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宴成眉頭緊皺著，看起來不大高興，但也沒有制止母親的抱怨，想來心底也不是沒有怨氣的。

    他沒注意到季浮舟站在角落里。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衛(wèi)宴成將父母送上車，自己還停在原地。

    衛(wèi)夫人了解兒子，聞言立刻警惕起來，隔著車窗看向兒子。

    你不會又是想去找汪冰綃那丫頭吧？

    怎么會呢。衛(wèi)宴成笑了笑，掩飾道，我是有東西放在公司了，后天上班要交的，這邊正好順路，省得明天再跑一趟，你和爸先回去休息吧。

    衛(wèi)宴成好言好語哄父母放了心。

    直到載著他父母的出租車拐過前面的路口，不見了蹤影，他才又伸手攔下另一輛車。

    季浮舟叫住了他：衛(wèi)先生。

    衛(wèi)宴成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過頭去見到季浮舟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臉色當即有些發(fā)紅。

    他回想起了剛剛母親的抱怨聲，怕是給季浮舟聽了個正著。

    你是衛(wèi)宴成跟季浮舟直接接觸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汪冰綃時常提，他倒是記得她的名字，季小姐。

    衛(wèi)宴成只慌亂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鎮(zhèn)靜，淺笑了一下，問道：你這么晚還沒回去嗎？要不我送你？

    季浮舟聞言揚了揚眉：你跟每個女人都這么說嗎？

    衛(wèi)宴成聞言微窘，明白過來她的言下之意，連忙解釋道：不是的，只是你是綃綃的朋友，一般人我也不會我、我我也希望你能幫我說說好話

    他聲音越說越小，但意思倒還很明確。

    他還想挽回汪冰綃。

    什么去公司拿東西，都只是借口，只不過是想去汪冰綃家，求得她的原諒，與她復合。

    你覺得綃綃只是一時賭氣，所以才要鬧著跟你分手嗎？季浮舟問他。

    這次是我沒處理好。衛(wèi)宴成低聲辯解道。

    言下之意還是默認了季浮舟的話。

    他覺得女孩子鬧別扭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汪冰綃一向懂事，鬧別扭賭氣的次數(shù)不多，偶爾來一次才鬧到這么大排場。

    只要他放下姿態(tài)，誠心地哄一哄，等汪冰綃消氣就好了。

    衛(wèi)宴成是認真地這么想的。

    季浮舟挑唇笑了一下，眉宇之間的柔和輕易就能叫人放松警惕。

    她單手拎著包，朝衛(wèi)宴成勾了勾手指，然后指了指飯店的另一側(cè)。

    那里是去往衛(wèi)宴成公司的方向。

    衛(wèi)先生，我們私下聊聊吧。

    衛(wèi)宴成只遲疑了那么一兩秒，隨即點了點頭：好。

    這里距離衛(wèi)宴成的公司并不算太遠，季浮舟似乎對這邊的路況并不陌生，走在前面的時候抄了近道，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和巷子，漸漸地連路燈都變少了。

    衛(wèi)宴成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只當季浮舟有什么私密的話要跟他說。

    季浮舟一邊走，一邊問他：衛(wèi)先生就不怕我別有用心？

    她沒說什么用心，衛(wèi)宴成卻輕易地理解了。

    因為你是綃綃的朋友，我相信你。衛(wèi)宴成笑著說道，而且季小姐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人。

    如果我說我真的對你有點想法呢？季浮舟反問道。

    衛(wèi)宴成怔了怔，隨即遲疑著說道：那我也不能接受，我只喜歡綃綃一個人。

    季浮舟繼續(xù)問道：那你會覺得我是有心機的壞女人嗎？

    衛(wèi)宴成連忙搖頭說道：怎么會，我相信這當中一定是有什么誤會。

    那你是不是也覺得，畢竟同學一場，不可能有什么壞心眼，畢竟同事一場，肯定都是善解人意的好人，哪怕她們找上門來威脅你的女朋友、主動撞進你的懷里，也一定是有什么誤會在其中，或者她們都有可憐之處，所以要原諒她們？

    衛(wèi)宴成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他終于反應過來季浮舟這是在替汪冰綃質(zhì)問他。

    我知道是我不對衛(wèi)宴成懊惱地說道，下次我一定會多注意她的感受的，只要她這次肯原諒我，她說什么我都答應

    季浮舟停下了腳步。

    這一片有些荒涼，是即將改建的舊城區(qū)，后面的墻壁已經(jīng)坍塌了半面，是拆遷拆到一半遺留下來的廢墟，荒廢已久，墻根下面已是雜草叢生。

    最近的光源就是斷垣殘壁后面一盞太陽能路燈，暗黃的燈光不時還閃爍幾下，更凸顯得夜間寒涼。

    是個埋尸的好地方。

    季浮舟幽幽地收回視線，轉(zhuǎn)頭看向衛(wèi)宴成。

    衛(wèi)宴成也跟著停下腳步，被看得有些脊背發(fā)涼。

    衛(wèi)先生，我叫出來只是為了提醒你一下，以后不要去打擾冰綃了。季浮舟淡淡地說道。

    為什么？衛(wèi)宴成感覺自己被冒犯到了，有些不滿，我敬你是她朋友，才客客氣氣的，但是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想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插手吧。

    就憑她不想見你。季浮舟踢了踢腳下的磚塊，踩到了幾根廢棄的鋼管，像是好玩似的，她用腳尖碾了碾，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提醒道，她若想跟你復合，自然會主動聯(lián)系你，可若是她沒有找你，你就不必自作多情

    我只說一次，從現(xiàn)在開始，不許去糾纏她。

    對上季浮舟面無表情的臉，衛(wèi)宴成無端地生出了幾分褪卻的心理，但他不覺得自己會害怕一個柔弱的女人，眉頭緊皺起來。

    季小姐，請你不要太過

    衛(wèi)宴成話還沒說完，就感覺眼前一花，季浮舟腳尖一挑，地上的鋼管已經(jīng)飛到了手里，她一邊挎著背包，一手拎著鋼管像是隨手往后一砸。

    砰

    側(cè)后方的墻壁塌了半面，磚塊嘩啦啦地往下落，揚起的灰塵在燈光下清晰可辨。

    衛(wèi)宴成所有的話都被這一棍子咋了回去。

    他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有些驚慌地往后退了一步。

    時至此刻，他才忽的想起汪冰綃曾經(jīng)跟他提及過的大學校園傳奇眼前這就是其中一位。

    季浮舟肩上落了些灰塵，半張臉隱匿在陰影之下，同樣一張柔和的臉，卻叫人心下直顫。

    先前對你說有點意思是真的。不過她瞥了眼身后的墻，掂了掂手里的鋼管，嘴角揚起幾分譏誚，是這種意思。懂、了、嗎？

    衛(wèi)宴成懂了。

    季浮舟走到路口，正巧看到衛(wèi)宴成跌跌撞撞地爬上出租車，還險些被車門絆倒。

    慌慌張張得好似后面有十幾匹餓狼在追。

    就連司機也被他那哆哆嗦嗦的樣子嚇了一跳，還以為剛?cè)胍咕驮诮纪庾采狭斯?，沒等車門關好，就匆匆忙忙起步開車。

    季浮舟站在路口停下，笑瞇瞇地朝遠去的出租車揮了揮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輛出租車好像突然加速了。

    季浮舟撣了撣肩上的灰塵，一邊想著要不要回去洗個澡，看看時間好像還早，又想著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晚上的飯局她確實沒吃飽，這個點了回去也不想再開火了。

    往回走的時候，她看到了葉聽風發(fā)來的消息。

    [葉：我收拾好了。]

    [葉：你晚上有空嗎？]

    [葉：我聽說C市的夜市很有名，你晚上想去轉(zhuǎn)轉(zhuǎn)嗎？]

    [葉：當然你要是有事的話就算了，不用顧忌我，我也只是閑著無聊，并不是一定要去]

    [葉：下次有機會再去也是一樣的。]

    [葉：希望不會打擾到你。]

    第16章 16

    幾條消息發(fā)過來時，中間都間隔著一小段時間，季浮舟莫名就腦補出了對面的人無聊又小心翼翼的模樣。

    不知怎么的，腦補起來還真有那么幾分可憐巴巴的意味。

    同樣是孤身在他鄉(xiāng)。

    像是葉聽風這種總是跟別人形影不離的，大概一個人就會很不習慣吧。

    反正也要出去吃東西，去夜市小吃街也不錯，畢竟她現(xiàn)在可是向?qū)А?/br>
    季浮舟給自己的一時心軟找好了理由，回復了一個好字。

    她們約好在公寓樓下見面，季浮舟正好把包放回去，既然充當了向?qū)?，也不是吃點東西就能回去的事兒。

    好在隔天就是周日，睡會兒懶覺也不要緊。

    葉聽風很快就應了下來。

    季浮舟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葉聽風正站在樓下的花壇邊等著。

    看著那邊黑乎乎的一團，她差點沒敢認。

    葉聽風來了幾日，C市天氣就漸漸回暖，羽絨服也穿不上了，改換了黑色的大衣，仍是配著黑色的圍巾、黑框的平光眼鏡，劉海全部梳下來，一張臉就露了點縫隙。

    唯有一雙大長腿仍舊鶴立雞群，氣質(zhì)卓然，一眼就能分辨出與常人不同。

    這點上還是當普通人更好，起碼不用出個門都要層層偽裝。

    私下談戀愛也很辛苦吧。

    哪怕是跟搭檔談，也總得費心掩飾。

    真慘。

    季浮舟一邊在心里對她們略表同情，一邊匆匆跑過去，叫了一聲葉老師。

    葉聽風有些訝異地轉(zhuǎn)過頭，大概是沒想到她從樓上下來的。

    一雙眼睛恰好映著路燈的光，如琉璃一般流光婉轉(zhuǎn)，明澈溫潤，一眼瞥過來便如暖光直入人心。

    季浮舟猝不及防，便被那一眼看得心頭一跳，呼吸都停了半拍。

    風月在娛樂圈內(nèi)也都是數(shù)得上號的漂亮，更難得的是搭檔的兩人各有特色。

    程觀月美在身段，她自幼學跳舞，身形氣質(zhì)都相當優(yōu)越，還有一張?zhí)焐男Υ?，美得溫柔?yōu)雅。

    葉聽風最為人稱道的便是那一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還有一雙修長漂亮的手，縱然淡漠寡言，舉手投足間也能輕易吸引他人的目光。

    季浮舟雖與她們早已相識，不過那時畢竟還年少，眉宇間稚氣未退，還未有今日的風情。

    更何況即便是年少時，她們也已經(jīng)是少有人可匹敵的絕色小美人了。

    時隔多年再見，徹底長開的漂亮meimei連骨相都是美的，一眼就能動人心魂。

    人都是感官動物。

    季浮舟在這一刻深刻認識到了這一點。

    有那么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就這樣看著葉聽風的臉看一輩子她也是愿意的。

    當然她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再漂亮，這也不是她的。

    是程觀月的。

    眼底那點流光稍縱即逝，再看過去時只能看到平面鏡的反光了，季浮舟心下可惜，倒也穩(wěn)住了情緒。

    久等了。季浮舟輕咳了兩聲，掩飾性地先一步往前，那條街離這里不到兩公里，我們直接走過去可以嗎？

    葉聽風巴不得跟她多相處一會兒，自然沒有意見。

    她點了點頭，說：好。

    古街很長，偏窄的那一側(cè)是美食街，兩邊都是小吃攤，另一側(cè)則是商鋪街，也有零星的小吃店，但大多都是些買紀念品和特產(chǎn)的地方，要寬敞許多，人也要更多一些。

    商鋪街的盡頭是個小廣場，連著旁邊的公園，過了廣場就是一條穿城而過的大河。

    好在C市是座小城市，即便是周末，人也不算特別多，至少不像A市，一眼望過去只能看到人頭。

    季浮舟領著葉聽風從小吃街的起點開始逛。

    她本來就沒怎么吃晚飯，看見什么想吃的便湊上去買一些，考慮到旁邊大明星金貴的胃，她還特地挑了些清淡些的小吃遞給她。

    葉聽風并不餓，對街上這些小吃也沒什么興趣，只是見季浮舟遞過來，就依次咬一小口。

    路邊的燒烤攤季浮舟沒敢給葉聽風吃，轉(zhuǎn)而買了串糖葫蘆遞給她。

    她們挑著沒人的空位暫坐了片刻。

    季浮舟面前放著一碗酒釀小圓子，葉聽風則在安安靜靜地啃糖葫蘆她不喜歡酒釀的味道。

    看著她微微皺著眉頭，困擾地看著粘在手上的糖衣的時候，季浮舟忍不住想笑。

    她從隨身的小包里翻出一張獨立包裝的濕紙巾遞過去：吃完了再擦吧。

    這還是特意為了大明星帶過來的。

    葉聽風點了點頭，低聲說了句謝謝。

    態(tài)度有幾分拘謹，季浮舟反倒不會多想，走了一陣也沒有那么緊張了。

    葉聽風私下里是個好相處的人，只除了不愛說話這一點，脾氣算得上是很好了。

    跟以前也差不多。

    如果不是情敵這層關系，她們或許會有機會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氣氛放松下來，也不知誰先開口，漸漸就打開了話匣子。

    季浮舟在C市已經(jīng)待了有幾年了，平時還有汪冰綃等朋友和同事輪番拉她出去逛街，漸漸也對這座小城熟悉起來，除了方言不太熟練，對C市的了解也不亞于本地人。

    等天稍微暖和一點可以去看公園看桃花。博物館除了周一閉館，其他時候都免費開放，離得不遠還有天文館，我記得下周好像還有個星空展，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看看

    葉聽風一開始還聽得認真，但她畢竟不是真的對在C市旅游感興趣，聽著聽著，就看著季浮舟的臉出了神。

    季浮舟羅列起那些景點來很熟練，臉上也帶著不自知的笑意，在周邊的霓虹燈光映照下，更顯得柔和了幾分。

    她看起來很高興。

    至少比十年前在A市的時候高興。

    那時候季浮舟很少笑，看著是囂張到無法無天的問題少女，但眉宇間總帶著不符合年紀的愁緒。

    只有跟程觀月在一起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才是開心的。

    或許就連當時的程觀月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唯有葉聽風身在局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她也甘愿退至邊界以外，不去打擾。

    現(xiàn)在她看起來比當初在程觀月身邊的時候還要開心。

    這很好。

    葉聽風也不自覺地跟著高興起來。

    她希望季浮舟能開心幸福，甚至擺在自己的喜歡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