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正好讓她們可以單獨閑聊一會兒了。

    怎么這么不高興？季浮舟問道，是不是苗助理又說你壞話了？

    她不是天天說嗎。汪冰綃翻了個白眼，但顯然這個不是主因，聽說這次又是隔壁全員受表揚呢，我們這邊去幫忙的一個名字都沒有，前天晚上一人包了個大紅包，還私底下請過一頓了你收到紅包沒？

    季浮舟搖了搖頭：可能忙得忘記了吧。

    畢竟參與進去的員工并不少。

    隔壁的才是重中之重。

    汪冰綃卻正是因此而感到不高興：我就知道。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每次季浮舟都是被遺忘的那一個。

    雖說老板每次都能找到理由，比如說太晚了季浮舟一個女孩子再出來不安全，或者是助理寫漏了名字，事后也都會補上，該給的獎金也沒少過。

    但也沒多過。

    被遺忘這件事本就不應(yīng)該發(fā)生，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了。

    汪冰綃不僅是為好友抱不平，也開始對這份工作產(chǎn)生了懷疑。

    不如你跟我一起走？汪冰綃說道，你要是不想回A市的話。一個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也很難熬，一起走的話還能做個伴。

    她主要還是怕季浮舟因為自己的顧慮而下定不了決心。

    季浮舟搖了搖頭。

    我之后季浮舟遲疑了許久，才說下去，有可能會回A市。

    汪冰綃愣了一下。

    先前季浮舟分明對A市充滿了抵觸。

    這才多久，她怎么改變主意了？

    汪冰綃并不認為她是為了去追葉聽風(fēng)。

    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季浮舟嗯了一聲，眼底也浮現(xiàn)了幾分茫然的神色，還帶著些不安。

    早上我小叔給我打電話，說我爸夜里進了急救室搶救

    那叔叔要不要緊？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已經(jīng)轉(zhuǎn)進普通病房了。

    你不回去看他嗎？汪冰綃只是下意識問出了這句話。

    她對季浮舟的家庭情況了解不多。

    換做是她，若是聽說爸爸進了醫(yī)院急救，她絕對要想盡辦法在第一時間趕回去。

    季浮舟卻還在猶豫。

    他并不想讓我回去。季浮舟盯著地上的花紋出神，所以之前我都沒有特意回去過，這次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去。

    為什么？

    我想至少最后看他一眼。

    第60章 60

    汪冰綃回想起來, 她好像還沒有見過季浮舟的家人，只除了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叔。

    季浮舟過去也從來不會主動提及自己的家人。

    汪冰綃甚至因此曾經(jīng)一度以為她已經(jīng)父母雙亡了，后來才知道這是錯覺。

    季浮舟和她父母關(guān)系并不太好, 汪冰綃隱約意識到這一點, 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比她想象的可能還要嚴重許多。

    若不是反目成仇, 誰會在父親病重在床的時候還會猶豫要不要去看望他？

    你跟你爸關(guān)系不好嗎？汪冰綃忍不住問道, 那你媽呢？

    嗯。季浮舟在遲疑，更像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汪冰綃意識到自己不該多問，但季浮舟并沒有刻意去回避。

    我媽不喜歡我。季浮舟頓了頓，我很少能看到她。我爸以前很忙, 我是在幾個姑姑和小叔照顧下長大的。

    她的姑姑和小叔都對她很好，甚至為了她跟她父母都吵過架。

    但他們終歸還是將自己擺在外人的位置上, 更希望她的父母能夠自己照顧她。

    年少時四處輾轉(zhuǎn)，寄人籬下的感覺揮之不去, 后來長大了一些就開始一個人生活。

    從小到大，季浮舟跟父母碰面的機會都很有限，小時候還有天然的期待與孺慕之情，長大之后那種天性就淡了。

    幾乎都沒怎么相處過, 自然也不會有多深的感情。

    若不是還有一層血緣關(guān)系維系著, 他們連陌生人都不如。

    對不起, 我不知道汪冰綃面帶愧疚，覺得自己果然不該多問。

    又不是什么大事。季浮舟笑了笑, 臉上卻還有幾分迷茫, 但是畢竟是我爸

    叮。

    電梯到了。

    門一開, 便又有些熟人進進出出，剩下的話就被迫咽了回去，轉(zhuǎn)而笑著頷首打過招呼。

    直到出了公司的大門, 汪冰綃才忽的說道：回去吧。

    季浮舟愣了一下，不太確定她的意思。

    回去看看你爸吧。汪冰綃拉住了季浮舟的胳膊，讓她停了下來，眼底是思索之后的堅定，只有這種事不去做的話再后悔就來不及了。

    我季浮舟還在躊躇著。

    你其實是很想回去見他的吧。汪冰綃打斷了她的話。

    若不是心里還想著，她大可以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小叔給她打了電話，卻也沒有逼迫她回去，感情淡到這個份上，幾乎已經(jīng)不會受到任何外力的影響了。

    有什么想問的也一并都問了吧。汪冰綃認真地看著季浮舟，不要讓那些東西成為你一輩子的心結(jié)，不值得。

    季浮舟張了張嘴，什么話都沒有說出來。

    此刻好像無論什么言語都顯得蒼白而無力，她的心本就在動搖著。

    浮舟姐！汪姐

    后面?zhèn)鱽淼暮袈暣蚱屏怂齻冎g的沉寂。

    小杜抱著包興沖沖地跑過來：你們還沒走啊，真是太好了，我剛送完文件回來就看到辦公室都沒人影了，還以為都走了呢，我又不認識地方

    她跑到兩人面前喘著氣，卻分明松了口氣。

    停下來之后，她才驚覺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

    浮舟姐你和汪姐吵架了？小杜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汪冰綃先笑了，我們在說浮舟生日的事。

    啊，對哦，明天就是浮舟姐生日了啊。小杜猛然驚醒，我的禮物還放在家里，汪姐你不說我明天可能就忘了帶了。啊對了，明天要給浮舟姐辦個生日宴會什么的嗎？正好這兩天都不太忙，辦公室是不也是也能空出來做場地

    季浮舟只想說不用這么麻煩了，然而小杜說得興起，連插話的余地都沒有，只能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本來是怎么打算的。汪冰綃等小杜說完才接道，不過現(xiàn)在看來不行了。

    小杜睜大眼睛看她們，里面充滿了求知欲：為什么？

    汪冰綃看了季浮舟一眼，替她說了：她家里出了點事，要請假回家一趟。

    季浮舟說要請假，老板也沒多問，點點頭就應(yīng)允下來。

    打招呼的時候老板手里還端著酒杯，已經(jīng)喝過一輪了。

    季浮舟像是隨口一說，他也就那么隨便一聽，很快又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別的方向。

    這次慶功宴的主人公是隔壁負責(zé)設(shè)計舞臺的同事。

    小杜和汪冰綃一左一右坐在季浮舟兩邊，偶爾和旁邊其他同事聊幾句，但多數(shù)時候還是三人一起竊竊私語。

    主要是小杜和汪冰綃隔著季浮舟在聊。

    這次的任務(wù)之后，這兩個人之間好像又達成了什么奇妙的友誼

    明明浮舟姐也幫了好多忙嘛，怎么都不夸夸浮舟姐。小杜都能感覺得出來不對勁，之前要不是浮舟姐，合作說不定就直接黃了。

    我又沒做什么。季浮舟并不往自己身上攬工，她也確實覺得自己并沒有發(fā)揮太大的作用。

    浮舟姐你就是性子太軟了。小杜的眼底都帶上幾分恨鐵不成鋼，就因為這樣每次都不在意，所以老板就更加不會在意你的感受了，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小杜說著，滿臉困惑地看向汪冰綃：汪姐，聽說你跟浮舟姐是大學(xué)同學(xué)，難道浮舟姐以前也是這樣嗎？

    汪冰綃撐著下巴思索片刻，斜了季浮舟一眼，點了點頭：起碼大學(xué)的時候就是這樣了，溫吞得像只小羊羔。

    看起來溫良無害得很。

    所以每每都會在各種活動中都被抓去做壯丁。

    非要說有什么不那么老好人的時刻，也就是那個曾經(jīng)被揍到恨不得當場投案自首的猥｜褻｜犯了。

    于是汪冰綃又看向季浮舟，問回當事人：你上大學(xué)之前也這樣嗎？難道就沒有叛逆的時刻？

    季浮舟盯著酒杯，在兩人好奇的視線里搖了搖頭。

    我以前不是什么好學(xué)生。季浮舟這么說道。

    遲到早退，逃課打架，成績倒數(shù)，每周的晨會的批評名單里都會有我。

    汪冰綃和小杜一開始還面露好奇，隨即就是滿滿的不相信。

    說的像是不良少年一樣。汪冰綃掃她一眼，那你怎么那么快改邪歸正了？

    因為愛情吧。

    季浮舟說得一本正經(jīng)，反倒更像是開玩笑了。

    汪冰綃和小杜都失望地切了一聲，顯然并不相信季浮舟說的話。

    季浮舟也只是笑笑，沒有否認這道噓聲。

    于是她們就都反應(yīng)過來，這大概率確實只是個玩笑。

    這種熱鬧的場合本來也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傾訴時刻，笑笑鬧鬧也就過去了。

    一場慶功宴一半的人喝到人事不省，一半的人都還清醒著。

    還好老板早有預(yù)料，已經(jīng)提前在酒店訂了房間，可以暫時休息一晚。

    那些還沒有喝大的就各自結(jié)伴先回去。

    季浮舟和汪冰綃順路。

    將小杜送上公交之后，她們在路邊等出租車的時候，季浮舟才忽的蹦出來一句。

    我高三那年，我爸帶隊比賽的時候突然暈倒住院，家里亂成了一團。

    汪冰綃愣了一下，扭過頭去看季浮舟。

    昏黃的路燈下面，季浮舟低著頭，兩手插｜在風(fēng)衣口袋里，看起來有那么幾分局促不安。

    那之前我還是個幼稚鬼，像那些搗蛋鬼一樣覺得鬧出點動靜來就能得到關(guān)注，或者拿到點成績但是不管好的還是壞的，都沒有用處。

    我假裝不在意，但是其實在意得要死，每天想得最多的是下次見到他們該怎么開口才比較合適。

    雖然那時候我也很少看到他們。

    汪冰綃慢慢反應(yīng)過來，季浮舟說的是她過去的事，在大學(xué)之前那個所謂叛逆的高中時期，確實存在過。

    我爸病倒的時候，家里其他人都很緊張，就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

    但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車等了太久也不來，季浮舟慢慢靠在了公交站牌邊，盯著地面的紋路陷入回憶。

    我姑姑和小叔都覺得我是被嚇傻了。

    但我媽看到我就給了我一巴掌，問我，你怎么沒哭？

    我當時有點懵，就順著她的話想，對啊，為什么其他人都哭了，為什么我沒哭？

    然后我就跟她說，因為我不想哭。

    季浮舟停住了。

    汪冰綃不由地追問：然后呢？

    然后她又想打我，但是被我姑姑攔住了。我姑姑在醫(yī)院走廊里就狠狠罵了她一頓。

    季浮舟頓了頓：說起來也很奇怪，當時那么多人，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太難過了，只有她知道我其實不難過。

    汪冰綃的表情看起來也很難過。

    她似乎想要安慰季浮舟，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是季浮舟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起家里的事，此刻她倒是有點理解為何不說感情太淡，似乎怨氣夾雜更多。

    羞于啟齒。

    季浮舟扭頭看到汪冰綃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不用那么難過，我說出來又不是想讓你同情我。

    而是希望她不要再擔(dān)心了。

    季浮舟說道：那對我來說，不算是壞事。

    之后就頓悟飛升了？汪冰綃試著開個玩笑緩和氣氛。

    嗯。季浮舟笑了笑，算是吧。那時候也差不多在這個時候。

    嗯？

    我生日。

    那時候我沒有過生日的習(xí)慣，唯一一個會給我過生日的人也不在了，過去了好幾天我也沒發(fā)現(xiàn)。

    然后呢？

    然后是我表弟先想起來的。

    我姑姑他們覺得很對不起我，特意抽空給我補辦了生日宴會，還請了我當時的朋友來。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季浮舟側(cè)過頭去看汪冰綃，對她笑了一下，后來每一年都有人給我過生日了。

    第61章 61

    明天好像是個重要的日子。

    程觀月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她想不起來。

    這不應(yīng)該。

    她這樣面面俱到的人，記憶力好到有些嚇人，理應(yīng)將所有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此刻意識里就像是蒙了一層霧, 隱約能看到不遠處有東西, 卻怎么也觸碰不到。

    她只是覺得頭疼, 父母站在不遠處低聲安慰著jiejie的場景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程觀月回到家的第一天, 家里就隱約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

    先前她在C市遇襲的事早就傳到了A市，程家人對此心知肚明，程mama還打了很久的電話對女兒噓寒問暖，恨不得立刻就打飛的去C市照看女兒。

    但是一旦提及到源頭, 他們便又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