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云從廚房的窗戶其實都能看到人，招呼他們進屋坐，手在圍裙上擦擦到客廳，很是嗔怪道：“來就來，帶什么東西。”

    人手一大包，不知道以為來扶貧呢。

    這個時候，大米和高明兩個又像是啞巴似的，坐下來開始干活，只有小麥負(fù)責(zé)跟趙阿姨說話。

    方海看著好笑死了，說：“奇怪，你們倆那天勸我的時候不是話一套一套的嗎？”

    其實常年在外面跟人打交道，一張嘴總是伶俐的，高明訕訕笑，感覺好像是習(xí)慣，幾個人里一向是女孩子說話，男孩子出力，實在特別用得上的地方才個個上陣。

    方海也不是說誰的意思，就是覺得有趣，搖搖頭又進廚房。

    趙秀云是和小麥嘀嘀咕咕，確認(rèn)她買房的事情，畢竟是孩子人生辦第一件大事，總得給caocao心。

    不過小麥從來也不是叫長輩多費心的孩子，說：“我們畢業(yè)以后應(yīng)該是回滬市，手里頭錢反正也夠，攢著不是事，就想先把房子買下來。一開始是想著大米也到要結(jié)婚生孩子的年紀(jì)，總得替他準(zhǔn)備?！?/br>
    鄉(xiāng)下都這樣，家里有男孩子，十五六歲就得給弄結(jié)婚要住的地方，是蓋也好，買也好，得有才行。

    趙秀云私心里，是更心疼小麥的，不贊同道：“那也沒有你掏家當(dāng)給他置辦的道理?！?/br>
    她是知道姐弟兩個的錢都放一起花，可說起來不是小麥，哪有大米的今天，費心到這個年紀(jì)，還得做jiejie的給他出錢買房子嗎？這樣下去可不是好事。

    說起這個，小麥趕快解釋說：“沒有，本來是想算合伙買，畢竟錢是一塊掙的，不過大米說算我的，我哪里肯占他的便宜，他倒是堅持，說這些年也沒什么能給我的，就這點辛苦錢?！?/br>
    可不是辛苦錢，打弟弟三四歲，就跟在她屁股后面滿村撿雞毛換糖吃，這十幾年下來，才慢慢攢下來這七八千塊錢，全花出去，雖然房子是到手，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

    能養(yǎng)出這樣的弟弟，算這些年日子沒白過，趙秀云只覺得這幾個孩子都好，說：“你收得也不虧心，再說，他年紀(jì)還不到，你再攢點，等他要結(jié)婚再拿出來就行。”

    人家好，你也得，姐弟之間能相互扶持總是好的。

    小麥就是cao心多，本來一直覺得挺不合適的，聽這話又覺得有道理，說：“指不定結(jié)婚早著呢?！?/br>
    什么情況？

    趙秀云眼睛都快冒出花來，掐指一算大米也十九，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很是好奇道：“有意中人啦？”

    小麥壓著聲音說：“有，不過不肯說是誰?！?/br>
    跟jiejie還有秘密，這倒是奇怪，趙秀云難免擔(dān)心說：“為什么不肯說？”

    只要是合適的人，說出來又有什么，別是有什么問題。

    小麥其實也追問過，有些一言難盡道：“說是年紀(jì)還小?！?/br>
    因為前些年的緣故，哪怕都是念大學(xué)的人，年紀(jì)也差得遠著，像禾兒幾乎是班里年紀(jì)最小的，比她大六七歲的男同學(xué)都有。

    趙秀云想想要是這么大年紀(jì)的想跟禾兒處對象，她心里總是不大同意的，畢竟自家的還未成年，了然點點頭道：“那是該等長大些?！?/br>
    對女孩子的名節(jié)也好，世情就是如此。

    小麥也是同意的，說：“先立業(yè)后成家吧，反正不太急。”

    尤其是他們這樣的人家，男孩子總得比別人家的更出挑才行。

    趙秀云笑著說：“是你們想法多，不然大學(xué)畢業(yè)馬上就分配工作，多少人家里的大學(xué)生金貴著呢?！?/br>
    看對象都好看。

    小麥覺得自己是窮慣，只有錢能讓人安心，也不反駁，只說：“錢是人的膽?！?/br>
    這話倒是真的，趙秀云知道她有分寸，只是再叮囑兩句，才看手表說：“都這個點，我趕快做飯?！?/br>
    再不做好，客人上門就得喝西北風(fēng)了。

    第259章 喬遷宴   第二更

    其實說是客人, 也沒有誰，一共五家人, 李老爺子、方芳、鄭大會、王梅、錢花和趙老師。

    這種事，請別人人家要包紅包，收不合適，不收浪費錢，沒必要折騰得太過。

    再說，地方也不大，就這好些人, 都擠得快站不下。

    方芳也是一大早來幫忙，進屋先轉(zhuǎn)悠兩圈說：“院子收拾得挺齊整的。”

    趙秀云跟小姑子不矯情, 讓出半個洗菜池給她說：“你哥弄的。”

    方芳料也是，這種粗重活，不是她哥還能有誰, 幾分艷羨說：“我也就指望家里那個做點輕快活?！?/br>
    就陳輝明那點體格，得虧是現(xiàn)在不用種田，不然累得她是夠嗆。

    趙秀云深知這個妹夫，不過說：“那他做飯繡花都能干, 你怎么不說？”

    就這些，她這輩子是沒希望看方海能做得好。

    方芳想想也是，其實她心里嫁這個人是甘愿的，從來也很少抱怨, 不然夫妻倆日子早就過不下去, 幾分好笑說：“這不放暑假嘛，收了幾個學(xué)生在家里補課，有的給管飯吃，都說‘陳老師兇是兇, 其實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我看他今年開學(xué)一準(zhǔn)有新外號。”

    男人嘛，有時候講面子，在外頭總要擺個樣子。

    但陳輝明不是這種性子，其實他已經(jīng)算不大錯，當(dāng)年下鄉(xiāng)的種種也并非他本意，就是干不了活沒辦法。

    也只有方海這么多年對他橫挑眉毛豎挑眼的，態(tài)度只算一般。

    這會哪怕說著話，都有些挑剔的意思。

    陳輝明對舅子已成習(xí)慣，跟媳婦聳聳肩。

    趙秀云看不下去，咳嗽一聲。

    方海訕訕收回表情，勉強熱絡(luò)問道：“你這暑假還沒少上課？”

    陳輝明是正經(jīng)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在高中教物理，平常一直有給學(xué)生補課的習(xí)慣，哪怕是放暑假也不耽誤，說：“對，早中晚都上。”

    一個學(xué)生一份錢，他教得好，家長都是認(rèn)的，一傳十十傳百，就在都快擺上一個班的學(xué)生了。幸虧現(xiàn)在住的副樓地方大，李老爺子也喜歡家里熱鬧一點，不然這么多人進進出出，擾民得很。

    還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小年輕，三十好幾的人，嗓子啞得都快說不出話來，鴨子嗷嗷叫似的，方海聽著都嫌棄，說：“再把你給上啞了?！?/br>
    掙錢哪有容易的，陳輝明下意識摸摸喉嚨說：“就這兩天嚴(yán)重些?！?/br>
    哪只是這兩天，方芳趕快說：“四哥你說說他，真是要錢不要命了，人家醫(yī)生都說少說話，他不是今天來，一天課都不帶停的。”

    她是說不動，又心疼又生氣。

    方海板著臉說：“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陳輝明是聽說小麥姐弟就這么大點，自己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帶著媳婦孩子租房子住，只覺得自己格外不成器，到底沒法把這話說出來，只道：“我錢都給人收了，總得把這個暑假上完。”

    他心里就是有點怕這個舅子，多少年來一直氣弱，沒辦法。

    方海也不是強求，只說：“掙錢是要緊，靠嘴吃飯的人，自己還不知道愛惜。”

    他難得這樣和顏悅色，說的話也不是什么陰陽怪氣，陳輝明還覺得有點受寵若驚，說：“以后會注意的?！?/br>
    方芳看了好笑，悄悄說：“就怕我四哥?！?/br>
    畢恭畢敬的樣子，她說一百句都不管用。

    趙秀云看方海擺架子，也小聲說：“將來恐怕是個難伺候的老丈人?！?/br>
    方芳想到四哥疼孩子的樣，就替未來的侄女婿捏把冷汗，順勢說：“禾兒沒對象吧？”

    “才十六，能有個什么。”

    “那不能這么說，你十八可就嫁給我哥啦?！?/br>
    掐指一算，這都十七年了，快半輩子居然都是跟這個人過的，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趙秀云有些吃驚道：“我都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

    她自己怎么沒感覺。

    方芳倒是說句頗有道理的話，說：“你來隨軍那年，我才覺得你倆是夫妻?！?/br>
    分居兩地，根本不像個家，像她是絕對不能忍受的，不然不會咬緊牙關(guān)都要參加高考。

    趙秀云回憶起來也常常是從那年開始算，切著蔥說：“快十年了。”

    到明年三月，就是到滬市十年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姑嫂兩個說著孩子話，不一會客人陸陸續(xù)續(xù)都到齊，沒有干等著吃飯的，都挽起袖子來搭把手，得虧是新家廚房大，不然都容不下這好些廚師。

    一般這種時候，都是婦女一堆，孩子一堆，男人一堆，三張桌子分起來，擠是擠一點，也能坐下。

    趙秀云右手邊坐著翟燕，兩個要好的大學(xué)同學(xué)說著話。

    翟燕是念書的時候結(jié)婚生孩子，女兒已經(jīng)三歲，趕上計劃生育，以后也就這個，獨苗苗嬌貴地捧在手心，因為長得可愛，被禾兒這幫孩子照顧得妥帖，不跟大人一桌。

    當(dāng)媽的可以松口氣，難免說些妯娌婆媳的話。

    鄭大會不是獨苗，底下還有弟弟，鄭家老二也結(jié)婚，上個月剛生的兒子，老二媳婦在嫂子面前有些耀武揚威的架勢，動不動就說“老鄭家第一個孫子”，咋的，列祖列宗得上來給她磕頭是怎么的？

    妯娌相處，向來是東風(fēng)壓西風(fēng)，翟燕頗有些頭疼說：“結(jié)婚的時候沒想那么多，還以為房子就在公婆家隔壁是方便呢?！?/br>
    其實公公婆婆是頂好相處的人，就是這個后進門的弟妹，脾氣真是叫人看不慣，是樣樣都要跟人比，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踩下去，偏偏還住得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說起來都是一筆爛賬，方芳覺得這個話題她最有話說，誰叫陳輝明兄弟多，家又都在本地，講起來簡直是滔滔不絕。

    跟翟燕越說越起勁，就差當(dāng)場結(jié)拜，趙秀云都沒能插進去幾句話。

    倒是王梅瞅著空問道：“小麥今年二十了吧？”

    趙秀云微微搖頭說：“讀書晚，二十一了?！?/br>
    “大二？”

    “對啊，還有兩年畢業(yè)?！?/br>
    “有對象嗎？”

    這話問的，趙秀云看她一眼說：“想做媒？”

    年紀(jì)到的好姑娘，有人打聽是正常事，她想想說：“我也不確定她怎么想的?！?/br>
    王梅看她對這幾個孩子是比媽更像媽，說：“那也得你當(dāng)長輩的把把關(guān)?！?/br>
    這話說的是真的，趙秀云一下子來精神，說：“你先說說哪家的，我回頭問問她什么意思。”

    再怎么樣，也得人自己愿意相看才行，說不準(zhǔn)是更喜歡自由戀愛，現(xiàn)在有的小年輕就興這一套，或者像她外甥成高，一點結(jié)婚的意思都沒有，可能是早年給弟弟meimei們當(dāng)?shù)?dāng)媽給累的，下半生不想再養(yǎng)活一個孩子了。

    要說王梅介紹的是頂好的人家，當(dāng)年她插隊時認(rèn)識的人家，兒子考到滬市來，現(xiàn)在還在震旦念研究生，之后大概率是留校當(dāng)老師，就想找個本地的小姑娘。

    除開這些，她還壓著聲音說：“祖上老闊了，有點家底?！?/br>
    這樣看起來，條件倒是還行。

    趙秀云只記下來，就岔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