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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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根銅釘,還有九個銅環(huán),是咋福恒銀樓里打的。他是那里的???,因為趙慧喜歡那里的首飾。白林有一個相熟的師傅,人稱趙三錘?!?/br> “張清明便是在福恒銀樓,選中了方茹那個小姑娘。銅環(huán)沒有了銅釘,很容易就弄丟了,張清明就搞丟了第六環(huán),我找趙三錘,重新打了一個。就是因為這個,我才肯定,這一套東西,本來就是趙三錘打的?!?/br> “雖然厲害的工匠,要仿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來,很容易??墒俏乙娺^的首飾還有好東西多了去了,出自一個人手,便是一個人手,那是能夠看出來的?!?/br> “我該說的,全都說了。你說的沒有錯,春棠死的時候,我就應該同她一道兒去了,也好過如今,成了一個笑話……” 周羨聽著,默默地看了看那婆子,又看了看池時。 傳說中有人能把死人說活,把活人說死,他今日當真是見識到了。 這婆子先前還干勁滿滿的,要拉著趙家同歸于盡……先前她含著藥丸,那是不得不死,這是他們復仇計劃里的一環(huán)……到了現(xiàn)在,被池時嘀咕了幾下,那是萬念俱灰,立即想死…… 池時眨了眨眼睛,站起了身來,她伸了一個懶腰,又在空中抻了抻,“叫這婆子簽字畫押,你派人去提趙三錘來,同白林對質(zhì)。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br> “至于這么惡心吧啦的爛人,我便不看了,省得連年三十的飯,都要吐出來?!?/br> “今天是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兒回娘家拜年的日子。我阿娘娘家在永州,自是無地可去??晌夷呛霉媚福墒且貋砹?。我這個做侄兒的,怎么著的,也得回去拜見一二。” “在永州的時候,她托人捎來的桂圓干兒,我可沒少吃!” 周羨一聽,一言難盡的看著池時,“你那姑母,如何得罪你了?” 池時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她得罪我了?像我這么和善的人,怎么可能有人舍得罪我!” 不是舍不得得罪你,是不敢得罪你吧! 周羨想著,猛的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我這邊尚有許多事情要做,便不送你了。” 池時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就你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到底是你送我,還是我送你?說起來當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池時說著,掃了掃周羨,“不干不凈,不干不凈!” 這天下哪里有什么一往情深的干凈男子,多半都是像她阿爹同阿娘那樣的,湊合著過日子的。就她親爹池祝,沒有整出庶子,對于妾室也不熱衷,便已經(jīng)能夠被人稱贊了。 耽于情愛天天膩歪,倒不如一把刀在手,同那尸山血海過日子,反倒是逍遙。 池時想著,搖了搖頭,朝著門外走去。 周羨給了一旁的衙役一個眼神,叫他們看好了婆子,朝著池時追了過去,“什么不干不凈的,我干凈得很?!?/br> 池時側過頭去,看了看周羨的耳朵,“哦,是挺干凈的,耳朵背后都洗得挺干凈的,沒有泥!” 周羨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你別東拉西扯的,小爺干凈得很,干凈得我哥哥都以為我有問題了,可著勁兒想要我娶妻?!?/br> “害得我都做了噩夢,你猜怎么著?我竟是做夢,夢到同我拜堂的人是你,當時就給我嚇醒了!” 池時一聽,腳步一頓,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羨,“當時你是什么樣的?有rou的還是沒有rou的?站著的,還是躺著的?你喜歡什么樣的新娘喜服?我阿娘給我尋了一個花冠,上頭的明珠,跟棗兒一般大小,你戴了沒有?” 第二零八章 姑母來了 “哦,虛目是先進門的,你是后進門的,日后記得見面喚他一聲哥哥!”池時說著,對著周羨眨了眨眼睛,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輕輕地笑了出聲。 周羨站在原地,那叫一個面紅耳赤,一看便是已經(jīng)惱羞成怒,七竅生煙。 他二話不說,從腰間拔出長劍就朝著池時刺將過來,池時一個彎腰拔出了腰間的長鞭,朝著周羨的面門甩去!??低脴芬姞睿瑹o奈的對視了一眼,都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這兩人當真是上一刻鐘還心有靈犀哥倆好,到了下一刻鐘便不同戴天拿命拼了。 大戰(zhàn)了數(shù)十回合,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齊刷刷地收了手。 池時將鞭子往腰間一插,伸了個懶腰,又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走了,倒是活動開了?!?/br> 周羨哼了一聲,“你家花冠上的珠子,當真有紅棗那般大小么?我在宮中,都沒有瞧見過,那哪里是戴在頭上的珠子,都能擱手里盤了?!?/br> “南地棗兒小,不同北地。你若是想戴,明兒我拿給你?!?/br> 周羨無語的搖了搖手中的扇子,“你快回去罷。當然若是你想再打一場,我亦奉陪!” 池時擺了擺手,抬腳便出了門,一出去,就看到歡喜的朝著她打了個響鼻的罐罐。 她走了過去,喂給了罐罐一顆松子糖,翻身上了驢。 這會兒倒是沒有下雪了,正月初二出嫁的婦人們都要回娘家,一路上歡歌笑語的,都穿了最華麗的衣衫,坐了最氣派的車架,像池時這樣晃悠悠騎著驢的,十分少見。 “公子怎么還同楚王擰上了,不過是一個夢罷了?!本脴窢恐H,笑瞇瞇的問道。 “你不懂幼稚男子,那是連撒尿都恨不得比個高下,玩?zhèn)€游戲都只能做夫君不可做妻子,踮著腳走路都非要比旁人高一頭的東西。” “周羨壓我不成,就扯夢呢!我若是不壓回去,他要得意個沒完了!”池時嘟囔道。 久樂一聽,笑出了聲,“那非要壓楚王一頭的公子,不也是幼稚小郎君么?” 池時一聽,罕見的沒有接上話來,頓了頓方才說道,“久樂!” 久樂甩了甩驢繩,罐罐一瞧,這跟著他甩繩子的幅度,甩起尾巴來。 “公子,都說生在富貴人家好,那趙家姑娘生在相府,卻也沒有落得個好下場,當真是令人唏噓。也不知道這一回,趙相還是不趙相了。” 池時聽著,摸了摸罐罐的頭,沒有接話。 這個案子,明面上是白林同春棠的母親一道兒,報復趙家同張清明。可實際上,不過是保皇黨同后黨之間的一次長線交鋒。 趙家是皇帝親信,是以周淵方才想要周羨娶趙蘭汀。張?zhí)笥凶约旱挠H兒子,若是想要翻天覆地,第一個必定是鏟除周淵的左膀右臂。 先皇去世之時,乃是張?zhí)蟮牡谝淮螜C會,可是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一直忍耐到兒子成年,方才有動作。這說明了什么,不管是張?zhí)筮€是沈家,都是頗為冷靜之人。 從沈三犯事,張?zhí)笸蚣伊ⅠR與其割席大義滅親,更是能夠看出這一家子人一貫的行事作風。 她早早的離開,一來是這案子到此便已經(jīng)水落石出,用不著她這個仵作了;二來后面是周羨的戰(zhàn)場,她在那里,反倒會影響周羨的發(fā)揮。 查案是查案,斗爭是斗爭,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雖然絲毫不感興趣,但也不會大言不慚的站在那里,指責周羨狡詐,使用各種明的暗的手段為了周淵沖鋒陷陣。人站的位置不同,行事手段自然就不同。 倘若坐在那個位置的人是池瑛呢? 池時想著,搖了搖頭,“大梁也不會沒有相國,管他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一溜兒排下來,那也排不著咱們姓池的。” 久樂點了點頭,他也不過是隨口唏噓一二,這樣的案子,自打同他跟著池時起,便見得多了。 兩人行不多時,便到了池府。 池家門前披紅掛彩的,因為池老夫人來了,這個年過得格外的體面。一見池時下驢,府上的管家便笑意盈盈的迎了上來,露出了滿口大牙,“九公子可算回來了,老太太等您很久了,一直叫小的在門口候著呢!” 池時仰頭看了看天色,“今兒個沒有下紅雨,我也沒有變成那金元寶,怎么有人還轉(zhuǎn)了性子了!管家您終于認識到,不管是誰,若是死了,都要變成一把枯骨么?” 管家臉色的笑意微僵,他扯出了一抹尷尬的微笑,對著一旁的門童招了招手,“沒個眼力勁兒,快給九公子牽驢,這驢子金貴著,可要好好的喂?!?/br> 池時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自打?qū)m宴之后,長房得知李家不會升天之后,便像是死了似的,幾乎不同她往來了。老太太亦是,只要她不鬧出給鬼來,那就活像是沒有他們這一房。 一進老太太的院子,池時還沒有來得及行禮,便被一個婦人的香氣熏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那婦人約莫三十多歲,穿著一身淺綠色的袍子,手中還托著一盤果子,一見池時,那笑意和善得仿佛要抓小羊的狼外婆,“一晃這么多年不見,小九都長這么大了!” “先前見了硯兒同瑛兒,我已經(jīng)在感嘆我們池家就是人杰地靈,一個個的小哥兒生得都玉樹臨風的,再一見小九,那前頭的哥哥們,可全都被他給比下去了。” “早聽說小九愛吃桂圓干荔枝干,這不你姑父特意買了一籮筐來,保證叫你吃個飽兒!” 池時又打了個噴嚏,鼻涕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姑母這是掉進香粉缸里,打了幾個滾么?可別再抖了,一抖撲撲落灰,嗆得我直打噴嚏!” “雖然我確實生得好,聰敏又英武,但以前姑父姑母不是還罵我是個沒出息的仵作,怎地一到了過年,發(fā)現(xiàn)我是個要上供的祖宗不成?那可是不巧了,池時是小輩,可不敢領這貢品。” 她說著,從袖袋里掏出了一方帕子,系在了自己的臉上,又捏住了鼻子。 池老太太肖銀華,嫁到這池家來后,一共生了三子一女,池時這姑母池歡,便是她唯一的女兒。 第二零九章 請求翻案 池歡由老太太做主,嫁到了京城張家做長媳。 這張家雖然沒有勛爵在身,但也是不可小覷的大族。池歡的夫君張景,蒙了祖蔭,推恩入了朝堂,原本混得也算是人模人樣的。 可是先前不知道怎地,得罪了天子,周淵是個暴脾氣將他一腳踹去了嶺南,年前的時候,方才走了關系,又起復回京了。 嶺南日曬,池歡去那兒不過待了一年半載,整個人便黑了好幾個度。在這京城里,只有做粗使的婆子,才有這等膚色,是以她抹了厚厚的一層粉,蓋得那叫一個嚴實。 “好了,小九回來了,快些坐下吧,春闈在即,我叫瑛哥兒硯哥兒都去書房溫書去了”,池老太太見池時放眼尋池瑛,忙轉(zhuǎn)移話題,替池歡解了圍。 池歡還欲說話,池老太太卻是沖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坐下來。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池時這個人你只順毛摸的,若是逆著她來,她能讓你禿毛。 “歡兒,你去洗把臉去,別說小九了,就是阿娘頭一眼瞧見你,還當你戴了個面具進門。黑便黑些,這京城里,也不是只有你們?nèi)ミ^嶺南,等天氣暖和了,出去走動的時候,自然又白回來了。” 池歡老臉一紅,猛的站起身來,那臉上的粉一抖,卻是將她自己個都嗆著打了個噴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臉,快步地走了出去。 “外祖母當真是偏心,九表哥未進來的時候,您可不是這樣的……”池歡一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便突然響了起來。 池時循聲看了過去,只見在姑父張景旁邊,坐著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她生得一雙丹鳳眼,倒是唇紅瓷白的,像極了她父親。 “祖母,聽見沒有?她說你當人說人話,當鬼說鬼話,兩面三刀不實誠。”池時松開了捏著鼻子的手,又打了個噴嚏,端起茶盞猛的灌了一口,又將帕子解了下來,擦了擦眼睛。 “你!”那小姑娘一張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她腳一跺,就要沖上來…… “好了,這是你表妹優(yōu)然,小姑娘面皮薄,你倒是讓著人家?guī)追?!”池老太太瞧著這雞飛狗跳的場景,有些頭痛。 池時擦完臉,站了起身,“祖母若是無事,我便先走了。您同姑父姑母多年未見,當好好敘話才是,我就不在這里討人嫌了?!?/br> “我母親在這京城里沒有娘家走,我怎么著也得回去陪著她才是,免得這府里有那不長眼的,還當她好欺負呢!” 池老太太見狀,給了張景一個眼色,“小九是個爽快人,你有什么事,便直說好了,他能辦的,自是辦了,不能辦的,你也莫要強求?!?/br> 池時有些詫異的看了池老太太一眼,總覺得她這個祖母來了京城之后,變得聰明了許多是怎么回事?像是有人給她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 那張景立馬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將女兒張優(yōu)然拉到了身后,“說起來慚愧,這么多年未見,姑父一開口,竟是要求小九辦事?!?/br> “嶺南那地方,鄉(xiāng)情復雜頗為不好待,你姑母剛去的時候,還大病了一場,險些沒有救回來。我們在那里,承蒙友人照顧,方才堅持到了起復之時?!?/br> “臨了上京,我那友人知曉你姑母出身仵作池家,便求了我們一件事,想要朝廷重審一個案子。我當時就給拒絕了,岳父大人如今在永州任職,并不在京城?!?/br> “想要重調(diào)卷宗,那得大理寺同楚王府出面。咱們家中,辦不了這個事,我自是不敢攬上肩頭??善f得叫人無法推脫,只希望他日若是有這個機會之時,再順手助他一把?!?/br> 張景說著,越發(fā)的不好意思,“原本是我們欠下人情,不該叫侄兒來還。只是上京之后,我知曉小九你入了楚王府,便怎么也睡不著。這案子不同旁的事,萬一有冤屈呢?” “好友幫了我們良多,我只好領著你姑母,厚著臉皮求上門來……” 池時皺了皺眉頭,她同姑父張景幾乎沒有打過交道,這還是頭一回聽他說這么多話。就是尋常中年男子的樣子,說話溫溫吞吞,頓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