一品女仵作 第246節(jié)
“有一位姓崔的老太太過幾日便要過生辰了,她的孫子要送她一副觀音像,時間來不及了,我便一直在繡花……可是我我我,我只有一個丫鬟,她能證明嗎?” …… 四人一說完,堂上瞬間靜寂了下來。 池時的手放在桌子上,食指微動,輕輕的敲打著桌子。 曹推官見她不言語,頓時急了,“你倒是說話啊,你也瞧見了,這外頭人山人海的了。全京城的眼皮子,都瞧著我們京兆府呢,大人已經(jīng)進(jìn)宮去了,這個兇手……” “先前你也說了,姚寶和余海濤死得蹊蹺,這兇手定是精通藥理之人。而且,她們同死者,不說有深仇大恨,那也是每次再佛前都咒對方早死的仇啊……” “殺人動機(jī),殺人手段……” 池時聽著,目光銳利的看向了曹推官,“曹大人可還記得,你今日為何急匆匆的去尋我同周羨?” 曹推官一愣,他是擔(dān)心自己同蘇仵作,在幾年前出了冤案。 “所以,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我可以肯定的說,兇手并非是她們四個人,你所想的交換殺人,是不成立的?!?/br> “而且,就算你給她們四人定了罪,證明她們是模仿作案,入夢人早就被處決了。那也不能夠證明,當(dāng)年你們抓到的那個人,便是真兇?!?/br> 池時說著,站了起身,她走到了余文文的面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依次走到了孔招娘,張盼還有姚顏的面前,都用力的聞了聞。 最后又回到了余文文面前,“你最近正在服藥吧,一種十分的苦,卻傳說能夠讓人懷上男丁的偏方。你討厭的不是你哥哥,而是你自己對嗎?” “明明最討厭父母親重男輕女,一心求男,但是你自己個嫁為人婦了之后,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你也想要一舉得男,這種諷刺感,才是讓你恨不得早死早干凈。” 余文文驚訝的抬起頭來,看向了池時,隨即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呢?這種惡心的味道,已經(jīng)可以溢出來,讓人聞到了么?” 余文文說著,抬起袖子聞了聞,“的確是臭不可聞?!?/br> “我自己也覺得很惡心,可是有什么辦法呢?生了兒子可以繼承家業(yè),生了女兒卻是不能,我若是生不了,我公婆就要找別人去生。” “生兒子有什么不好呢?這世間對女子有多惡毒,你們這些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女子不能考科舉,女子不能當(dāng)將軍,女子甚至不可以拋頭露面?!?/br>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何時能夠從從我們自己個?要給哥哥擦屁股,要給夫君納小妾,要給孩子爭長短。老天爺在給男人書寫命運的時候,寫了怕不是有萬丈高。” “可到了女人這里……” 余文文猛的站起了身,她伸出手來,指了一圈其它三人,“看到了么?老天爺有多懶惰,有多偏心,我們四個人的命,簡直是一模一樣的,連死兄弟,都要死在同一天。” 她說著,像是xiele氣的皮球一樣,“若是老天爺還憐憫我,就讓我生一個兒子,不必遭我們這一輩子的罪?!?/br> 堂上一片寂靜。 池時搖了搖頭,“不是老天爺讓你們死兄弟在同一天,而是兇手讓你死兄弟在同一天?!?/br> “我看姚顏,便帶了兩個女兒過來。又聞到了你們身上,都有藥味。一看便是長期喝藥的。在這種父母身邊長大的女孩,很容易造成兩個極端。” “大多數(shù)人被潛移默化,像洗了腦一樣,長大也會拼命的想要生男丁,不然的話,就覺得自己愧對于人;要不就反其道而行之,但是這種人,需要遇到很多契機(jī),方才能夠邁出去?!?/br> “很不幸的是,你們四個人,出嫁之后,都沒有擺脫自己的廢物兄弟。盡管是余文文你,雖然口中罵罵咧咧的,可是娘家出了事,你的哥哥出了事,頭一個站出來的人,還是你?!?/br> 余文文臉色一變,其他三個人,已經(jīng)羞愧的低下了頭去。 池時說著,聲音輕柔了幾分,“不過,這些都不是你們的錯,你們也不必為這些感到慚愧。恨不得沒有托生在這個鬼家中也好,恨不得沒有這個兄弟也罷,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br> “時事如此,很難改變。但是,總有希望不是么?” 池時說道這里,看向了姚顏身后兩個怯懦的孩子。 姚顏臉色唰的一白,像是像起了什么似的,陡然變了色。她眼眶一紅,一只手一個,將兩個站在身后的小女孩兒,拉到了自己身前,一把抱住,眼淚掉了下來。 “池哥哥給的糖,好不好吃?一會兒回家的路上,阿娘給你們買糖吃。” 池時收回了視線,“你們四個人,都做了夢。死名死者,死狀同你們的夢境完全吻合,這絕對不會是巧合。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你們四個人,都對同一個人,說出了你們做過的這個夢?!?/br> “而那個人,便是給你們生子湯的人?!?/br> 第五零七章 生財有道 池時的話音一落,四個婦人都齊刷刷的變了臉色,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是蓮花巷里的陳婆子給我看的,她精通此道,在這上頭頗有名氣。我婆家人著急抱孫子,見我前頭生的兩個都是女兒,已經(jīng)是十分不耐煩……” 率先說話的是那姚顏,她抱著兩個女兒,紅著眼睛悲憤的說道,“他們罵我,說女兒都是隨了娘,我就是生女兒的命,不知道要生多少個賠錢貨,方才能夠生得出兒子來?!?/br> “先前是我想差了,一點也不關(guān)心大妞同二妞,一心想要求子,是我弟弟姚寶告訴我的,他說那陳婆子有祖?zhèn)髅胤剑鷥鹤?,他一起喝酒的那些人的娘子吃了藥,都生了兒子?!?/br> 姚顏說著,臉?biāo)查g漲得通紅,“那個挨千刀的,還說了些葷話,說那婆子手中有不少那種藥,他試過了保證有用。我當(dāng)時急昏頭了,便去了?!?/br> “我去的那一日,恰好碰到有人重金答謝那婆子,說是謝員外家的夫人求子成功……” 姚顏這話一出,余文文立馬激動了起來,“那個賤人,到底有幾個姓謝的員外夫人,吃了她的藥生了兒子!我去的時候,也恰好撞見了一個人來重金答謝!” “居然是個死騙子。難怪我去瞧病的時候,她問東問西,絮絮叨叨的不停,點了那人迷迷瞪瞪的香,我平日里在家中有苦難言,無人述說……想著她連我最在意的事,都知曉了,又有什么說不得的?” “話便多了些,做夢之事,原本我是不信的,還當(dāng)做笑話,同她說了,竟是沒有想到,她不光是個騙子,還是個殺人兇手!” 其他的兩人一說,四人全都指向了那蓮花巷的陳婆子。 池時看了曹推官一眼,曹推官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他一拍大腿,搖了搖自己的腦袋,“走,咱們?nèi)ド徎ㄏ镒ト?!?/br> 幾人一并兒出了門,饒是池時見多識廣,也瞬間傻了眼。 只見那京兆府門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若非是他們說中沒有提著燈籠,池時差點兒覺得自己成了個糊涂蛋子,忘記了今日便是那正月十五。 “看來我們大梁的確是富裕了啊,老百姓都閑到這種地步了。” 池時無語的感慨出聲。 周羨瞧著,笑著搖了搖頭,“你瞅瞅那邊是什么?” 池時順著周羨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這一瞅,一句“好家伙”差點兒脫口而出! 一種名叫周淵的瘟疫,在大梁肆意蔓延已經(jīng)影響全城了啊這是! 在京兆府門前的一個大樹上,蹲著一個穿著大毛坎肩的少年,他的耳朵上別這一根蘸了墨汁的毛筆,站在那里嚷嚷著,“買定離手,買定離手!概不退還,概不退還!要懂規(guī)矩!” 池時的眼皮子跳了跳,“他們買什么?” 周羨耳朵動了動,拍了拍池時的肩膀,“買英明神武的池仵作,這一回幾個時辰能夠破了案子!” 池時一聽,瞬間激動了,“天下居然還有這種發(fā)家致富的道路?我若是去買我自己,豈不是比賣棺材,來錢快很多!” 周羨按住了躍躍欲試的池時,伸手一拽,將她拉上了馬車,“好阿時,你再不走,等那些人回過神來了。買你破案時間長的,恨不得睡在地上,大吼此路是我開,要想過去抓人,從我身上過!” “買你破案時間短的,估計能就地挖坑,把那些躺地上的人給填了?!?/br> 池時瞧著激動又懵懂的圍觀群眾,遺憾地嘆了口氣,“他們填人的時候,我可以要久樂在旁邊賣棺材!” 周羨一?!瓕χ貢r拱了拱手,“池九爺,在下甘拜下風(fēng)!” 池時挑了挑眉,馬車從擁擠的人群中緩緩駛過,圍觀的人群當(dāng)中,有那貪熱鬧的,一個兩個的跟了上來,等到了蓮花巷的時候,后頭已經(jīng)跟了長長的一只隊伍。 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楚王要造反,就地成軍。 這蓮花巷路面寬闊,能容得三輛馬車同時通過,靠左邊一遛早梅已經(jīng)打了苞兒,白雪之中透出點點紅星,看上去格外的迷人。 一個穿著披風(fēng),手中戴著一串碧綠碧綠珠子的婦人,正拿著鐵掃帚,在門前掃著雪。在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孩兒。 那孩子拿著一把鐵鍬,賣力的鏟著雪,小臉凍得通紅通紅的。 見到有馬車進(jìn)來,那男孩兒握著鍬的手一頓,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見池時同周羨下了馬車,他忍不住的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曹推官擠了過來,說道,“陳婆子呢,我找她瞧病?!?/br> 孩子恍然大悟,笑了起來,“我就說呢,這兩位公子,看著就厲害得緊,不像是有疾的。原來是這位大爺要尋我姑母瞧病?!?/br> 他說著,走到了掃雪的婦人身邊,脆生生得喊道,“姑母,來客人了!” 曹推官一聽,原地跳了起來,雖然那姚顏說的有一點兒隱晦,但是他也是男子,自是聽出了其中之意。這陳婆子是姚寶介紹給姚顏的,還說自己個試過,有用! 他一個眠花宿柳的公子哥兒,能用什么藥? 這小屁孩兒說楚王同池仵作厲害,他沒半點屁話,畢竟人家一看就是大佬,是話本子里一夜七次的存在??伤詹艿哪樕希睦飳懥瞬恍袃蓚€字? 他張嘴要罵,卻瞧見那拿著鐵掃帚的婦人抬起頭來,對著他微微一笑,“我便是陳婆子,客人里頭請,孩子不會說話,叫您見笑了,還請貴客莫要放在心上?!?/br> 她說著,笑瞇瞇地將掃帚還有那孩子手中的鐵鍬收了,示意眾人進(jìn)屋,隨即也跟著走了進(jìn)去。 然后先是將那鐵鍬同掃帚,在院子的一角放好了,方才轉(zhuǎn)過身來,拿帕子擦了擦手,目送那孩子進(jìn)了一旁的廂房,這才開了口,“幾位面相上都帶煞氣,又帶了好些人來,想來不是來瞧病的?!?/br> “今日京城里發(fā)生了大案子,有人死了。死的人中間,有人同我有幾分往來,是我的病人。想來,是官爺尋上門了?!?/br> 第五零八章 為民除害 曹推官覺得自己的眼珠子差點兒沒有掉下來。 眼前這位婦人,看上去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居然也被叫做陳婆子? 那他應(yīng)該被叫做什么? 曹推官呆滯的看向了池時。 池時挑了挑眉,認(rèn)真的說道,“我八歲的時候,別人已經(jīng)管我叫爺了?!?/br> 曹推官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做什么的,他看向了那陳婆子,怒道,“我們的確是京兆府的人,不過不是來尋你問話,而是捉拿你歸案的?!?/br> “姚寶,張貴,余海濤還有孔獨苗,都是被你殺害的。” 那陳婆子一聽,驚訝的笑出了聲,她的聲音十分好聽,像是天上的百靈鳥一樣。 她的容貌算不得拔尖,但是勝在相貌平和,又生得一對梨渦兒,一瞧上去便十分的討喜可親。 “大人說笑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夠在一夜之間殺死四個男子?” 陳婆子說著,又道,“別看我這副模樣,我已經(jīng)快四十歲了,差不多算是個老婦人了。那死去的死個人里頭,有兩個人,我的確是認(rèn)識。一個叫做姚寶,一個叫做余海濤?!?/br> “他們時常在我這里買藥。至于其他兩位,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又為何要殺死他們?” 陳婆子說著,蓮步款款的進(jìn)了堂屋,又提起了小爐子的銅壺,給他們?nèi)伺萜鹆瞬鑱怼?/br> 池時尋摸了個舒服的椅子,坐了下來,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里布置得十分的精細(xì),在不遠(yuǎn)的窗前,還放著一把古琴,焚著香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