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這個晚上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她身體里崩塌了。

    因為她拿了欒念的禮物。

    這禮物太燙手了，她不要不對，要也不對。她不是lumi那種人，遇到她不喜歡的人或事張口就是一句去你媽的；她也不是孫雨那種人，接受就接受，理直氣壯。她就卡在那中間，不上不下。

    拎著那個袋子進(jìn)了家門，孫雨正在洗臉。看到尚之桃神情不對，就擦了臉走到她面前。

    尚之桃朝孫雨聳聳肩，撇了撇嘴走進(jìn)臥室，孫雨跟在他身后：“你怎么不開心？”

    “我說不出來?！?/br>
    “那他說什么了？”

    “他什么都沒說?！?/br>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孫雨坐在她床邊：“尚之桃，你知道我做銷售的吧？那時我們每天都要做客情關(guān)系。我們送客戶東西，客戶不收，我們就斷定這個客戶我們應(yīng)該搞不定，以后與他相處就會格外小心；客戶收了，我們就會放心。這個客戶是我們的人了?！?/br>
    “嗯，我收了，我會替他保守秘密的。”

    “那你難受什么呢？”

    “我不知道?！?/br>
    “我知道?！睂O雨將尚之桃拉到身旁坐下，手搭在她肩膀說：“盡管你現(xiàn)在不確定，可能也不肯承認(rèn)，其實，你喜歡他?！?/br>
    尚之桃咬著嘴唇，突然掉了一滴淚，沒有征兆的。

    “你看，你還哭了?！睂O雨幫她擦眼淚：“我認(rèn)識你有幾個月了，你不是那種跟別人一夜情的人。盡管你玩笑著跟我說你只是喜歡他的身體。但是尚之桃，你不是那種不喜歡一人就跟人上床的人?！?/br>
    “我才不喜歡他。我只是覺得尷尬。”尚之桃擦掉眼淚：“我如果很有錢就好了，在我跟他睡完就在他床頭留下一沓錢。而不是讓他先有機(jī)會送給我一個包?！边@是最令尚之桃生氣的地方。

    “好好好！”孫雨鼓掌：“果然有骨氣！那你就不想拆開看看嗎？”

    尚之桃搖搖頭：“不拆了吧，我不喜歡?！?/br>
    “那就放那！”

    “嗯！”

    尚之桃有了人生第一件奢侈品，但她并沒有打開來看，她甚至不好奇欒念到底送給她哪一款?？傊谒睦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她以后再也不能做那樣的事了。再也不要跟欒念發(fā)生什么了。

    那天晚上她睡不著，在電腦上看電影，順道刷論壇?？吹揭粋€組隊貼：去喇叭溝門看紅葉。這也太好了，將鏈接發(fā)給孫雨：“去看紅葉好不好？秋天馬上結(jié)束了！”

    “好啊。“

    速速在線上報了名。第二天早早起床趕到大巴車站，看到一群穿著沖鋒衣登山鞋的男男女女，很多人背著相機(jī)，尚之桃沒有相機(jī)，她只有一個卡片機(jī)，還是辛照洲送給她的。尚之桃突然覺得她的周末不該只有工作和學(xué)習(xí)，也應(yīng)該有很多別的好玩的事。

    就像孫雨說的：“咱們要生活，而不僅僅是活著?！?/br>
    那時尚之桃年輕，在她心中活著就等于生活。后來她漸漸明白了這之間的不同?；钪呛冢钍抢硐?。她后來變成一個很懂生活的人，是因為生活令人愉悅、而僅僅活著，會有無盡的痛苦。

    在活著的時候，抽出那么一點(diǎn)時間來生活，是對自己的獎賞。

    她一邊走那山路，一邊向下看，紅葉鋪陳林間，是這人間最后的秋色。

    第34章 我老板特別行

    趕在秋天的尾巴看了這次紅葉。這紅葉跟南京的不一樣，有大山大河的洋灑的美。心里的那點(diǎn)沮喪就這么消失了。

    從山上下來，領(lǐng)隊提議去簋街吃飯。

    簋街其實離尚之桃的公司不遠(yuǎn)，但她從來沒去過，于是跟孫雨一起報名了聚餐。北京是多么開放的城市呢，大家明明都不認(rèn)識，在山上也只是有那么就幾次眼神交錯，可坐到一張桌上，就突然熟絡(luò)起來。

    孫雨愛熱鬧，跟男生一起喝酒。一整桌不熟的人天南海北的聊天，也是一種新奇體驗。

    尚之桃只關(guān)心眼前的小龍蝦。在南京讀書的時候最喜歡吃小龍蝦，南京的龍蝦便宜一些，從盱眙運(yùn)過去，時間短，蝦rou鮮嫩。有時她和室友們?nèi)ナ袌鲑I了去旁邊的小館子加工，一頓花不了多少錢，很解饞。她好久沒吃過小龍蝦了，這一吃就覺得這幾個月的生活終于跟學(xué)生時代連接上了。

    她安靜吃龍蝦，聽他們天南海北的聊天，手機(jī)響了幾次都沒聽到。還是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是alex。alex一般不會在周末打給他，他經(jīng)常說工作時努力工作，生活時好好生活。他下班后玩的比誰都兇。如果他找她，那肯定是有事。

    尚之桃忙回給他：“抱歉alex我剛剛沒聽到?！?/br>
    “沒事，周末方便加個班嗎？”alex征求向之桃意見。

    “我還在外面，可能要十一點(diǎn)左右到家，來得及嗎？”

    “不需要開電腦。是咱們公司跟一個大甲方搞籃球賽，雙方各自要組拉拉隊，這個組織任務(wù)落到咱們部門頭上了。你來組織吧？”alex覺得尚之桃年輕，又畢業(yè)不久，拉拉隊這樣的事離她不遠(yuǎn)，組織起來得心應(yīng)手。

    “好的。”尚之桃大學(xué)時候參加過拉拉隊，被趕鴨子上架的。倒是不那么陌生，于是應(yīng)了。

    她應(yīng)了，alex很開心：“這也不算啥kpi，也不是工作，你能答應(yīng)我很開心。flora真是我的大救星。我馬上讓luke聯(lián)系你，他是公司籃球隊隊長。”

    “誰？”

    “l(fā)uke啊，他球打的很好，這個大甲方又是他的關(guān)系。。”

    “哦。”

    尚之桃想，如果不辭職，大概永遠(yuǎn)逃不出“人生何處不相逢”定理了。她回到飯局上，繼續(xù)啃小龍蝦，欒念電話進(jìn)來的時候她剛摘掉手套，站起身走到一旁接起。

    欒念聽到她周圍的熱鬧，男男女女笑聲迭起，就沒做聲。年輕姑娘愛熱鬧，周末跟朋友們在一起天經(jīng)地義。

    “我這里太吵了，您稍等我出去接?！鄙兄遗艿酵饷?，問欒念：“現(xiàn)在還吵嗎？”

    “不吵了。明天咱們下午三點(diǎn)跟三田在球館碰面，你也來一下，看一下場地?！?/br>
    “好的?！?/br>
    “地址我晚點(diǎn)發(fā)給你。”

    “好的?！?/br>
    “不用太復(fù)雜，三分鐘就行。參考nba的拉拉隊?！?/br>
    要求還挺高，nba。尚之桃在心里反抗，嘴上卻還是“好的?！?/br>
    她接連說了幾個好的，絕口不提那個包的事，她睡了一覺想明白了，無所謂。她只要不背，那包就不是收買她身體和精神的東西。用那個包給他們那一晚彼此找個臺階下，他送了，她收了，完事了。至于欒念愛怎么看她就怎么看她。

    “l(fā)uke，您待會兒發(fā)地址給我就好了，我明天準(zhǔn)時到哈，您要是沒別的事的話，我先掛啦？”

    “嗯，再見。”

    “拜拜?！鄙兄疫@次沒講職場禮儀，先掛斷電話，跑回去繼續(xù)聽他們聊天。席間有個男人一直在看孫雨，孫雨也不害羞，光明正大看回去。等他們聚餐結(jié)束后，那個男人走到孫雨面前：“可以交換個電話嗎？以后再一起出來玩?！?/br>
    “好啊。”

    尚之桃站在一旁看他們交換電話，又朝那男人禮貌笑笑，跟孫雨離開了。

    “他好像喜歡你?！眱蓚€人在等車的時候尚之桃說。

    “別，充其量是對我感興趣，也或者只是想睡我?！睂O雨聳聳肩。她分手后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那天夜里崩潰成那樣的她，現(xiàn)在看感情仿佛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

    孫雨是受到打擊了。她還沒從打擊里走出來，她有時晚上會偷偷哭，但第二天就跟沒事人一樣。

    “他們說結(jié)束失戀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再找一個，我試試管用不管用?！睂O雨自嘲的說。

    “要不我把我老板介紹給你吧？”尚之桃開玩笑，她其實跟好朋友在一起的時聊天百無禁忌：“我老板……還行。”

    “還行還是特別行？”孫雨臉湊到尚之桃面前，觀察她的神情。

    尚之桃想了想，噗嗤笑了：“特別行。睡過以后還會送你包。我之前沒經(jīng)驗，你如果跟他睡，記得提前選好包?！?/br>
    兩個人大笑出聲，把這么一件難堪的事就這么笑過去了。

    尚之桃第二天跟孫雨一起出去吃了烤魚，回家沖了個澡就早早出發(fā)去籃球館。她不喜歡遲到，老尚說別學(xué)那些亂七八糟的社會經(jīng)驗，約會就是要早到那么幾分鐘，學(xué)會尊重別人，也是對自己尊重。尚之桃在公交車上背電影臺詞，龍震天出去玩前給她留作業(yè)了，說是下周見面要考。

    背一會兒聽會兒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她到的時候欒念已經(jīng)到了，他正在打球。尚之桃挑了一個不明顯的角落位置，繼續(xù)背臺詞。

    欒念投中一個球，回身的瞬間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尚之桃。她好像一直是這樣，開會要坐在第二排，敬酒藏在后面，與他發(fā)生關(guān)系后留張字條偷偷走掉絕口不提，吃虧了也就吃虧了，不去追溯。

    更不用指望她會在中場休息的時候給他遞一瓶水，她不是沒有這樣的眼色，只是覺得別人一定會遞，她單純不想爭強(qiáng)而已。

    只顧低頭努力。

    尚之桃裝出的那點(diǎn)若無其事欒念心知肚明。他從一開始就看透了她。

    這世界上大概就是有這么一種人，永遠(yuǎn)不會羨慕別人擁有什么，對自己擁有的那點(diǎn)破東西和破遭遇全然接受。尚之桃就是這種人。欒念覺得自己對尚之桃下手太黑了，有的是玩得開的不當(dāng)回事的女生，他對她下什么手？他缺女人嗎？難得他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在香港的時候酒店旁邊就是商場，他出差時從不逛街，卻破天荒去逛了一次。他買的那個包不算便宜，折完匯率還要三萬多。

    欒念收回眼神繼續(xù)打球，等凌美的人陸陸續(xù)續(xù)來了，才下了場。他身上滿是汗水，頭發(fā)濕透，拿毛巾擦了擦招呼大家：“集合吧。”

    尚之桃拿到耳塞，將資料塞進(jìn)書包。作為今天到場的唯一一個女同事，被公司的男同事們擋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她只能安靜聽著他們講場地的事，還有戰(zhàn)術(shù)的事。辛照洲也打籃球，他那時會拉著尚之桃給她講籃球規(guī)則，還要求尚之桃必須看他打球。

    她聽了一會兒覺得跟自己關(guān)系不大，有些神遁了，卻聽到欒念叫她：“flora?！?/br>
    “嗯？”

    男同事們這才想起尚之桃在他們身后，笑出了聲，向一旁閃身讓她現(xiàn)身。

    “我跟alex打過招呼了，他已經(jīng)在各部門招募拉拉隊員了?！睓枘顚λf。

    “好的好的?！苯M織排練其實挺困難，凌美那些個性的女同學(xué)們一個比一個難搞。尚之桃甚至覺得大家會打起來。

    “但alex說人不夠，所以你也頂上吧?！睓枘钣终f。

    “哈？”尚之桃像一只呆頭鵝，眼睛里寫著我嗎？你說的是我嗎？

    銷售部apollo笑了：“flora辛苦了?！?/br>
    “可我不會跳舞啊。”

    “你應(yīng)該行?！睓枘钅v了這一句，她身體柔韌度很好，跳個健美cao綽綽有余了。

    ……只有尚之桃聽出他這句話背后的深意，騰的紅了臉，欒念在調(diào)戲她？可他一臉正經(jīng)，什么都看不出來，好像他講的是一句普通的話。

    “那就散了吧，大家辛苦了。flora留下吧，對方拉拉隊提出要互動，待會兒我跟她們通個話，你也聽一下?！?/br>
    “好的?！?/br>
    大家就這么散了，尚之桃站在有點(diǎn)拘謹(jǐn)，欒念看了她一眼說：“稍等我一會兒，我進(jìn)去換衣服?！?/br>
    “哦?！鄙兄颐榈綑枘畹诫哦^肌還有被衣裳透出輪廓的胸肌，忙將目光移到一旁，非禮勿視。

    欒念這衣服著實換的有點(diǎn)久，久到尚之桃以為他在里面像女人一樣畫了個全妝，她等到四點(diǎn)半，才看到穿著一身休閑服出來的他。搞創(chuàng)意的人審美真的好，那身衣服搭出來很高級，就連場內(nèi)打球的男人們都會看他一眼。

    “走吧，去車上打電話，這里吵?！?/br>
    “哦?！?/br>
    又是一個哦。

    欒念也不多講話，帶著尚之桃去了停車場，兩個人上了車，欒念打電話被對方掛掉了：“稍等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