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3)
他動了動,還是沒有推開赫遠攬著他肩膀的手。 走了片刻,赫遠停了下來。 隔著巨大的鐵制牢門,程沐筠看到后面被鎖鏈穿透琵琶骨,鎖在墻上,幾乎已經(jīng)不成人形的魔修。 他有些厭惡,道:這是什么? 赫遠沒回道,而是捏了個決,牢房內的燈火亮了起來。 鎖鏈牽引著那人,垂落的頭顱抬起了。 是一張熟悉的臉。 程沐筠曾經(jīng)看過無數(shù)次,每一次都提醒自己不能忘記這般血海深仇。 被鎖在墻上的魔修,便是當初暗害程沐筠母親的那個魔修。她本是程沐筠母親最信任的友人,卻在關鍵時刻,捅了她一刀。 害死了程沐筠的母親,也毀掉了程沐筠的道骨。 程沐筠站在外面,看著恨了不知多少年仇人,如同一條死狗般奄奄一息,心中竟是一片平靜。 眼前這人,是曾經(jīng)魔界尊者的女兒,為了鎮(zhèn)魔道骨一事,從小養(yǎng)在九州界。她也曾舍命救程沐筠的母親,這才成了生死之交。 赫遠貼近程沐筠的耳邊,道:師尊,我知曉當初你為何對于洛玖的事那般震怒,是弟子錯了,弟子太過愚蠢,才會輕信魔修,甚至令你因這事 程沐筠顫聲打斷,你,你從何得知。 赫遠低聲道:這些事情,一個個魔修問,不說,折磨便是,再不濟,可搜魂。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曾經(jīng)那些刀口舔血的廝殺不過是三言兩語的事情。 程沐筠卻覺出不對,繼續(xù)問道:那洛玖呢? 洛玖啊。赫遠道,不知,我將她從太玄宗換了出來,治好了她的傷,以數(shù)件魔器了結了她予我的恩,便沒在見過她。 程沐筠聽到這里,算是知道究竟哪里不對勁了。為何赫遠會對洛玖如此冷淡,最初如幻境的時候,明明是如劇情中那樣,不一般的。 你當初,不是對她,有幾分不一樣的情思嗎? 赫遠愣了片刻,似乎沒想到程沐筠會問這個問題。他低聲笑了片刻,道:你不覺得此處不適合談情說愛? 程沐筠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很想說并沒有談情說愛。 他抬手推開赫遠的手,反手抽了對方負于背上的破曉劍。 赫遠后退一步,靜靜看著他動作。 程沐筠推開牢門,進入其中,也沒看那魔修忽然變得癲狂又夾雜著恐懼的猙獰表情,直接一劍刺向她丹田之處。 靈氣自指尖至劍尖,爆裂開來。 魔修死得不能再死,全程,她都沒能發(fā)出任何聲音。 程沐筠轉身,喉頭微微一甜,身體晃了一下,很快又被陡然出現(xiàn)的赫遠攬住肩膀。 還好嗎?回去休息? 程沐筠道:無事,你繼續(xù)說,關于這些年的事。 此處不適合。赫遠說了這么一句。 一炷香之后,兩人再度回到寢殿。 赫遠攬著程沐筠,轉進一旁的房間。 推開門,程沐筠便是愣了一下。 整間房間,墻壁上都掛滿畫卷,每一幅畫卷,都似曾相識。 這些畫,皆是曾經(jīng)程沐筠為赫遠所作畫像,不同之處在于,每一幅赫遠畫像旁邊,都相應地有一幅程沐筠的畫像。 畫像中的赫遠在練劍,一旁畫像中的程沐筠便在石凳上垂目看書 一幅幅,皆是往日景象。 程沐筠愣了許久,也未出聲。 赫遠又牽著他的手,引到書桌之前,上面攤開放著一幅畫。 畫卷是程沐筠此前在書房看過的那一幅,上面多出點點血漬,卻又多出一行題字,字跡狂放,就在落在程沐筠題詩之旁。 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師尊,你又何必作繭自縛,即便是師徒逆?zhèn)?,天道不容,我也可破了這天道。 赫遠道:其實,這是師尊你的心魔。 程沐筠駭然看了過去,你知道了?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赫遠抬手,在程沐筠臉上輕輕蹭了一下,師尊,此間種種,在你死后的這些年,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唯獨這次,你未在新婚之夜自爆而亡,我便知道,在這虛假的幻覺之中,唯獨你是真實的。 隨著話音落下,周遭的一切都如水紋般蕩漾開來。 幻陣。 破。 *** 程沐筠睜開眼睛,正巧對上赫遠的眼。 他尚且茫然,就覺得周身靈氣凝聚,外間有天威之勢聚集。 這是。 天劫? 誰要進境渡劫? 他看向赫遠,還未開口,就聽對方道:師尊,恭喜你破了心魔,待到渡了雷劫,便是渡劫境大能。 程沐筠:系統(tǒng),他在說什么?誰渡劫? 系統(tǒng):恭喜你啊,居然逆轉劇情,再入修行之路,甚至還連升兩個境界了。 程沐筠:,我是不是又被套路了? 第43章 病弱師尊他人設崩了 洞府之外天雷的威勢愈發(fā)沉重,程沐筠也不耽擱,起身前往洞外。 他可不想被天雷把自己住了許久的洞府劈得灰飛煙滅,出了洞府,選了極為空曠的地方盤腿坐下。 赫遠自是跟在身后,見程沐筠坐下,道:師尊,我為你護法。 程沐筠看到一眼,點頭:可。 赫遠卻沒有離開,而是抬手,用手背輕輕碰了碰程沐筠的臉頰,我在,不用憂心。 程沐筠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卻沒有避開這對于師徒之間來說逾矩的行為。 經(jīng)歷幻陣之中種種,他的心魔已破。程沐筠也未曾發(fā)現(xiàn),在進入這個世界時,設定的古板屬性,竟變成了他的心魔。 此前殺了洛玖,剖了赫遠道骨,孤身墮入魔道,最后同魔界十尊同歸于盡,皆是心魔作祟。 而這一切,程沐筠都沒有發(fā)現(xiàn),反而是被心魔困了數(shù)百年的赫遠看清了,并反借幻陣助他看破心魔。 程沐筠在腦中嘆氣:丟人。說好幫赫遠破心魔的,反倒是我自己被拉了一把。 系統(tǒng)幽幽出聲,你知道進度條怎么樣了嗎? 程沐筠安之若素,心態(tài)平穩(wěn),掉了。 你怎么知道! 程沐筠:呵,赫遠的無情道要破了,飛升更加無望了,當然得掉。 系統(tǒng)崩潰了,你知道?你知道那你還在幻境中跟他,跟他睡! 當時系統(tǒng)在小黑屋被關了三天三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絕望地看著進度條一點點往下掉。 程沐筠冷笑一聲,道:你與其在這里質問我,不如趕緊上報查下代碼。 系統(tǒng)聽到這里,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交談之間,頭頂已是雷聲滾滾,烏云壓頂,一道碗口粗細的雷柱,自烏云之中如奔馬而出,直沖程沐筠而去。 程沐筠閉目盤坐,抬手舉劍一撩,劍意沖天而起,迎上劈下的天雷,兩相消減,竟是一絲也沒到他頭頂。 他甚至還能游刃有余地同系統(tǒng)對話,我剛剛復盤了一下?;镁持?,大概是我在藥峰修養(yǎng)的時候,赫遠就取得了一半的幻陣控制權,我反而被不知不覺地引入幻境。 系統(tǒng):?。坎皇?,你不是全盤掌控,他完全沉浸其中嗎? 從一開始,赫遠因洛玖之事和程沐筠起了爭執(zhí),甚至還偷偷溜進地牢救人,分明是完全被幻境迷惑的表現(xiàn)。 程沐筠:不清楚,或許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瞬間神識清醒。我是不明白他為何沒有順勢破陣,而是繼續(xù)入陣。反正,就是被他套路了,之后的那些幻陣劇情,幾乎是他構建的。 系統(tǒng)聽得似懂非懂,道:那,那你那天怎么會順水推舟就跟他睡了呢。 程沐筠道:因為你出bug了。 系統(tǒng)怒道,什么我出bug了?我沒出bug!它不承認,它是最新開發(fā)出來的人工AI,怎么可能出bug。 程沐筠有理有據(jù),我在出關之后,就被灌輸了愛意。準確來說,幻境中的時間是真的倒轉了,我的狀態(tài)回到被灌輸了愛意的時候。起初我還沒意識到,在那天晚上,捅了赫遠之后我才覺出不對來。 他停頓一下,道:我當時,后悔了,又悔又痛,之后才失控,加之又被赫遠引誘了,就睡了。不過,赫遠還是很不錯的,劍修的身體就是好 系統(tǒng):停停停,我這要消音了。 程沐筠也不折磨他,所以,乖,上報bug去吧。 系統(tǒng)懵了,道:好好,我馬上把剛才運行的代碼報上去,怎么會出問題呢,不可能啊。 程沐筠又是隨手一劍,削掉劈下來的第二道天雷。 怎么不可能,這世界線都能崩到你們進不來,以赫遠的能力,出點小問題也不奇怪。修仙世界,修的本就是對規(guī)則的領悟和掌控,或許無意之中,他掌控了部分規(guī)則,又在幻陣中因執(zhí)念用了出來 說到這里的時候,程沐筠恰好睜開眼睛,對上赫遠的目光。 一看之下,又是心中一亂。 他垂下眼睛,胸腔里心還是砰砰失序。那種感覺,還是沒有消失。 即便是沒有心的竹子,這種感覺也能停留一段時間,只是這次,不知何時會忽然消失。 程沐筠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在不抹除記憶之時,無法忍受失去控制的感覺。他閉眼,不再看赫遠,專心應對天劫。 天雷一道接一道劈下,動靜引出了太玄宗所有未閉關的弟子。 這等動靜,是大能渡劫。 從雷云的規(guī)模和氣勢來看,應當是要突破至渡劫境。 可太玄宗,哪來的合體境大能?九州界第一人,玄鴻劍尊,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jīng)是渡劫境了。 只是這等威勢,也無人敢靠近。有些膽大的核心弟子,正欲憑著自身修為靠近些許,才到問道峰附近,就被另一道沖天劍意逼退。 那是,玄鴻劍尊的劍意,冰冷無匹,夾雜著嗜殺之意。玄鴻劍尊以殺入道,劍下不知多少魔修亡魂。 無人再敢靠近分毫。 唯二不怕的兩人,耿哲和掌門匆匆趕過去,赫遠也未阻攔。 兩人尚未落下,就一眼看見正在渡劫的人,嚇得差點一跟頭從飛劍上栽下去。 掌門都結巴了:師師師師叔,我沒看錯吧?那是程師叔? 耿哲也呆愣了許久,才喃喃道:赫遠這瘋子,他真敢這般逆天而為。 掌門看了看耿哲,正欲向赫遠方向靠近,就被一把拉住。 我勸你最好別靠近,赫師侄現(xiàn)在是六親不認目中無人,只有他師尊的狀態(tài)。耿哲壓低了聲音,你打擾他們,小心被破曉劍劈成兩半。 掌門:怎么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最后一道雷,程沐筠沒有出劍,而是任憑劫雷劈到身上,借天雷之力滌蕩身軀,洗經(jīng)伐髓。 這是劍修渡劫,極端卻極為有用的方式,以天雷鍛體,撐過去皮膚經(jīng)脈炸裂的痛苦,修為就能更上一層樓。 痛苦對于程沐筠來說,家常便飯而已,他閉目入定,周身盤旋其上的劫雷,仿佛只是裝飾。 一炷香過后,天空恢復晴朗,劫云漸漸散去。 程沐筠睜開眼睛,對上赫遠欣喜的目光。他下意識笑了一下,就見赫遠快步走上前來。 他尚未反應過來,就見赫遠半蹲,單膝點地,低頭在自己臉側落下一吻。 程沐筠抬手推開,帶些不悅說道:不要逾矩。雖是這般說,心中卻沒有太強烈的排斥。 心魔被破,果然威力無窮,連設定的負面屬性都消失殆盡,程沐筠暗自吐槽自己居然也會有能接受師徒逆?zhèn)惖囊惶臁?/br> 甚至,還覺得有點意思。 他才微微推開赫遠,就見到更遠之處,一臉三觀盡毀表情的掌門和耿哲。 程沐筠身體僵硬,瞪了赫遠一眼,道:去,把那兩人打發(fā)了。 遵命。赫遠表情淡定,語氣中卻帶了些笑意。 或許是擔心程沐筠真的生氣,赫遠果斷起身,向著那邊圍觀的兩人走去。 掌門尚處于震驚中,耿哲倒是調整過來,他前后一聯(lián)系,便搞清楚了因果。 他皺眉,問:你將轉世的魂魄,放入程師兄的軀殼 赫遠打斷,道:是師尊,不是轉世。 聽到這篤定的語氣,耿哲也不好多說什么,赫遠的心思,即便是他也完全無法揣測。 如今他能做到的,就是看好赫遠,盡量避免他墮魔。赫遠以殺入道,又為心魔所困,執(zhí)念深重,一旦墮魔,后果不堪設想。 這時,掌門終于反應過來,問出關鍵問題,赫師兄,你和程師叔這是? 赫遠平靜說道:他是師尊,也是我的道侶。 如此驚世駭俗的一句話,也只有赫遠這人才能以如同討論今日天氣一般說出來。師徒逆?zhèn)愔悾坪醵妓悴坏檬裁础?/br> 耿哲皺眉,問:道侶你的道。 赫遠轉身,看向程沐筠方向,無妨,道心破了,再修便是,他 話未說完,他瞳孔一縮,看到極為令人驚恐的一幕。 原本已經(jīng)漸漸散去的劫云,竟在這瞬間又凝結起來,顏色已經(jīng)近乎于墨汁。烏云之中,滾動著數(shù)道水桶般粗細的金色劫雷。 狂雷亂舞,山雨欲來。 程沐筠也察覺到不對,抬頭一看,心里對系統(tǒng)說道:嗚呼,這回真要完蛋了。 系統(tǒng):怎,怎么了? 九轉金雷下,十不存一,一般只有罪大惡極之人才會惹來此天劫。 程沐筠坐于原地,并沒有動。 無人能逃過天雷,與其做無畏的反抗,不如調整靈力運轉,以最佳狀態(tài)迎接劫雷。 系統(tǒng):怎么會?你也沒做什么惡事啊。 程沐筠嘆氣,還不是赫遠惹的禍,逆轉生死有違天道,現(xiàn)在天道要抹除我這個錯誤了。簡而言之,這道劫雷我扛不住,做到準備世界線崩潰被踢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