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8節(jié)
池時皺著眉頭,吸著鼻子,喝了一口,又辣又燙。 池瑛見她乖巧,又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別說祐海了,就是永州城中,也無人議論,當(dāng)時薛亦同我說,也是當(dāng)做閑話說的,沒有誰當(dāng)真。只說最近厲鬼娶親,來這零陵借道,抓了六個人去抬轎迎親?!?/br> “當(dāng)時周圍的人還打趣,說這鬼如此兇猛,怎么著也得八抬大轎”,池瑛說著,眼眸一動,“看來,有人故意把消息瞞下來了。” 今年正式三年大考之際,官員若是考績上佳,是升遷有望的。在這關(guān)頭,地方做什么事情,都慎重得很??刹皇撬腥?,都跟池時似的,擼起袖子就上,直來直往。 “趙仵作臨陣脫逃之后,他便尋了池冕來,可不想祖父同二伯知曉,覺得這是天賜良機(jī),推了池四郎過去,就想著讓他一鳴驚人?!?/br> 池瑛推測著,越發(fā)的肯定起來。 池庭是永州通判,池四郎池惑是他嫡親的兒子,打小就跟在池老太爺身邊,學(xué)習(xí)做仵作。他資質(zhì)還算不錯,之前也算小有名氣。 池時喝完一碗湯,額頭都冒出了汗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沒有那金剛鉆,攬什么瓷器活??磥硪膊皇浅缘娘?jiān)蕉?,便看得越明白?!?/br> 池瑛給了池時一個贊賞的眼神,“小九說得對!” 一旁的姚氏無語的輕嘆了口氣,對個屁! 我的兒,這聽了就讓人想揍你的話,能少說兩句嗎? 她想著,有些悵然起來,池瑛這次回來,就直接要上京趕考去了,池時又要去零陵;池?!懔耍莻€死人不提也罷…… 這院子里啊,就要只剩她一個人了。 看出了她的失落,池瑛笑了笑,從袖袋中掏出一個玉鐲子來,“阿娘,難得遇見水頭好的,我給你買下來了。硯哥兒就要定親了,祖母要上京,定是會要你們同去?!?/br> “小九性子直,雖然容易惹事,但她一身本事,也不怕事。再說了,祖父最好臉面,在家里罵小九,若是在外頭出了什么事,就沖著她姓池,也不會坐視不理的?!?/br> “何況,培明先生還在永州呢?!?/br> 池時聽了這話,方才反應(yīng)過來,姚氏這是不放心她呢。 她想著,一擼袖子,露出了薄薄的一層肌rou,面無表情地說道,“阿娘不必?fù)?dān)心,我一個人能打八個,哪個不長眼睛的,敢惹我?” 姚氏那是又好氣,又好笑。 就是因?yàn)槟阋粋€能打八個,我怕你一不小心,把旁人打死了,惹禍上身。 池時像是看穿了姚氏的心思,又安慰道: “阿娘忘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是仵作?我能捅人七七四十九刀,保證沒有一刀在要害上,他痛不欲生,卻想死都死不了。不會鬧出人命來的!” 姚氏無語。 她更擔(dān)心了。 第三十二章 第八名死者 饒是姚氏憂心忡忡,翌日一大早,池時還是隨著祖父以及二伯,坐上了去零陵的馬車。 “時哥兒,二伯活了這么久,頭一回知曉,這畜生還要坐馬車!” 上了官道不久,池二伯池庭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這馬車雖然寬敞,但人同驢坐一輛馬車,簡直就是羞辱! 池時眉頭也沒有抬,摸了摸小毛驢罐罐油亮的背,“見識淺薄沒有關(guān)系,拿出來說就有失體面了。二伯雖然可能被貶官,但也不必自暴自棄才是?!?/br> 池二伯深吸了一口氣,若不是打不過,他早就一拳頭,直接打在這廝的嘴上。 他心中咆哮著,臉上卻是不顯,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池老爺子,“祐海去零陵,尚有一段路程,這馬車并不寬敞,我是擔(dān)心,你祖父坐得不舒坦,連腿都伸不開?!?/br> 池時一瞧,皺了皺眉頭,認(rèn)真思索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肯定的說道,“二伯孝心,池時自愧不如。那二伯出去趕車吧,少了一個人,就寬敞了?!?/br> 池庭一梗,還要說話……卻瞧見池老爺子睜開了眼睛,制止了他。 那眼神中分明寫著,何必自取其辱?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不如睡覺! 池庭臉一黑,別過身去,撩起了馬車簾子,朝著外頭看了過去。 馬車?yán)镆幌伦影察o了下來。 “小九,今日我去尋楚王殿下,他已經(jīng)離開祐海了。你同他一起查案,他可曾對你說過什么?”池老爺子睜開了眼睛,突然問道。 池時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池老爺子眼睛一亮,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哦?楚王性子溫和,有賢王美名,若是入了他的眼,倒是好處無窮。你二伯的事,若是楚王出言……” “嗯,是挺溫和的,我用鐵釘扎了他的屁股,他也沒有弄死我。 我看他一直笑,有面癱之癥,臉色寡白,疑有早夭之癥,送了鱔魚血讓他治面癱,又許諾他若是死了,壽衣棺材我包了。楚王很感動的對我說了謝謝?!?/br> 池老爺子摸著胡子的手一僵,牽扯掉了幾根胡子。 他忿忿地閉上了眼睛,再也不言語了。 一直行到零陵,池老爺子同池庭下了馬車,換自己個的馬回永州城,他們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 “公子,這零陵城里怎么感覺怪怪地,大白天的,街上都不見幾個人。不是說這里繁華得很么,我怎么瞧著,還不如我們祐海熱鬧呢?!?/br> 久樂駕著馬車,進(jìn)了零陵城,打聽路線之后,徑直的朝著那零陵縣衙行去。 如今正值傍晚,瑰麗的晚霞布滿了整個天空。 這個時候的祐海,正是煙火氣極旺的時候。煙囪里冒著青煙,賢惠的母親在廚上做了晚食,忙了一天的父親坐在門前同鄰里說著閑話,孩子們在門前追逐嬉戲。 秦樓楚館挑亮了燈籠,唱戲的伶人咿咿呀呀地試起了音,同那野湖上的漁歌一唱一和的,格外地動人。 可零陵全然不是如此。 天還沒有黑,街道兩旁的鋪?zhàn)颖阍缭绲年P(guān)了門,路上不用說嬉鬧的小孩兒,便是僅有的幾個大人,都像是背后有鬼追似的,行色匆匆。 池時瞧在眼中,皺了皺眉頭。 她翻身下了馬車,又牽了罐罐下來??h衙的大門緊閉著,連個門房都沒有瞧見。 “公子稍等,我去扣門?!?/br> 久樂說著,跳上了臺階,抬手咣咣咣的就是幾下,“有人在嗎?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半晌,屋子里都沒有任何的動靜。 久樂正要再敲,突然就聽到有人叫嚷了起來,“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死了,又有人死了!我們零陵城要完了??!” 池時一愣,轉(zhuǎn)身朝著來人方向沖了過去,“人在哪里?” 來人是個貨郎,身上還挑著擔(dān),池時一眼掃過去,里頭放著一些絹花,木梳,香包之類的小玩意兒。他一臉驚恐,腳上的鞋跑掉了一只,腳上的襪子沾滿了血,紅彤彤的有些駭人。 “就那……”貨郎顯然受了驚嚇,腿一軟,摔倒在地,他抬手一指,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 池時順著他指地方向,抬腳就沖了過去。 貨郎只感覺眼前一陣風(fēng)吹過,緊接著面前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一進(jìn)巷子,池時便吸了吸鼻子,這血腥味實(shí)在是太過濃郁,令人作嘔。 她輕輕的仰起了頭,這條巷子很長,西落的太陽,幾乎不怎么照得進(jìn)來,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就著一點(diǎn)余光,可以瞧見,一條長長的血腳印,從巷子深處,一路走來。 在那腳印旁邊,還不時地散落著幾朵絹花。 池時加快了腳步,在那巷子深處的地板上,躺著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婦人,她穿著藍(lán)底起白花的小襖,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在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巨大的口子,鮮血直接噴涌出來。 將她的身下,全部染成了紅色。 “被人割喉了”,池時聽著身后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的說道。 她一說完,越過尸體,朝前追去,可是巷子的另一頭,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把孤零零的油紙傘,擱在了地上。 那油紙傘上,一片鮮紅。 “割喉時有很多血,兇手怕血濺在自己臉上,拿傘遮擋。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零陵縣的第八樁命案了……” 池時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皺著眉頭轉(zhuǎn)過身去。 他來之前,池瑛聽說的,還是六條人命……這短短的時間,又死了兩個人。 “你不是回京城去了么?怎么又來了零陵?” 周羨站在尸體旁,用手中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鼻子,“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池九爺不是祐海的仵作么?怎么連零陵的事,也要管了。” “這里是零陵,可沒有人管你叫爺,你問什么話,他們都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都說給你聽了。” 池時在祐海是橫著走沒有錯,但這里已經(jīng)不是祐海了。 池時沒有理會他,朝著那尸體走了下去,蹲了下去。 “在下池時,來聽你今世之苦”,她說著,正要仔細(xì)去查看死者的傷口。 就聽到巷子口傳來了一陣呵斥聲,“你們兩個,是哪里來的?不許動!” 第三十三章 殺人規(guī)律 池時扭過頭去,便瞧見巷子口,一大群官兵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衙役們拿著殺威棒,快速地圍攏,將她同周羨,團(tuán)團(tuán)地圍在了中間。 池時眼睛一亮,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站了起身,她長這么大,還沒有被人當(dāng)兇手圍過。那領(lǐng)頭的捕快,左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看上去十分的兇神惡煞。 她想著,瞥了一旁地周羨,只見他手中的折扇,搖得越發(fā)的歡快了。 “看什么看!兩個小白臉兒!這里可是兇案現(xiàn)場,是你們可以隨便動的么?還是說,你們就是兇手!”那捕頭說著,一棒子錘了下來。 池時眼中的欣喜淡了幾分,她伸出兩根手指頭,輕輕地一夾…… 捕頭臉色一變,這廝瞧著風(fēng)都能吹起,沒有想到,兩根手指頭,像是大鐵鉗一般,夾得木棍不能動彈。他想著,大喝一聲,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可那木棍依舊是紋絲未動,毫無寸進(jìn)。 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咔嚓聲,池時手指輕輕一用力,那木棍便斷成了兩截。 “九弟,住手!這是零陵縣衙的張捕頭;張捕頭,快快讓兄弟們放開,那是我九弟。” 張捕頭有了臺階下,心有余悸的將只剩半截的木棍收了回去。 好家伙,今兒個點(diǎn)子低,遇到了硬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