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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品女仵作在線閱讀 - 一品女仵作 第29節(jié)

一品女仵作 第29節(jié)

    第五十三章 一起上京

    池時一走,夜瞬間安靜了下來,這般時辰,整個永州城里,怕不是沒有幾個尚且醒著的人了。

    外頭黑漆漆的一片,明日指不定是要下雨的。

    池老爺子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整個屋子里,都是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他走到桌前,想要倒一杯水喝,可目光一觸,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只見在那小桌上,放著一方鎮(zhèn)紙。玉質差得若是再遜色一線,它就應該叫做磚頭,的的確確,它既不是時興那些雕竹畫翠的鎮(zhèn)紙,更不是慣用的威猛獅子,就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長條兒。

    池老爺子伸出手來,摸了摸那玉石鎮(zhèn)紙,輕輕的一劃,鎮(zhèn)紙瞬間變成了棺材……

    那棺材鎮(zhèn)紙底部的裂縫,被人用金鑲嵌了起來。這匠人的手法極其老道,仔細來看,只覺得這底下是原本就存在的金色線紋,讓這平平無奇的東西,一下子變得高貴了起來。

    這是他十六歲那年,他的父親送給他的。

    他一直擱在書房里,直到池時九歲那年,再一次惹惱了他,他抓起桌案上的鎮(zhèn)紙,就砸了過去。剛一出手,便后悔了。他內(nèi)心里一直把那孩子,當做是池家最后的希望,所以對他格外的吹毛求疵。

    鎮(zhèn)紙砸在了墻上,棺材的底部,四分五裂的。

    就好像他對池時的期望一樣,也變得四分五裂。那一日起,他便將池惑帶在身邊了。

    這些事情,雖然不過是幾年前的事,可是好似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久得他以為自己個,從一開始,選中的便是池惑。

    這方鎮(zhèn)紙,除了于他而言,有幾分特殊的含義外,并沒有多大的價值。鎮(zhèn)紙碎掉之后的那個生辰,他收到了十來個新的鎮(zhèn)紙,每一個都遠比這個名貴。

    池時竟然將它修好了。

    池老爺子坐了下來,盯著那鎮(zhèn)紙看了許久,終究是一聲長嘆。

    ……

    一進祐海的地界,連小毛驢罐罐,都變得精神了起來。

    “家中怎地亂糟糟的?”甫一進二門,池時便覺得不對勁起來,家中的丫鬟婆子,跑來跑去的,看著是忙碌得很。

    “九公子,這不京城的硯哥兒,開春便要娶妻了。老太太說了,咱們要一道兒上京去,今年就在京城的宅子里過年了。沒有公職在身的女眷先行,也好去幫個手,給長房賀喜呢?!?/br>
    “硯哥兒說的那可是國公府的嫡小姐,當真是給我們池氏長臉面了。”

    那婆子說著,喜氣洋洋地扭起了大屁股,還東施效顰的掏出一方帕子,捂了捂嘴。

    這婆子池時識的,是她祖母院子里的粗使mama。

    “原來老mama姓池啊,倒是同我一個姓。”池時說道,面露驚訝之色。

    婆子一梗,訕訕的斂了笑容,“倒是九公子,不是去零陵了么,怎么就回來了?莫不是惹得老爺子生氣了?”

    “老mama何時嫁給我祖父,做了我祖母不成?倒是管起我來了?!?/br>
    婆子臉色大變,腿一軟,跪了下來。

    池時沒有理會她,大搖大擺的朝著姚氏的院子行去。

    那婆子見他走遠了,方才慌慌張張地四下看了看,見無人在附近,方才收斂了笑容,停止了擺胯,低眉順眼地走了。

    “時兒怎么回來了?”

    池時進門的時候,姚氏正坐在屋子里看賬冊,見他突然回來,驚喜的喚出了聲,隨即擺了擺手,讓正在收拾箱籠的丫鬟婆子下去,有些懊悔的說道,“早知曉你祖母這么早要去京城,便叫你哥哥別一個人上路了?!?/br>
    雖然大梁算得上是十分太平,但古往今來,哪里就沒有劫道的了?池瑛一個人上京,總歸是叫她有些憂心。

    “等你哥哥春闈結束了,我便在京城里給他相看一門親事,待事情定了,再回來。本想叫人給你送信,不想你自己個回來了?!?/br>
    “你在零陵可還好,怎么瞧著瘦了些,可是被人欺負了?我不在的時候,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永州城里,找外祖父,還有舅舅們撐腰,不要怕麻煩他們?!?/br>
    “一家子人,總是越麻煩,越親近。”

    池時沒有開口,她喜歡聽姚氏絮絮叨叨的說話,像在冬日里坐到了烤火爐邊一樣。

    “上回你小舅去,沒有擇到什么好鋪面,這回我去正好。這永州咱們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已經(jīng)置辦了夠多的產(chǎn)業(yè)了。再買多了,反倒是極大的風險,萬一遭了什么天災,那便是血本無歸?!?/br>
    “京師就不同了,那里有來有往,沒有砸在手里的理兒?!?/br>
    姚氏說著,撥了撥碳火,隨即又笑道,“瞧我,恨不得將這兩日的新鮮事兒,一股腦的倒給你。說走,也沒有那么急。你祖母是去給硯哥兒撐腰的?!?/br>
    “她一面舍不得那點子棺材本兒,一面兒又想打起腫臉充胖子,挑挑揀揀的。拿進去擺出來,這一折騰,不定要幾日?!?/br>
    “你還沒有說,你怎么回來了?!?/br>
    “阿娘,我要去京城了,明日便走。楚王想讓我給他當仵作?!背貢r說著,有些忐忑的看向了姚氏,她雖是穿過來的,但姚氏待她,那真是掏心掏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若是姚氏不樂意去,她便去辭了楚王。

    姚氏一聽,果然蹙起了眉頭,過了一會兒,方才輕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摸了摸池時的腦袋,“你若是個真兒郎,阿娘定是為你得到楚王賞識而大喜。可偏生……你站得越高,他日世人知曉你真面目,你便摔得越疼。”

    “旁人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可我倒是寧愿你平庸幸福,一生無憂,做個田舍翁?!?/br>
    見池時要張嘴,姚氏又輕搖了頭,“可知子莫若母,我們這一家子,都是一個脾性,倔得很。一旦下了決定,那是非做不可。就像是那撲棱的蛾子,哪怕前頭是火坑,也會義無反顧的撲上去?!?/br>
    “當年阿娘就是想著,誰說女子不如男?男子能做那陶朱公,我為何做不得,并因為這個,方才選擇嫁給了你父親。時至今日,阿娘也沒有什么資格,阻攔你去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br>
    “你盼你小心小心,再小心些。世間多是庸人俗人,便是有朝一日,你敗露了,人人都來嘲諷你,踩你,你也不必在乎,更不要覺得自己有錯,因為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若是有這樣的覺悟,那你便去好了。”

    第五十四章 怪異莊子

    翌日一大早,祐海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枯敗的荷塘上,雨水落下,濺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梨渦兒。

    南地的雨,總是纏纏綿綿的,一下起來,便像是老天爺來了月事似的,沒有個三五日,見不著太陽。這場雨,一直到夜里,都沒有停。

    官道之上,兩輛馬車一路呼嘯而去,濺起了一攤泥水。

    周羨躺在馬車里,迷迷瞪瞪地睡著,一個翻身,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硌著了,他伸出手來推了推,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這一眼,簡直就是魂飛魄散!

    只見一個骷髏頭,正躺在他的枕便,直挺挺的看著他。那黑漆漆的兩個眼窩里,冒著陰郁的綠色幽光!

    周羨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身,整個人睡意全無。

    他忿忿的扭過頭去,看了看在骷髏另一邊,呼呼大睡的池時,恨得牙癢癢。

    永州這里沒有了線索,京城里遠沒有想象中的太平,他一早便同池時說好了,要盡早回去,否則的話,待得久了,難免讓人想到什么,打草驚蛇。

    周羨本就藝高人膽大,出遠門也只帶了??狄蝗恕_@回有了胸口碎大石高手池時加入,更是百無禁忌,撒丫子趕起路來。這會兒荒郊野外的,也沒有尋到合適的客棧,便在馬車上歇了。

    “喂,你家虛目的頭掉了。”

    池時睫毛輕顫,揉著眼睛坐了起來,扭頭一看,頓時生氣起來,“為何虛目睡覺的時候,都朝著你睡,而不是朝著我睡?”

    周羨無語,這還需要問?

    池公子也不瞅瞅你睡覺的樣子,跟猴王醉酒似的,胡踹一通。也就是這骷髏人結實,不然早被他踹得七零八落了。

    而且……骷髏朝著你睡,還是什么福氣不成?這福氣,本王一點都不想要!

    “馬車狹窄,后頭的馬車空著。不如我們把骷髏兄,放到后頭同毛驢兄同???”周羨裹著被子,說話都帶了鼻音,這南地的冬日,真是刺骨的寒冷。

    那濕冷之氣,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直往骨頭縫里鉆。

    池時被他這么一折騰,也清醒了不少,“這是我的馬車。哪里有蹭座之人,欺負主家的禮兒?”

    坐在外頭駕著車的常康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

    周羨瞪了馬車壁一眼,“別笑了,尋個住處吧,倒也沒有這般著急?!?/br>
    常康嗯了一聲,“公子,我瞧見燈火了,前頭應該有個莊子,咱們一會兒,去那莊子上歇腳?!?/br>
    周羨松了一口氣,一咕嚕,又倒了下去。坐過了池時的馬車,他是絕對不會再回到自己的馬車里去了。

    遙想今日清晨,他在官道旁的大柳樹下,瞧見那祐海城中,駛出了個黑棺材時,那震撼與晦氣……池時的馬車,與常人的十分不同,又寬敞,又長,有四匹駿馬拉著,十分的威風。

    就是馬車壁光禿禿的,什么花紋也沒有雕刻。遠遠看去,就是一具黑壓壓的大棺材。

    白日里倒不覺得有甚,可到了夜里,這簡直就是一個小房子。完全足夠三個人,并排躺在里頭睡覺,十分的囂張。

    而他的馬車,要不蜷縮著躺著,要不腿伸出去半截……

    池時哼了一聲,將虛目的頭裝好了,也躺了下去。

    “虛目眼睛里是什么?為何會發(fā)光?”這么一折騰,周羨已經(jīng)半點睡意也無。他長這么大,除了親哥哥之外,這還是頭一回,同旁的兄弟,躺得這么近。

    奇怪的是,池時這個人,雖然嘴欠,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可信,是個正人君子。

    他同沈觀瀾一塊兒長大,可貴族多私癖,又有錯綜復雜的立場,便是再好,那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池時來了精神,“兩顆夜里會發(fā)光的小石頭罷了。我有時候夜里睡不著,想案子的時候。想到哪里,便用這種小石頭來標記。這兩顆是最大的,通常而言,頭骨很硬,砸死人一般都砸出了個大窟窿?!?/br>
    “這兩顆我一直用來標記腦袋的傷的。我做了兩個細細的鉤子,能夠插進骨縫里,是不是很有意思?”

    周羨嘴角抽了抽,轉移話題道,“你們池家,又沒有爵位。這四匹馬拉的大車,是不是違了制,不合規(guī)矩?若是去了京城,怕是要落人口舌?!?/br>
    池時頭一轉,黑黝黝地眼睛看向了周羨,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他們只會認為這是楚王你的馬車,畢竟我只是一個窮山溝溝里來的仵作。楚王違制了么?”

    “沒有?!?/br>
    “他們?nèi)舴钦f是我的,那就告訴他們,這不是馬車,這是我的棺材。我這棺材,一沒有雕龍,二沒有畫鳳,也沒有用什么貴重的金絲楠木。有何用不得?”

    “這人有旦夕禍福,我擔心自己喝口水就會死,隨身帶著棺材,用骷髏人陪葬,有何不可?”

    周羨沉默了許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說得不對,但我無言以對。

    “以后誰惹惱了我,我就請他用飯,你作陪如何?我是楚王,他不能不來。”

    池時搖了搖頭,“沒興趣,他若是死了,你可以叫我去。”

    周羨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