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6)
走廊里仍然回蕩著混合著口水的咀嚼聲,可這已經不能影響他們什么了。 李銀航就地坐下,掏出倉庫里所剩不多的食物,大快朵頤。 他們終于重新擁有了飽腹的能力。 南舟還在思考江舫和英格爾告別時說的話。 他好奇發(fā)問:她說喜歡我,你為什么要謝謝她呢? 江舫并不正面回答。 他拿出了一只蘋果,在南舟面前晃了晃。 南舟接了過來,乖乖地一口口咬下去。 江舫問他:餓得厲害嗎? 南舟沒有說自己多餓,只是說:可以的話,這次出副本后,我想去紙金的賭場。 那里有200點積分就能吃到飽的自助餐。 江舫挑起眉毛;如果你想,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雖然讓曲老板當眾丟了面子,但賭場是要做生意的。 既然是生意,他們自然可以隨時光顧。 江舫在龍蛇混雜的地方混跡多年,早就將一張笑面孔修煉得爐火純青。 他又不記仇的。 只要曲老板不找茬,他會妥善且禮貌地對待他的,吃完200點自助餐就走,不會給他找麻煩。 南舟給出了自己的理由:那個曲老板,對你有性沖動。 李銀航送進嘴里的那口面包差點直接送到氣管里去。 江舫見他是這樣的反應,忍不住輕笑著反問:你不喜歡? 南舟:我為什么要不喜歡? 南舟:我也有的。 李銀航好不容易咽下去,第二口又不偏不倚塞進了氣管。 江舫: 南舟面不改色地論證道:這很正常。對美麗的事物,誰都會有一些合理幻想的,比如我就想過,你不穿衣服也會很好看。 其實南舟還想過,江舫的比例很適合去做裸體模特。 和他那雙修長柔韌的大腿作參照物的話,那個部位的比例也許會非常協調且美觀。 只是他想了想,這話不大適合在女士面前說。 他轉向李銀航:銀航,這樣的想法你也有過,是不是? 李銀航受到了驚嚇。 如果說對美好事物和異性的欣賞,她或多或少曾對南舟有那么一點。 但說老實話,她還想活命。 萬一她沒逼數,任由感情發(fā)展,最后和大佬談崩了,被嫌麻煩的大佬一腳踹了,那她可就sb了。 感情只會耽誤她好好活著,是她人生路上的太行王屋山。 她含著一汪淚花,努力往自己嘴里塞吃的,讓自己看起來沉迷美食,無法自拔。心無旁騖,活活吃哭。 但當南舟低下頭,將視線對準掌心的蘋果的時候,他仔細反芻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一點不喜歡曲金沙對江舫的想法。 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有些微妙且酸澀的怪異感。 為什么呢? 大家不是都會欣賞美的嗎。 為什么自己會不希望別人欣賞? 這又是一項值得南舟研究的新課題了。 這樣想著,他又輕輕咬下了一口蘋果。 蘋果酸甜微小的顆粒在他齒間綻裂。 第114章 腦侵(二十七) 稍事休息,南舟準備繼續(xù)游戲。 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很多。 而他們還有兩扇門要過。 由于那扇鎖眼內有眼睛窺視的門仍是被牢牢封鎖著的,他們目前可進的門,其實只剩下一扇。 將門向內推開的瞬間,門內撲面而來的,是濕咸微涼的海風。 那股獨屬于海洋的腥味非同小可,嗆得李銀航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在胃里翻騰了一陣,才勉強守住了陣地。 游戲的場景逐步刷新出來,次第在他們眼前鋪陳開來。 他們身處海洋的中心,被無邊無際的海洋深深擁抱,也與一切隔離。 三人各自站在一片礁石上。 礁石共有四塊,彼此之間構成了一個矩形,距離差不多相等,約有十五米遠。 因此他們無法碰觸到對方。 除他們之外,還有一塊礁石。 上面坐著除了他們之外的第四人。 那是一個青澀的妙齡少女,海藻一樣的長發(fā)直落到腰,神情是一眼即知的溫柔。 她的眼睛尤為美麗,像是一整片海的藍都濃縮進了她的眼睛里。 她的下半身浸在海里,卻不是一雙腿,而是一條約有一米半長的魚尾。 魚尾的末端晶瑩剔透,像是新娘的拖紗,在海水中絲綢一樣徐徐浮沉。 因為月光正好,遠處還有一處燈塔,在雙重光芒的輝映下,小人魚的膚色雪白幾近透明。 她雙手撐在身后的巖石,注視著三名玩家,溫柔道:各位玩家,你們好。 眼前的人物形象過于清晰,以至于三人誰都沒有問她是誰。 和小紅帽一樣,是不需要科普的老牌經典故事了。 當下唯一的問題是,這扇門,究竟代表著大腦里的哪一個功能區(qū)塊。 南舟用指尖摩挲勾勒著自己所在巖石的形狀。 漆黑的礁石矗立在海的中央,被帶著細微腐蝕性的海水淘漉得千瘡百孔。 但它的輪廓相當清晰。 是一只海馬的形狀。 是海馬回嗎。 記憶的存儲點? 如同銀雪一樣的月光紛紛而下,將南舟因為思考而垂下的長睫投射出動人的陰影。 夜間的海風還是冷意十足的。 一陣風掠過,叫李銀航打了個寒噤。 似乎是察覺到了李銀航的瑟縮,小美人魚舉起美麗的魚尾,輕輕拍打了一下海面,濺起一圈水花。 海風立時止歇。 海水透明得像是一塊翡翠水晶,像是印在明信片上的伊甸具現圖。 李銀航低下頭去,看到距離自己腳底不遠處亮著一團星火,目測大概和她的腳差不多大。 起先,她以為那是一只類似鮟鱇之類的發(fā)光魚。 可等她專心看去一眼時,頭皮都炸了。 那是一只睜著的魚眼。 好在那條無名的巨魚只是路過,淡淡瞟了她一眼,對她并沒有興趣。 它絲滑且無聲地翻了一個身,潛入更深的海淵,不見了影蹤。 在李銀航雞皮疙瘩爆炸的同時,小人魚再次溫和地開了口。 和先前他們遇到的所有NPC不同,小人魚的氣質更像是一個酷愛文學和藝術的憂郁少女。 在這樣的關卡里,簡直像是跑錯了片場。 她說:歡迎來到記憶之海。 她說:大海告訴我,記憶是構成一個人的全部。 這片海域是我的家,里面的每一片泡沫,都是玩家留下的記憶。 天亮之后,我也會化作泡沫。小人魚說,所以,在天亮之前,我想和你們玩一個游戲。 非常開誠布公。 這里果然是和記憶相關的海馬回。 簡單做出說明后,她在水里扔下一只漂流瓶。 漂流瓶里的紙片卷成紙管,用細細的彩線扎住腰部。 誰也不知道紙條上寫的是什么。 玻璃瓶被海波托著,載浮載沉。 瓶身不住打轉,在月色下,反射著迷人綺麗的光芒。 小人魚繼續(xù)解說:海浪的波濤都是隨機的,問題也都是隨機的。 當波濤停止、瓶子靜止時,瓶口的方向對準誰,誰就是本輪的回答者。 這個游戲,就是要玩家根據瓶子里的問題,給出答案。 放心,這些問題,都是記憶之海對你們進行讀取和分析之后、確認你們能夠解答的。因此,不知道、不太了解、沒有之類的答案,都是不合規(guī)的錯誤答案。 答案正確與否,記憶之海會做出公正的裁決。 請根據你們的記憶,誠實地給出答案。 擊鼓傳花,加真心話游戲? 李銀航心神一弛。 這個過分簡單了吧? 經歷了披著畫皮的繼母、從頭到尾不露真容的大灰狼,以及連自己的愿望都無法說出口的糖果屋兄妹這三個副本后,小人魚這種不故弄玄虛的態(tài)度,和圖書館里的錫兵一樣,透著股讓人舒服的勁兒。 而且,大概是因為記憶之海的影響,她甚至比錫兵還要更加誠實。 她說:但是,游戲也是有懲罰的。 記憶之海的裁決,不會有錯。 所以,如果,你違背了誠實的原則,沒有遵照記憶給出正確的答案,或是思考時間超出了十五分鐘的答題限制,那么就視作回答失敗。 作為懲罰,回答錯誤者身體的一部分,就會被替換成等量、等比的木偶。 當回答錯誤超過五次,玩家就會變成記憶之海的一部分。 我很抱歉,但是規(guī)則是這樣說的。 南舟耳朵在聽小美人魚說話,眼睛卻望向了不遠處設置有燈塔的孤島。 乍一看,島身黑沉沉的一片,高低起伏的弧度,像是一具靜靜橫躺在水面上的小人浮尸。 但那里并不是孤島。 那是一片由身體構成的基座。 密密麻麻的、仿佛狐獴一樣直立在水中的木塑,拱衛(wèi)著燈塔, 他想,不會簡單的。 折在這里的玩家,數量不少。 江舫和他是一樣的想法。 即使沒有看到那由無數玩家尸骸填就的燈塔島,他天然的警惕心也絕不允許他掉以輕心。 至于李銀航,她雖然想著游戲簡單,可作為一個經歷過起碼義務教育的人來說,她明白,能給出十五分鐘答題時間的,一般都是壓軸題。 所以,三人都沒有對游戲降低分毫戒心。 因為游戲規(guī)則過于簡單且分明,不需要做過多贅余解釋,作為游戲主持人的人魚宣布游戲正式開始。 在回收了用于演示的漂流瓶后,一大片漂流瓶如同受到潮汐影響的魚,搖搖蕩蕩地朝著小人魚身邊聚攏。 她從無數漂流瓶中挑出一只,拋到了礁石矩陣的中心點。 瓶子被海潮簇擁著,一高一低,一起一伏。 最后,瓶口直直對準了李銀航。 她成為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她后脊梁一麻,瞬間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看著漂流瓶小魚一樣向自己漂來、最終停留在了礁石前,李銀航探手拾起,拔開瓶塞,展開紙張。 紙上的問題是:現實里,你最好的同性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銀航字斟句酌地反問:這個同性朋友,指不指代超出范圍的親密關系?比如親人,愛人? 小人魚耐心作答:朋友,指代的是在你的價值體系里普通且尋常的朋友的定義。如果指其他關系,會用其他名詞指代的。 南舟聽到這話,微微擰住了眉頭。 這個定義讓他頗為不解。 既然都是朋友了,還能不涉及親密嗎? 但是現在回答的是李銀航,他不希望自己的話干擾她的思路和判斷。 李銀航認真回想了一番。 除了中大獎進入《萬有引力》以外,她的一生相當平凡。 她的朋友不少,但大多數都是普普通通,能偶爾一起湊單喝一杯奶茶、在一起看幾場電影的關系。 既沒有什么刻骨銘心,也沒經歷什么生死考驗,所以整體而言,就是普通而已。 南舟和江舫都是異性,不在答題范圍以內,不然的話,她很想厚臉皮地算上南舟。 即使南舟只是把她當隊友。 短暫的思考之后,李銀航給出了答案。 車潔。 這是她的同事,也是她在大面積失蹤事件爆發(fā)時不幸失蹤的舍友。 她們兩個本來就是大學同學,是鄰寢,畢業(yè)后進了同一家單位,在一起同住兩年,關系融洽,偶爾小吵。 總而言之,是對方生病了,會連夜背著人上醫(yī)院的關系。 相較之下,車潔應該算是她成年之后關系最好的朋友了。 聽到李銀航的答案,南舟微妙地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小人魚有鱗片覆蓋的魚耳輕輕動了動,似乎是在聆聽海洋的訓示。 少頃后,她無奈又溫柔地吐出了一個字:不。 李銀航一時沒能聽懂,懵了一下:?。?/br> 不。小人魚篤定道,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李銀航一怔,一股寒涼直沖天靈蓋:為什么不是? 這不是我判定的。是記憶之海的裁決。 小人魚的嗓音柔柔的, 少頃,她給出了海洋的反饋:你最好的朋友,叫夏玉實。 李銀航:? 她花了些時間,才回想起夏玉實是誰。 那是她高二時和她住過一年宿舍的同學。 因為她原先的宿舍有兩個室友申請走讀,李銀航搬去了新寢室。 一開始時,她并不知道夏姑娘的情況,也不明白為什么其他幾名舍友都對夏姑娘愛答不理的。 剛搬進宿舍,李銀航和獨自一個躲在一邊的夏姑娘熱情地攀談了幾句。 直到和她深入交往下去,李銀航才知道,因為家庭問題,夏姑娘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她喜怒無常,好的時候千好萬好,脾氣不好的時候,能在宿舍里砸玻璃哭鬧著要自殺,且對人的依賴心極強。 她一下就黏上了對她示好的李銀航。 這一年相處下來,李銀航又是心累,又是怕自己一旦和她決裂,會導致她想不開,心力交瘁,自己差點抑郁。 后來,因為她的狀況太嚴重,學校給她辦理了休學手續(xù)。 休學之后,夏姑娘還是鍥而不舍,頻頻給她寫信。 這種情況,直到李銀航去外地讀大學才有所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