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尚之桃沒有說。理想多可笑呢，你說出來別人會說，理想能換錢嗎？你看那些理想主義者，都死在追趕理想的路上了。

    領(lǐng)導看她不言語，笑了。領(lǐng)導見過多少人呢，政客、商人、知識分子、農(nóng)民，見過那么多人，眼前的姑娘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能看不出么？就對她說：“別急，慢慢來。”

    尚之桃點點頭。

    “所以一期結(jié)項后，你就回北京了？”領(lǐng)導問她。

    “是的。我會繼續(xù)遠程服務(wù)，但其實二期是施工階段，我們的介入會很少?！鄙兄夷托慕忉?。

    “那太可惜了，來這里扎根多好。”政府領(lǐng)導這樣說。

    “謝謝您。有機會我一定來?！?/br>
    她送政府領(lǐng)導走后，shelly對她說：“剛剛多好的機會，讓政府領(lǐng)導幫你跟公司打個招呼，別管是老板娘還是甲方，都得讓路你說對嗎？”shelly遠在西北，卻也懂公司政治。不管你是2.5億還是25億，都不如政治管用。

    尚之桃搖搖頭：“如果我用這種手段贏，我會看不起自己?！?/br>
    有一些原則永遠不能被打破，正直永遠是底線。

    尚之桃工作六個年頭，早已知道真正的捷徑是什么，該怎么走。她可以選擇更容易的方法，但她不想。她希望她得到的都是通過正規(guī)途徑獲得的，盡管那真的傻透了，但她愿意做那個傻子。

    堅持自己，是擁有獨立人格最難的那一部分。

    她晚上回到家，開了燈，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欒念。那天她從北京不辭而別，欒念并沒問原因。他那么聰明，原因他心知肚明。

    “過來?！?/br>
    尚之桃放下背包，換了鞋，走到他面前，坐在他旁邊。姿態(tài)有一點疏離。

    “所以，你因為我沒告訴你就不辭而別？”欒念問她。

    尚之桃沒有講話。

    “說話?！?/br>
    “說什么？”尚之桃問他：“你在該說話的時候說了嗎？如果沒有，又憑什么要求你每次講話我都要無條件回應(yīng)呢？”

    “我告訴你能改變結(jié)果嗎？”

    “這個結(jié)果是你促成的嗎？”

    “你什么意思？”

    “我沒什么意思?！?/br>
    尚之桃從前最懂得欒念的情緒，今天她也懂。她知道欒念不開心了，欒念特別生氣。但她不想被欒念影響，從沙發(fā)上找起來，坐到對面的椅子上。過了很久，她把自己的情緒消化殆盡，才緩緩開口：“我不介意跟yilia競爭，這是職場，誰行誰上。我也沒有覺得自己比她差。以上是我們今天溝通的前提條件，你認同嗎？”

    欒念不講話，尚之桃繼續(xù)說：“那我當你認同了。基于這個前提條件，我希望我的男朋友在知道結(jié)果的時候親自告訴我一聲，讓我有心理準備。這個要求過分嗎？”

    “不過分，但沒有意義?！?/br>
    “我不想尋求意義。我只需要我的男朋友在不違反原則的基礎(chǔ)上，站在我這邊。”我尋求的是我男朋友對我的心里認同。尚之桃心里這樣說，她突然覺得跟欒念談戀愛太累了，他什么都不懂，她不想跟這樣的人戀愛了。

    “所以？”欒念這樣問她。

    這句所以令尚之桃突然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她有說不出的委屈，因為在那樣的酒局上，她被架到了那樣的位置。她本可以不用那么狼狽的，如果欒念提前告訴她。但他沒有。

    尚之桃覺得她跟欒念永遠說不出什么來，至少在工作這件事上。他有他自己的判斷標準，一切好的壞的，都自成一派。尚之桃無法逾越。

    “你不用在意你的競爭對手究竟是誰，只管好好做好自己。這有那么難嗎？”欒念問她。

    尚之桃抿著嘴不講話，他們就這樣莫名僵持。過了很久很久，外面起風了，窗子響了一聲。尚之桃終于開口講話：“你說的都對，無論經(jīng)由誰告訴我，結(jié)果其實都一樣。我錯就錯在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F(xiàn)在我知道了。”她永遠等不到欒念低頭或說一句軟話，她也永遠沒法成為他心中那樣的才華橫溢的值得他出頭打破規(guī)則的人。

    “我建議你冷靜。”欒念說：“這不是什么大事?！?/br>
    “對你來說不是?！?/br>
    “對你來說就是嗎？你這么生氣無非就是覺得我沒有特殊對待你是嗎？那好，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永遠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我也建議你分清，不然你沒法自處?！?/br>
    “好。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分清了。”

    “那現(xiàn)在是工作還是生活？”

    “工作?！鄙兄遥骸敖裉烀魈旌筇齑蠛筇?，都是工作?！彼叩介T前，將門打開：“我不需要我的大老板給我開小灶。”

    欒念抬腿就走，一腳跨出門外又收了回來：“不管你承不承認，你就是對yilia參與競聘有危機感，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依然不能坦蕩面對競爭。你最核心的原因就是不自信?！?/br>
    “我再說一遍，我只是不喜歡在酒局上被別人告知這個消息?！?/br>
    “如果你不是我女朋友呢？在酒局上被告知這個消息你又要怪誰？怪董事會？怪yilia帶來2.5億訂單的背景？怪你新老板講話的時機不對？我為什么要為你的不自信買單？”

    尚之桃喉嚨堵住了。

    她沒有開口講話，因為她開口就會哭出來。只微微抬手做了一個請你離開的手勢。

    欒念頭也不回的走了。

    尚之桃沖澡的時候哭了一鼻子，她特別特別生欒念的氣，比任何一次都厲害。出浴室的時候聽到開門聲，看到欒念開門進來，將東西丟在一旁，又動手脫衣裳。

    尚之桃不想跟他講話，轉(zhuǎn)身朝臥室走，卻被欒念一把拉過抵到墻上，尚之桃的浴巾落在地上，他們進行一場無聲的角逐。幾個月沒有過，尚之桃無比敏感，才開局就繳械。

    欒念抱著軟成爛泥一樣的她，用力咬她嘴唇：“不信我是嗎？”

    尚之桃不講話，欒念深深埋進去：“說話！”

    “不信。“

    “只信孫遠翥是嗎？”欒念用力頂她：“嗯？”

    “是！”

    都不再講話。欒念愈發(fā)的兇狠，尚之桃咬緊牙關(guān)不發(fā)出聲音。她明明也愉悅，卻搞的像是他在強迫她。

    欒念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動作停了下來，看著尚之桃的眼睛：“你挺沒勁的你知道吧？”

    他生氣的時候特別想傷人，這個毛病永遠改不了。站起身穿上衣服，這次是真的走了。

    尚之桃沒有主動找他，欒念也沒有找她。

    孫雨經(jīng)常給她打電話，對她說：“遠翥今天又多吃了一點?！?/br>
    “他除了用藥，還接受了心理干預和其他治療手段。明顯見好，今天笑了幾次?！睂O雨永遠無法直接說出其他治療手段是什么，她覺得那太殘忍了。

    “他們公司司慶，他去參加了。還跟同事一起表演了節(jié)目，我把節(jié)目發(fā)給你，你可以欣賞一下?！?/br>
    “你什么時候回來？孫遠翥說一起去看午夜場。”

    尚之桃覺得盡管日子很平淡，好歹孫遠翥有了起色，也算是很好很好的。

    她回北京復職的時候，去欒念家里看盧克。她跟盧克玩了很久：“你等我回來就接你回去了。雖然咱們自己的家里小，但好歹也是家對不對？”

    欒念在一邊皺著眉沒有講話。尚之桃抬頭對欒念說：“盧克好像不愿意跟我回家?！?/br>
    “你以為盧克跟你一樣沒良心？”欒念這樣說，起身去做飯。尚之桃站在他旁邊看他煎牛排，對他說：“我那份七成熟?！?/br>
    “沒有你的?！?/br>
    “那我吃你的。“

    欒念回頭看她一眼，心里突然有那么一點很難察覺的委屈。欒念真的從來都沒有讓自己委屈過，他自己都覺得新鮮。

    兩個人一人一份牛排意面，還有欒念做的牛油果奶昔，都很好吃。尚之桃特別特別喜歡欒念做的牛排意面，以至于她在任何一家餐廳都吃不慣，還有他做的桂花牛奶。任何一個人都泡不出那種味道。

    “我明天早上能喝你做的桂花牛奶嗎？”尚之桃問他。

    “嗯?！?/br>
    第106章 云里

    尚之桃在打包西北的行李。

    她還睡覺在西北呆了十四個月。這十四個月，風里雨里，無比辛苦。

    突然有點舍不得離開這個小小的家。

    將行李打包寄回北京，又將欒念買的那個上好的床墊送給不嫌棄的同事，這么一折騰就到了傍晚。

    拖著一個小行李箱去機場，shelly去送她。兩個人朝夕相處十四個月，不知闖過多少項目難關(guān)，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不如申請來西北做分公司總經(jīng)理好了?！眘helly這樣說。

    尚之桃笑了：“倒也可以?！?/br>
    “我講真的，北京不好混，尤其咱們公司。有錢的，帶著關(guān)系的，不定哪一下就得罪誰。還是這里好，山高皇帝遠。幾年出一個項目，出一個項目吃幾年。”

    “說到項目，公司總共批了四十多萬項目獎金，應(yīng)該年底一起發(fā)。”

    “真好。謝謝你。真的，考慮一下我的提議，來這里做分公司老板吧?！?/br>
    尚之桃哈哈笑了。

    回到北京，又回到輿論漩渦?？捎幸患绿貏e好，她和孫雨孫遠翥找一天去看午夜電影。空蕩蕩的電影院里，三個人各自守著一排空座，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在昏暗之中放空。

    出來的時候并排走路，孫雨說起那年圣誕節(jié)。下過雪，他們?nèi)齻€走出電影院，踏著雪走了六公里。

    那天晚上他們在小區(qū)里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但他們最喜歡的還是那張三人合照。三個人站在雪中，是他們?nèi)松钍⒛甑臅r候。那時他們都沒受過太多的苦，一個個都是青澀模樣。

    “那樣的日子回不去了吧？”孫雨說。

    “我們再拍一張合照吧？”尚之桃提議。

    那天晚上，他們又拍了一張合照。孫雨拿著照片偷偷對比，眼睛就泛紅了。對尚之桃說：“你看他，變了一個人一樣?！?/br>
    “可他身上的暖意還在啊?！鄙兄野参克?，自己卻也有一點難過。

    她走了14個月，重新坐在辦公室的時候，覺得恍如隔世。打開抽屜，看到文件夾下面的那張30歲前的愿望清單，基本都實現(xiàn)了，只有那一行字還干干凈凈：“我想在北京有一個小小的房子?！?/br>
    她看了那張紙很久，幾年過去了，紙已經(jīng)有些破舊了，她輕輕將紙放回抽屜。

    “flora，來我辦公室一下？”josh找她談話，她回：“好的?！?/br>
    起身去了josh辦公室。

    他看到尚之桃進來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br>
    尚之桃坐下去，josh從電腦上抬起頭：“述職文件準備了嗎？”

    “還沒有。前段時間項目一期結(jié)項，一直沒有時間寫?！鄙兄疫€像從前一樣，端端正正的坐著。josh看她的坐姿對她說：“不用拘謹。”

    “不是的，我一直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