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何嘗不是氣，問道：“這個陳友泉，哪個班的？”

    明天他不讓人知道什么叫拳頭硬，他方字倒過來寫。

    苗苗有些不安說：“他是高干子弟。”

    她到底也明白一些事情，知道不該給家里惹麻煩的，這樣人家的孩子總是最不好惹，才一直猶猶豫豫。

    說真的，趙秀云一直教育孩子的是家里不缺錢，但因為愛惜羽毛，倒是從來不教他們怎么仗家里的勢，畢竟他們自己也不走這些歪魔邪道。

    加上他們一家不像人家住在職工院里頭，一個單位的人住在一起，苗苗只知道父母有不錯的工作，具體的卻不是很清楚，以至于聽到高干人家，就生怕個家里惹麻煩。

    趙秀云深恨自己在這上頭太小心，說：“誰家還不是高干?！?/br>
    苗苗有些驚訝道：“那不是很厲害的意思嗎？”

    要擱平常，方海得為孩子夸自己高興一下，這下是一點喜悅也沒有，一肚子火說：“我倒要看看他是哪家的。”

    他就是事業(yè)上不顧，都得給孩子爭口氣回來。

    夫妻倆義憤填膺，苗苗倒是只惦記著明天要請周楊吃飯，很是懊惱道：“媽，他明天會來嗎？好像沒聽見他答應(yīng)我?！?/br>
    要是沒來，她連謝謝都不知道要上哪說。

    趙秀云琢磨著明天怎么把事情找回來，一愣說：“沒事，要是找不到人的話可以問問周楊mama，我跟她還有聯(lián)系?！?/br>
    哪怕是方海，跟幾個老戰(zhàn)友也是都有聯(lián)系的，只是孩子之間沒交情。

    這下苗苗放下心來，說：“那我們吃東西再回去吧，我好餓?！?/br>
    她還在長身體，餓一頓簡直燒心得很。

    趙秀云都沒顧上這茬，一聽心疼壞了，說：“走走走，先吃?！?/br>
    她是氣得不行，腦門直突突，打生倆姑娘，這條線就一直懸在她心上，誰叫她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多少稀奇古怪的人出現(xiàn)過。

    漂亮臉蛋啊，千防萬防，哪怕是雨下得多大，夫妻倆都是要晚上來接孩子的，以為下午放學那陣還是大白天，問題不大。

    誰能想到還有這種事，她要是不殺雞儆猴，把這些歪風邪氣壓下去，以后誰都以為苗苗是好欺負的，那可不行。

    她跟男人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是殺氣騰騰的，只等著明天把那混小子剝皮拆骨。

    當然，事情不是這么辦的。

    得虧是陳友泉平常囂張，“高干子弟”四個字恨不得刻腦門上，趙秀云都不怎么用打聽，就知道他是哪家的人。

    級別是不低，但誰還怕他啊。

    趙秀云是不想鬧到學校里，別看都是學生，事情一傳還不知道會變什么樣，但教訓，總是要給他一個的。

    夫妻倆第二天是東拐西繞，直接找到陳父單位去的。

    陳父心里還奇怪，大家都不是一個系統(tǒng)的，但多多少少打過點交道，以為人家是有事想找他幫忙，尋思問題不大的話就給應(yīng)下來，畢竟相見是朋友嘛，等聽完臉都綠了，不過還穩(wěn)得住，說：“你們興許是找錯人了，我兒子不是這樣的人?！?/br>
    誰會承認呢，趙秀云笑得刻薄，說：“我是想著頭回咱們好商好量的，要不是你們家公子，二回腿腳能不能保住可不好說了。”

    雖然大家不是一個系統(tǒng)，但方海還是有幾分名氣的。

    他早年是實實在在手上有幾條人命的，畢竟出那樣危險的任務(wù)，沒掛過血不可能，現(xiàn)在渾身煞氣往那一坐，你都不覺得這話是假的。

    陳父是推己及人，人家是公安系統(tǒng)的，找兩個人把他兒子弄出個好歹，想全身而退不知道多容易，他態(tài)度一下子謹慎起來，覺得這對夫婦不好打發(fā)，只道：“也不能你們說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得問問，要真是那臭小子，我給你們一個交代?！?/br>
    趙秀云可不覺得自家孩子能撒謊，但人家這么說也是正常的，只道：“行，那就明天再來拜訪了?！?/br>
    不過他們想得挺好的，剛走出沒幾步，陳父就追上來說：“老師剛打電話來，現(xiàn)在是你姑娘把我兒子打進醫(yī)院了！”

    那真是因果報應(yīng)，天理不爽，趙秀云心一下子緊起來，生怕孩子吃虧說：“你說打就打了，我們還不一定認呢?！?/br>
    陳父一甩袖手，說：“我兒子要是有個好歹，你們給我等著瞧?！?/br>
    趙秀云能怕他，馬上找地方給學校打電話，夫妻倆火急火燎往醫(yī)院趕。

    苗苗額角有個小豁口，已經(jīng)上過藥，貼著紗布，一雙眼睛越發(fā)楚楚可憐起來，她一向是好學生，成績好又乖巧，哪個老師不喜歡這樣的學生。

    倒是沒哭過的樣子，只默默坐在醫(yī)院走廊的椅子上，看見家里人才有動靜，說：“mama，疼?！?/br>
    趙秀云心軟成一片，把孩子攏在懷里說：“沒事沒事，mama在啊?！?/br>
    親眼目睹她掄椅子打人樣的班主任有些瞠目結(jié)舌，咳嗽一聲說：“青苗家長，你們來了就好，我打好幾個電話都沒聯(lián)系上。方青苗跟七班的陳友泉同學打架，對方傷得比較重，骨頭估計斷了，正在包扎呢?！?/br>
    陳父跟他們是前后腳進來，急得跳腳說：“你們還有臉找我，現(xiàn)在是你們該給我個交代。”

    趙秀云才不理會他，只跟孩子說話道：“怎么回事？”

    苗苗對著誰都是一五一十地說：“他耍流氓?！?/br>
    嚴打才過去多久，耍流氓是什么罪，陳父跳得更厲害，說：“你少胡說八道?！?/br>
    苗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呀眨，說：“他問我一晚上多少錢，大家都聽見了?！?/br>
    可不是大家都聽見，陳友泉是來找昨天的場子，一上來就說她跟周楊有一腿，說得可難聽了。

    苗苗昨晚剛從父母那里得到勇氣，現(xiàn)在一點也不顧忌，直接抄椅子朝他砸過去，當場就打起來了。

    陳友泉別看說話厲害，其實是野路子，碰上她這種正經(jīng)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整個班都被鎮(zhèn)住了，沒想到一向文靜的方青苗還有這手，是老師來才七手八腳把兩個人分開。

    苗苗是輕傷，只擦破點皮，老師出于某種私心，讓醫(yī)生給她上好大一塊紗布，看上去才嚴重得很。

    趙秀云反正看著是快嚇死，女孩子容貌要緊，要是留疤，她就把陳友泉的骨頭剁下來熬湯喝。

    陳父還算端得住體面，畢竟他也是有身份的人，恨恨說：“就算是幾句玩笑話，也不該把我兒子打成這樣吧。”

    這還能叫玩笑話，趙秀云臉肅下來說：“看來你們家人愛開這樣的玩笑，我記住了。”

    記住什么了就記住，陳父倒是理智回籠，說：“算了算了，我也不計較你們打友泉的事，大家就這么扯平吧?！?/br>
    好似是他有多大度。

    方海冷笑道：“你兒子十八，我姑娘十四，要不要我給你背背法律怎么規(guī)定的，你不計較，我要計較，等著吧。”

    他撐死是賠點醫(yī)藥費，陳家這狗東西就不一定。

    陳父最怕的就是這個，誰叫公檢法是一家，強撐著說：“小孩子的事，沒必要鬧到這地步吧?！?/br>
    可不是沒必要，在場老師心想，傳出去還得了，學校還要不要辦，年終總結(jié)還寫不寫了，連校長都驚動，只覺得兩家都是大佛，誰他都惹不起，那叫一個焦頭爛額。

    方海的態(tài)度很強硬，說：“總之我姑娘上學的地方，絕對不能有這樣的人?！?/br>
    這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陳父不知道花多少力氣才把兒子塞進來，深恨他不成器，然而人總要低頭，端看方家的態(tài)度就知道有多寶貝這個女兒，又看孩子手上都打石膏，說：“不行，我兒子讀書要緊呢?！?/br>
    苗苗適時從mama懷里抬起頭說：“年級倒數(shù)的要緊嗎？”

    趙秀云撲哧笑出聲，點點她的腦袋說：“就是倒數(shù)，才更得好好補補吧?！?/br>
    打人不打臉，簡直是豈有此理啊。

    陳父窩火得很，說：“待不了一個學校，那你們就轉(zhuǎn)學?！?/br>
    他這個小兒子，還沒叫吃過這么大的虧，看看嚎成什么樣了。

    就不信了，方海不就一個公安學校副校長嘛，還輪到他只手遮天了？

    他說這話也是一點沒過腦子，老師比家長還急，尤其是班主任，可等著這個曾經(jīng)的高考狀元的meimei給學校再創(chuàng)佳績，讓她轉(zhuǎn)學，那真得是腦子有病才做得出來的選擇。

    幾個老師交換眼色，都覺得陳父太自大，要是他們家真的權(quán)勢滔天也就罷，眼下看來也不過如此，既然這樣，方青苗當然得留下。

    不止他們這么想，方海生平的陰陽怪氣恐怕都用在今天，說：“我們好端端考進來的，你說轉(zhuǎn)就轉(zhuǎn)。”

    就去看看有沒有這個道理。

    他聽見陳友泉嚎就更來氣，面無表情道：“再出聲，我可以幫你永遠閉嘴?！?/br>
    不管是從前還是今天，他都是那個沾過血的方海，再鐵骨錚錚的犯罪分子，在他面前都得抖兩下，更何況是這種毛都沒長齊的混小子。

    陳友泉喉嚨好像被掐住，動也不敢動，只覺得能教出這樣姑娘的人家也不是什么軟茬。

    可算是清靜，趙秀云笑一下，說：“我們現(xiàn)在說是在商量，可不是真的在商量?！?/br>
    她語氣像是從地獄里鉆出來的，森森說：“你覺得呢，陳局長?！?/br>
    陳父想起自己在升職的關(guān)鍵，猛地一寒，咬牙說：“你們別欺人太甚?！?/br>
    趙秀云手搭在孩子肩膀上說：“您可以好好考慮沒關(guān)系。”

    還考慮個屁，陳父心里爆粗口，說：“轉(zhuǎn)就轉(zhuǎn)?！?/br>
    什么狗屁學校，他兒子還不稀罕呢。

    總算是落下帷幕，苗苗很是崇拜看著父母，只覺得他們無所不能。

    趙秀云心里放不下，又帶著她去找認識的醫(yī)生看過，紗布揭下來之前一顆心懸著，看到傷口后扯起嘴角說：“就這？”

    真是再差一點，傷口就要好了。

    苗苗自己覺得也沒大礙，悄悄說：“老師本來想叫醫(yī)生把我整個頭包起來。”

    不然人家傷成這樣，她毫發(fā)無損，豈不是理虧得很。

    趙秀云不知道該不該笑，但還是叮囑說：“小心一點，千萬別留疤?！?/br>
    苗苗其實沒有那樣在意容貌，不過要是有疤她肯定也是不高興的，說：“我會很小心的?！?/br>
    光小心也不夠，趙秀云又讓醫(yī)生大張旗鼓給她包扎好，說：“接下里半個月，你都這么去上學?！?/br>
    苗苗摸摸紗布，點點頭說：“我知道的，我傷得很重?！?/br>
    這就對了，也不是一點心眼都沒長嘛。

    趙秀云看著孩子很是欣慰，說：“不管有什么事，爸爸mama都給你撐著呢。”

    她不怕孩子闖禍，只怕太忍氣吞聲受委屈，她巴巴捧在手掌心長大的，掉根頭發(fā)都是在剜她的rou。

    苗苗看看爸爸，看看mama，突然雙手叉腰說：“我也撐著呢。”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孩子了。

    方海是一股火還沒消下去，看著孩子這張臉，才算平復下來說：“嗯，你很棒?！?/br>
    這件事到這步，也是他們能爭取到的最好結(jié)果，畢竟苗苗沒有真的吃大虧。

    但換句話說，孩子要是真的吃大虧，再掰扯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方海一下子沉重起來，說：“最近你放學也在校門口等爸爸，知道嗎？“

    苗苗小臉垮下來，說：“你還要從單位過來，很辛苦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