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筠。程沐筠又指了指寂明,寂明。

    胡六娘卻是上下打量寂明幾眼，道：我記得，這位大師的俗家名字應(yīng)為紀長淮。

    寂明眉頭微皺,女施主如何得知？

    胡六娘掩唇一笑，我差點成了你的師娘，自是知道此事。

    果然。

    程沐筠倒是一點也不驚訝，看來黃家書局的那些話本，果然是取材于真實故事。

    寂明沉聲道：閭山派有門規(guī)，不得同妖糾纏不清。

    胡六娘冷笑一聲，我當初要知道唐峰是閭山派的臭道士，也不會鬼迷心竅地看上他。

    程沐筠道：我在話本中看過一個故事，講的是閭山派道士和狐妖的故事。

    他本是想以這個故事為引子，套出眼前狐妖的話。

    不想，胡六娘非常坦然，你是說黃家書局的那話本，我知道，當初黃夫人找我取材的，里面的故事細節(jié)都是我跟她說的。

    程沐筠：

    或許是見他有些驚訝，胡六娘還很好心的解釋道：當時以為自己遇到了如意郎君，自是想讓所有人都祝福我，我胡六娘喜歡就是喜歡，就要昭告天下，這有什么奇怪的嗎？

    程沐筠默默點頭，不奇怪，只是如今這又是？

    他說得小心，胡六娘卻是渾然不在乎，一攤手道，誰不懂事的時候沒愛過幾個人渣，后來我發(fā)現(xiàn)唐峰原來是閭山派的人，問他怎么辦，這人渣就開始敷衍我，說什么門規(guī)之類的破玩意兒，一開始我還被忽悠了。

    說到這里，胡六娘嗤笑一聲，后來就不耐煩了，覺得這人著實虛偽得很，什么如意郎君，不過是個不敢面對現(xiàn)實的偽君子罷了。然后我就干脆利落地準備分開回妖族領(lǐng)地去。孩子他愿意要就養(yǎng)，不愿意我就帶回去養(yǎng)。

    程沐筠道：孩子，應(yīng)當是跟著他了？那你既是回了妖族那邊，又怎么會落到眼下這地步。

    胡六娘翻了個白眼，怪就怪我當初鬼迷心竅，把長生果分了他一半，他說孩子他養(yǎng)，為了好好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需要那半顆長生果。

    唐峰當時壽元將近，我就信了這鬼話，想著等孩子長大，再去找他要。十六年后，我就找上門去了，沒想到，那孩子被他養(yǎng)的狼心狗肺的，他們父子倆設(shè)了個局，把我給關(guān)在這里了。

    事情就是這般，一段孽緣。

    唐峰此時人已經(jīng)不在了，當初他或許是真的動心過，或許單純?yōu)榱碎L生果騙了胡六娘?？傊?，唐希的確是半人半妖，當初所謂的取鎮(zhèn)妖血封印大妖，完完全全只是個謊言罷了。

    一個唐峰用來挾持整個閭山派的弟子，之后盡心對唐希好的謊言。

    程沐筠沉默片刻，問道：那唐峰，怎么還是死了。

    胡六娘道：想把我封印起來，想得倒美，當時我是想同歸于盡，那小兔崽子擋了一下。

    她嘆了口氣，我們妖族子嗣艱難，我當時即便是怒氣沖天，在小兔崽子擋上來之時，還是收手了。不過，他傷了心脈活不久，估計唐峰為了救他，把半顆長生果給了他。

    事情到此，便算是一切因果皆清晰起來。

    唐希是半人半妖，重傷之后，用了長生果得以活下來，只是僅有的半顆長生果，并不能讓他完全傷愈。

    妖族的自我保護機制，在受傷之后，會變回原型。唐峰便使了計策，把唐希藏起來，稱他已經(jīng)死去。

    做完這一切的唐峰，自知壽命將近，便讓紀長淮和其余弟子立下誓言，讓他們一定要找回唐希，善待唐希。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夠自私，也惡毒得可怕。

    程沐筠低聲在寂明耳邊問了幾句，寂明點頭，應(yīng)當是如此，當初我是跟著他留下來的指示去尋人的。找到唐希的時候，那個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只留下了唐希。

    他停頓一下，沉聲說道：現(xiàn)在看來，根本就是唐希要化形，吃了那村子里的村民。

    胡六娘卻不關(guān)心這些因果，道：喂，我看你們倆，也是有情人，不如放了我，我拿另外半顆長生果答謝你？

    程沐筠沉默一下，想起河底的異狀，已經(jīng)忽然松動的封印，問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們的關(guān)系，河底的紅光，應(yīng)當是你在引我們過來吧？

    胡六娘狡黠一笑，目光在兩人之間流連片刻，道：我們狐族，修的是媚術(shù)，靠汲取情欲之氣來修煉，我被關(guān)在閭山派峰底這么個清心寡欲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任何能攫取情欲之氣的途徑，直到幾天前

    程沐筠：行了，你可以停了。

    雖說胡六娘看不到全貌，可每一次床榻之事，她都能感應(yīng)到，即便是臉皮厚如程沐筠也聽不下去了。

    嘿嘿。胡六娘美艷的臉上，露出個堪稱猥瑣的笑容，你們玩得倒是挺野的，啊，我不說了。其實，最初喚醒我意識的，是那小兔崽子的血，再怎么說，他身上也有一半我的血脈。

    這一切，到頗有幾分陰差陽錯無巧不成書的意味。

    如不是程沐筠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七竅玲瓏果，又在河邊洗了洗，胡六娘也不會恢復(fù)意識。

    如不是那道天雷讓寂明身受重傷，妖僧寂明也不會蘇醒，兩人也不會夜夜笙歌，給了胡六娘足矣影響封印陣法的能力。

    而這一切，無論是成為艷鬼的程沐筠，還是人格分裂的寂明，皆是多年前因唐希而種下的果。

    因果相連，不可謂不玄妙。

    寂明問道：如何助你離開？我觀你似乎已經(jīng)油盡燈枯，如果強行離開，或許性命不保。

    胡六娘一揮手，道：這個沒關(guān)系，你們只要把唐希那兔崽子帶過來給我，我就有辦法離開。

    妖族之間，血脈吞噬，也是恢復(fù)實力的手段之一。

    程沐筠略一沉默，問道：你會要唐希的命嗎？

    不管如何，程沐筠是不希望唐希死的。原因很簡單，唐希是這個世界的支柱之一，他死了，世界也要崩了。

    胡六娘搖頭，道：我不會要他的命，只是拿回我妖族的血脈罷了，屆時你們可在旁監(jiān)督，發(fā)現(xiàn)不對把我弄死便是。

    聽到這回答，程沐筠倒是眼前一亮，看到了修復(fù)進度條的可能性。劇本中的結(jié)局，是唐希和紀長淮歷盡千辛萬苦，歸隱山林，兩人幸福一生后在同一日死去。

    如今唐希已經(jīng)是妖，壽命起碼也有個上千年，反正比寂明肯定是命長，修復(fù)進度條自是毫無希望。如胡六娘取了他的妖族血脈，讓他變回普通人的話，那倒是有點cao作性了。

    大不了，多找點續(xù)命的靈藥喂他便是。

    程沐筠想到這里，問了一句，系統(tǒng)，你說如果把唐希關(guān)在閭山派到老死的話，算不算是歸隱山林。

    系統(tǒng)：，你做個人吧。

    程沐筠越想越覺得此計劃可行，反正此前的幾次，除了上一次的意外，的確是只要結(jié)局達成便可以修復(fù)。

    他看了一眼寂明，道：我想要那半顆長生果。

    寂明微微頷首，好。

    翌日。

    兩人告別閭山派出發(fā)，依舊是那輛馬車。

    程沐筠趴在車上，看著閭山派遠去，之后問了一句，你知道唐希在哪嗎？

    過了片刻，寂明的聲音才傳來，不知。

    程沐筠：？你不知唐希在哪，怎么就這么自信地帶著我去找人？

    他知道。寂明道，當初唐希離開閭山派后，來找過我，說山上的日子太難過了，他想同我一起去找人。

    程沐筠嗤笑一聲。

    這事一點也不意外，唐希是被千嬌萬寵著長大的，一點苦也吃不得。當初他把那些師兄師姐都給弄成重傷，紀長淮離開，門派中自是一團亂。

    常青勉強撐起大局，無人去照顧唐希的小情緒和要求甚多的日常生活，他自然會撂挑子跑路。

    不得不說，種什么因，便得什么果。

    那些師兄師姐，一味疼寵唐希，養(yǎng)成了這般驕縱的性格，被拋下也算不得什么。

    唐希離開之后，去找紀長淮也是正常。畢竟他從小就崇拜紀長淮，并且他也很了解紀長淮的能力和正直的性格，跟著紀長淮肯定比在門派舒服。

    程沐筠瞥他一眼，道：哦？那你答應(yīng)了？

    那時的紀長淮，心中還秉持著某些原則，唐希作為門中弟子，給予幾分照顧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不想，寂明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把他趕走了。

    程沐筠微微驚訝，這倒是不像你。

    他笑了一下，我也沒想過，只是當時我并不想見到唐希，算是遷怒也罷，因為他你才受到那些傷害。再者，那顆七竅玲瓏果，已經(jīng)還了掌門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

    程沐筠嘆氣，道：那怎么辦，如此漫無目的的找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寂明忽然拉緊韁繩，停下馬車。程沐筠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人傾身，鉆進馬車，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你不喜歡這般的生活嗎？寂明聲音很輕，漫無目的，但身邊有你相伴，我已是心滿意足。

    程沐筠眨了眨眼睛，難得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熱。他沉默一瞬，又想著要挽回些面子來。

    我發(fā)現(xiàn)，你自從接了那梵文封印之后，就愈發(fā)不正經(jīng)了，還當什么出家人，不如還俗。

    寂明卻搖了搖頭，不行。

    程沐筠：為何？你都破戒不知多少次了，還修什么佛法。

    不修佛法，我沒有壓制他的把握。

    程沐筠更是茫然，問道：我看你現(xiàn)在，應(yīng)當是能融合且壓制魔化的部分，又何必如此。

    寂明道：我是信守承諾之人，此前說過要一一品嘗被嫉妒侵蝕的滋味，便不會食言。

    程沐筠：

    好吧，會玩還是你會玩。

    寂明抬手，理了下他的發(fā)，又轉(zhuǎn)身，揚起馬鞭的空中打了個響。

    二人一馬一車，沿著看不見盡頭路，漸漸遠去。

    第86章 萬人嫌師弟人設(shè)崩了

    妖族領(lǐng)地在極南之地,叢山峻嶺之中，四處皆是蛇蟻蟲毒。妖族聚居的城鎮(zhèn)，也維持著比較原始的風貌。

    聚居地倒也能見到人類行腳商,但不管如何,在此處,人類是極少數(shù)。

    此時的程沐筠和寂明,在城鎮(zhèn)外的一片樹林中。寂明不知為何，停下了馬車,隨后便沒了動靜。

    程沐筠問了一句,沒有得到回應(yīng)，有些不解。

    他掀開簾子，想一探究竟。

    手才搭上車簾的邊緣，就被一把握住，隨后被推入車內(nèi)，壓在軟墊之上。

    怎么是你？程沐筠對上寂明眼睛,就知道眼前這人是妖僧。

    寂明半壓著他,有些不滿,你可偏心得很,這些天，見我被壓制也絲毫不念舊情。

    程沐筠：不要把兩個人的旅程說得像三個人的故事。

    見他不接，寂明也不惱,順理成章地抬手去挑開程沐筠的衣襟。

    程沐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瞪了過去,你瘋了，此處人來人往的。

    寂明：此處無人，妖倒是不少,對于妖物來說，在光天化日之下交合也算不得什么，更何況還有馬車遮蔽。

    不行。

    你就是偏心罷了，此前愿意和他在河中，到我卻是不行了。寂明雖口中這么說，卻也還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程沐筠沉默片刻，問道：你怎么忽然出現(xiàn)了？

    從離開閭山派，到此處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妖僧寂明都未曾出現(xiàn)過。寂明雖說是不愿和這個魔化人格融合，卻也在有意壓制他的出現(xiàn)。

    或許是寂明也知曉，一旦這妖僧出現(xiàn)，又是同此前在閭山派那般，夜夜笙歌。趕路什么的，大抵上是不用想了。

    寂明不提，程沐筠也不問，此前胡六娘的幾句話，令他的羞惱之情至今未曾消除。

    雖說胡六娘表示自己看不到兩人纏綿之時的景象，只是能從格外熱烈的欲望之氣感知到激烈程度而已，程沐筠依舊覺得很是尷尬。

    這種尷尬表現(xiàn)為，他進入了整整一個月的賢者時間，清心寡欲，差點沒跟寂明一起打坐念經(jīng)。

    好在寂明畢竟是出家人，在程沐筠不主動勾引時，大多數(shù)時間也是清心寡欲的，兩人便維持著如此純潔的同伴關(guān)系，一路到了妖族領(lǐng)地。

    沒想到，才到此處，身體里的人格就換了。

    妖僧寂明笑了笑，手指纏上程沐筠的頭發(fā)，怎么？不愿見到我？那也不行，只有我才能找到唐希。

    程沐筠微微一愣，此前，他也是這么說的，這是為何？

    寂明坦言道：唐希身體里的那顆七竅玲瓏果，是我剖出來，扔回閭山派的。你猜我是在哪找到唐希的？

    程沐筠道：妖族領(lǐng)地？當初你可是閭山派的道士，還半人半魔，居然沒被撕碎了嗎？

    寂明勾起唇角，露出個嗜血的笑容道：被圍攻當然是有的，殺的妖多了，他們自是不敢再來，妖死了，可都是灰飛煙滅沒有來世的。

    殺怕了，妖族就把唐希送了過來。

    程沐筠聽到這里，嗤笑一聲，妖族圣子的地位，倒也不過如此。

    唐希沒有實力，空有來自于胡六娘的大妖血統(tǒng)，還想要什么樣的地位。妖族本就實力為尊，唐希那樣的人，也就是個擺設(shè)罷了。

    寂明一臉冷漠，況且，我當時已和妖族達成協(xié)議，不要唐希的命，取了東西后就離開。對他們百利無一害的交易，自是不會拒絕。

    程沐筠聽明白了，要找唐希，還真只有這個半魔能把人給引出來。

    妖族領(lǐng)地不小，且很混亂，如要單憑他們自己找，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找到。

    他問：你是準備再次用此前的辦法？

    寂明搖頭，道：這次倒是不必那么麻煩。

    他起身，在馬車儲物格內(nèi)，翻出一套閭山派的青色道袍來。出發(fā)之前，常青給馬車內(nèi)補充了一批物資，道袍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