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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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時說著,目光銳利的看向了陳縣令,陳縣令一下子慌了神,“不,我我,我那會兒還沒有來盛平?!?/br> 池時翻了白眼兒,接著說起了下一個,“第三名死者,名叫李昭。他父親參軍之后,一走便沒有回來。母親一直纏綿病榻,家中還有一個七歲的meimei,同五歲的弟弟?!?/br> “李昭死的時候,應該是十一歲。李家有一個小酒坊,一家四口便靠著這個為生,生活十分的拮據(jù)。就在那一年夏天,李昭不知道從哪里收來了一種朝暮酒?!?/br> “這酒味道尋常,并無什么特別的??商貏e就特別在,盛平城的花魁娘子杜鵑,喜歡喝這種酒。于是這酒在盛平,悄悄的紅火了起來?!?/br> “可朝暮酒畢竟毫無特色,只不過是一時的興起。李昭十分的聰明,看得透透的,叫酒坊的人,不停的釀酒,然后他起早貪黑的賣酒?!?/br> “他夜里還會駕著小船,在盛平河上,賣酒給那些畫舫里的人。李昭一夜未歸,翌日酒坊的伙計,邊去報官了。官府卷宗里有記載,他們找到了最后一個見到李昭的人。” 池時說到這里,眼睛亮了亮,“那個人便是盛平花魁杜鵑。根據(jù)杜鵑所言,當時已經(jīng)是亥初,河上只有三兩條船了。她準備回去的時候,問李昭拿了兩壇子酒。 李昭回了船上之后,她親眼瞧見,李昭回到自己的船上之后,又有人喚他買酒。那不是青樓的畫舫,有烏篷,掛著一道紅色的簾子。簾子上繡著幾朵紅梅花兒。 以為那會兒是夏天,還有人用梅花簾子,她覺得在意,便多看了幾眼。不過,后來官府在河中找到了李昭賣酒的小船,發(fā)現(xiàn)有一攤子酒打開了,又在船頭發(fā)現(xiàn)了腳滑的痕跡,以及李昭的一只鞋子。便將這案子,當做是李昭醉酒失足落水結案了。” 這一回,池時還沒有看陳縣令,他便羞愧的低下了頭。 池時沒有多言,又看向了下一個骸骨,“第四名死者,是一個小姑娘?!?/br> 第八十七章 疑兇要點 “第四名死者名叫雪梅,六歲那年,因為生得好看,被朱紅樓的老鴇,從人牙子手中買了過來。她是拍花子從旁處拐來的,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br> “朱紅樓乃是盛平第一樓,花魁娘子杜鵑,便是朱紅樓的。老鴇養(yǎng)了很多像雪梅這樣的小姑娘。就在她九歲那一年,有一個過路的商戶,要出高價將雪梅買了去?!?/br> 池時說到這里,不適的頓了頓。 “雪梅寧死不屈,用刀劃破了自己的臉……最后是杜鵑掏錢,替雪梅贖了身,又托人送她去了善濟堂。雪梅到了善濟堂之后,改名叫做阮雪?!?/br> 周羨聽到這里,皺了皺眉頭,“阮童,阮雪?” 陳縣令紅著臉抬起頭來,“這善濟堂,是盛平城里的夫人們,掏善錢蓋的,就是給一些無父無母的孩子們,一個落腳之地,讓他們不至于餓死,凍死。” “這牽頭之人,是我母親,她姓阮。所以,善濟堂那些不知道自己原本姓甚名誰的孩子,便都隨了她姓阮?!?/br> “阮童不見了之后,阮雪一直都在找他。請注意這里,阮雪不見的那一天,有人親眼瞧見她,跳進了河中,朝著河中心游去。然后,再也沒有回來?!?/br> “是以,善濟堂的人,壓根兒就沒有來報官,只當她貪玩在河中游泳,然后被浪給卷走了。那么,阮雪好生生的,為何要跳進盛平河里去呢?她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關于阮童的死……” 池時說著,又指了指后面兩具尸體,“這兩個,我便不多言了。五號死者,是雜耍班子的葵花,第六名死者,便是張小年?!?/br> “所以,你之前的猜測沒有錯,兇手選擇下手的目標,都是那些努力在改變自己命運的孩子們。他們都很努力的想要活得更好,可是兇手讓他們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費了……” 周羨手緊了緊,將池時在山頂上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直到現(xiàn)在,我們甚至沒有找到任何一個疑兇?!?/br> 池時不認同的搖了搖頭。 “那是你沒有找到,不是我們……” 周羨先是一梗,隨即欣喜的朝著池時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池時只感覺一陣風襲來,一腳踹了過去,“嘭”,那一腳結結實實的踢在了周羨的小腿上。 周羨倒吸了一口涼氣,池時面無表情的托起了他的手,讓他手中的鵝毛扇,遮擋住了臉,然后給了他一個眼神,“你可以喊疼了。” 周羨接收到了視線,斯哈斯哈的又吸了幾口氣,腳下紋絲不動,臉上卻已經(jīng)是扭曲到不行。骨頭裂了吧,骨頭斷了吧…… 池時這個蠻牛,哪里學的是掃堂腿,分明就是關刀腿吧,直接橫掃過去,腿就廢了啊! 屋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覷,剛剛那個姓池的小仵作,揍了楚王對吧,他們都聽到了,嘭的一聲…… 眾人想著,偷偷的看了看木板,這屋子里,會要多出一具尸體了嗎? 池時見周羨表情平靜了下來,托著周羨的手,立馬松了開來。 周羨一個猝不及防,手往下一落,鵝毛扇跟著下墜,露出了他的一張臉,他嘴角輕翹,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氣,有不少衙役,眼眶都濕潤了起來,都說楚王脾氣好,你看看,就這樣了,他還能笑得出來…… “首先,這個兇手,一定是盛平人,且同這幾個孩子,都有交集,甚至是認識的人,盛平不小,兇手要找到一個完全符合他目標的人,需要觀察考量很久。” “李昭上了帶有紅梅花布簾的烏篷船,雪梅跳進了盛平河,葵花在河邊給祖母摘蓮蓬,張小年每日上下學,都要經(jīng)過盛平河……” “只有李昭一個人是夜里不見的,其他三個孩子都是白天不見的,大白天的,孩子卻沒有發(fā)出任何的呼救聲……這一點也說明了,兇手極有可能,是他們認識的人?!?/br> “所以,才被引誘得上了船,被殺死之后,沉入湖中?!?/br> 池時說著,拿著筆在白紙上畫了畫,“這一點不光是說明兇手極有可能是熟人,同時也告訴我們,兇手是一個經(jīng)常在盛平河邊出沒的人?!?/br> “他對這地方十分的熟悉,能看到只有站在墳山上,才看得到的錦鯉圖,找到藏尸地。能夠不管白天黑夜,出沒在這片水域,也不會引人生疑?!?/br> “第二點”,池時拿起了一段從尸體上剪下來的紅繩。 “之前我們發(fā)現(xiàn),這紅繩不一般,是光澤度很好的絲線。于是,在縣衙的人,查明死者身份的會后,我讓久樂快馬加鞭的進京,詢問了刺繡的老師傅?!?/br> 池時說著,看了一眼久樂。 久樂躬了躬身子,“公子,老師傅說了,這是從南地來的,上好的蠶絲。貨郎的小攤兒上可不會,能用得起這個的人,非富即貴?!?/br> 池時點了點頭,豎起了兩根手指頭,又接著豎起了第三根。 “這第三點,還是紅繩。楚王說過的,民間關于紅繩的一些特殊說法。知曉了錦鯉,還有五位死者的身世之后,我們幾乎可以肯定,他不是在做什么邪法,而是在認認真真的補缺。” 池時這話一落,屋子里一片嘩然。 先前她踢周羨的彪悍一幕,已經(jīng)被眾人拋之腦后,那劉仵作瞪大了雙眼,焦急的問道,“兇手這么殘暴,殺了這么多人,你說他是在給這些可憐的孩子們補命?這怎么可能?” 池時瞪了他一眼,“你草菅人命,現(xiàn)在不也滿嘴可憐的孩子們么?” 秋日把葵花當做張小年結案的時候,就不是可憐的孩子們了么? 劉仵作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低下了頭去。 “雖然很荒誕,兇手拔掉他們的利爪,毀掉他們不甘命運,向上的心,卻又在死前替他們纏上紅繩。紅繩陽剛,這些孩子們,多半都是缺少父母雙親的,紅繩用以補缺,亡魂來世,樣樣齊全?!?/br> 周羨聽著,也不贊同的皺起了眉頭,“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呢?” 池時看了看周羨的腿,微微有些愧疚,到底沒有繼續(xù)懟他,爽快地說道,“如果,兇手是一個同樣出身悲慘,卻逆天改命,到頭來落得一場空的人呢?” “努力是沒有用的,不如先天便生在福窩里?!?/br> 周羨搖了搖頭,“你不是說,凡事要講究證據(jù)么?這也只是你的推測而已?!?/br> 第八十八章 兇手是你 池時贊賞的對著周羨點了點頭,“你說得沒有錯?!?/br> “凡事都要講究證據(jù)。我們的證據(jù),同樣藏在這些紅繩里。請諸位看看,這些孩子身上的紅繩,綁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先前我想要看細看紅繩,將它揪下來了一段,楚王還拿火,把它燒了,確定是絲線;再后來,我要久樂拿著線去京城問詢,又隨便找了個孩子,在他身上拽了一段線。” “線纏得亂七八糟的,像是蜘蛛網(wǎng)一般。我在拆線的時候,自然尋找容易扯斷的,線不復雜的地方。這一看,便讓我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的地方?!?/br> 一群人聽著,全都圍攏了上來。除了張小年的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紅繩之外,其他五個孩子的身體,都被紅繩覆蓋著,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 周羨瞧著,突然眼睛一亮,“肺金、心火、肝木、腎水、脾土,代表五行。” 他說著,走到了葵花的骸骨前,用手撥了撥那些紅繩,因為已經(jīng)只剩枯骨了,那些紅繩有些松松垮垮的掛在骨頭上。 周羨伸手拉了拉,小心翼翼的將紅繩盡量的舒展了開來,“設想一下,假如孩子還活著,這紅繩像是她穿在身上的衣服,那么,她的身上,在肝臟之處,紅繩十分的密集,其他的地方,則明顯要少了許多?!?/br> 池時這下當真是對周羨刮目相看。 “你說得沒有錯。葵花之所以名叫葵花,乃是因為她五行之缺木,草木為名,以圖補全。不光是葵花,還有李昭,他們身上的紅繩,也是跟他們命格所缺之處,一一對應的。” “這種種都表明,雖然十分的荒誕,但是,我先前所言,并非全虛?!?/br> 池時說著,踱起了步子,她豎起了一根手指,“那么,問題又來了。生辰八字,至關重要,尋常人都不會輕易的往外吐露,那么兇手,是如何知曉他們的生辰八字的?” 她說著,走到了無名氏骸骨面前,“現(xiàn)在,又讓我們回到第一個死者的身上。這六名死者,幾乎是每年一個,無名氏的死亡時間,大約是在五六年前?!?/br> “他是被人毒死的,兇手并沒有扎穿他的心臟。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兇手還沒有想好怎么作案,所以沒有扎他?,F(xiàn)在知曉了紅線的作用之后。” “極有可能,這個孩子,并非是兇手所殺,但是是導致他去殺害其他孩子的契機。這個孩子,是他親近之人……所以,他把孩子沉塘補命,卻沒有忍心,用刀去扎他……” “孩子所中之毒,深入骨髓。兇手沒有用刀扎他,就更沒有理由,將他的牙齒,一顆一顆拔下來……所以,我有一個推測,這個孩子,很有可能,十分的病弱……他在死的時候,因為中毒,牙齒都脫落光了……” 見周羨要說話,池時這次卻是搖了搖頭,“這一回,是真的推測,我并沒有什么確切的證據(jù)?!?/br> 她說著,走到了白紙跟前,“現(xiàn)在,我們要找的兇手,是盛平縣里一個喜歡用紅色絲線的貴人,他出身悲慘,改變了命運,卻最終并未得到什么很好的結果?!?/br> “他經(jīng)常在盛平河附近出現(xiàn),同孩子們相識,且能夠知曉所有人的生辰八字。他有一條船,方便殺人沉尸。極有可能,便是杜鵑看到的,接走了李昭的那個,烏篷上面掛著紅梅的小船。” “他身邊有一個孩子,從小就體弱,后來不治身亡。死亡的時候,因為中毒,牙齒可能都掉光了,根據(jù)孩子身上的紅線來看,這孩子五行缺金?!?/br> 她說著,看向了屋子里的眾人。 “諸位都生在盛平,長在盛平,說了這么多,可能想到什么人來?” 周羨定定的看著池時,盡管已經(jīng)看過很多次池時斷案的樣子,可沒有哪一次,像今日一般,讓人覺得玄乎。 在所有人都還一頭霧水的時候,池時已經(jīng)抽絲剝繭,給兇手畫了一副“肖像圖”,盡管這個肖像圖,還沒有具體的面孔,可是,盛平只有這么大,符合所有條件的人,不會很多,他們抓到那個人,乃是遲早的事。 他沒有找錯人,他周羨所需要的人,就是池時。 “這……這……這不就是……”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劉仵作的驚呼聲吸引了過去。 劉仵作感受到了池時銳利的視線,縮了縮脖子,快速的別開了臉,可是他的視線,出賣了他,他不停的往自己的左邊瞟著,在他的左邊,站著的不是旁人,正是池平。 池時眉頭一皺,“就是誰?劉仵作你想到了誰……” 劉仵作被她一叫,慌張了起來,他的手抖了抖,指了指站在那里,看著尸體出神的池平,“你說的人,不就是池……池平么……” 這名字一旦脫口而出,劉仵作說話立即順暢了起來,“他是從京城來的,雖然是個庶子,但是池家以前有多風光,池仵作你應該最清楚了,什么顏色的絲線,他用不起?” “池平同張小年熟悉得很,張小年經(jīng)常來他這里看書。他的宅院,就在盛平河附近,走幾步就到了。善濟堂,他的妻子,時?;貋砩茲脦兔?,他認識其他的孩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br> “而且……病孩子……張小年的母親都說了,池平有一個孩子死了,那些給張小年看的書,都是那孩子的……跟跟池仵作說的,全都對得上……池……池平就是殺人兇手吧?” 池時看向了池平,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好似眼前這個人,并非是她的三哥。 池平見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好似方才從夢中回過神一樣,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也喜歡自己是個鯉魚,至少能試著跳跳龍門。只可惜,我不過是一只井底的青蛙罷了。我是認識張小年,也時常去盛平河邊的草棚里幫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