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錘定音說：“停職反省半個月吧，正好小徐替你，也讓她多鍛煉鍛煉。”

    替一替，以后就不知道會怎么樣。

    韓月玲臉色灰暗“嗯”一聲，不知道要從何恨起。

    犧牲她一個，張明珠還以為就過去，光明正大說：“大家以小韓為戒啊，下次少傳趙主任的小話?！?/br>
    趙秀云現(xiàn)在是主任，雖然職務(wù)是副臺長之下，權(quán)力上實際是平分秋色。

    她心想，今天不把張明珠踩死，枉費她長一張巧嘴，話音一轉(zhuǎn)說：“副臺長別怪我說話直，也是您做領(lǐng)導(dǎo)的沒帶好頭，不然他們怎么敢?！?/br>
    要說發(fā)展到現(xiàn)在，辦公室里大半人都找借口跑了，剩下的一聽，好家伙，這是怕打不起來還是怎么的，耳朵眼睛都用上。

    趙秀云不怕人家看不著熱鬧，說：“再說，計劃生育，也是鼓勵大家不要重男輕女。您既然接收到會議精神，怎么沒好好領(lǐng)會啊?！?/br>
    現(xiàn)在不管誰，不管心里怎么講，當(dāng)面被人講思想不夠進步，都是不敢承認的。

    張明珠當(dāng)然否認說：“誰沒領(lǐng)會了，你別瞎說。”

    “那就奇怪了，您既然領(lǐng)會好，怎么會覺得我生兩個女兒就得天天跳腳，以小見大啊。”

    得虧不是前頭十來年，不然這就是好大一頂帽子扣下去。

    張明珠有點啞口無言，覺得好像說什么都不對，半響沉著臉說：“信口雌黃。”

    深諳多說多錯的道理。

    她不說話，趙秀云有嘴啊，愣是把事情上升到精神層面，趕巧吳臺長一來，聽著也覺得這回的宣傳不適合她做，拍板說：“這次的活動小趙負責(zé)吧?！?/br>
    電視臺就這么幾件事，你多一件，我就少一件，能爭的就這么幾件。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趙秀云的東風(fēng)，壓倒張明珠的西風(fēng)，她高高興興回家，宣布這個大好消息。

    方海替她高興，心里煩透這些事。

    別看他是男的，圍著他說這些的人也不少，都勸著趁年輕再要個兒子，女兒養(yǎng)得再好終究也是別人的。

    夫妻倆的煩惱終于在計劃生育被定為基本國策后消失，畢竟都知道大多數(shù)人不會冒著放棄鐵飯碗的風(fēng)險，尤其是他們還有大好前途。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新政策的實施必然帶起來新變化。

    趙秀云很快聽說有人想趁著更嚴格之前先把孩子生下來，各街道都在嚴格排查、登記，像她這樣已經(jīng)生育過的婦女還要去上節(jié)育環(huán)。

    方海心想，他們這么多年都避孕避得好好的，非要給媳婦肚子上劃拉一下，裝進去個東西，本來就不是什么身強體壯的人，萬一有個好歹呢？

    他想得多，但該響應(yīng)號召又不能不響應(yīng)，就上新成立的計生中心打聽。

    計生工作人員還沒聽說男的要節(jié)育的，眼睛向他肚子下飄，很快收回來說：“男同志的話也可以做手術(shù)的，但我們不建議?！?/br>
    為啥不建議，風(fēng)險大？

    方海很快問出聲。

    工作人員到底是專業(yè)的，說：“風(fēng)險不大，不過我們一般不建議男同志做，還是讓您愛人來吧?！?/br>
    方海是個刨根問底的，說：“為什么不建議？”

    工作人員有些磕磕巴巴，一下子說不出所以然來，就好像別人問他天為什么是藍的，他能說出來嗎？

    好半天才說：“就是，因為……因為我們是……嗯……男同志?！?/br>
    什么玩意，男的咋了。

    方海愣是沒弄明白中間的邏輯，回去和媳婦轉(zhuǎn)述自己打聽到的。

    趙秀云還沒聽說過男人也能節(jié)育，除非……太監(jiān)，瞳孔一下子放大，眼睛向下飄說：“不行的吧。”

    方海一下子就猜到她在想什么，說：“不是，人家說在什么管子上弄一下，比女人做手術(shù)風(fēng)險小得多，我身體還起碼比你好一百倍?！?/br>
    趙秀云還是頗為不放心，畢竟這事真沒聽說過，又自己打聽過，最后權(quán)衡決定由他去做手術(shù)，并且保證能開出“計劃生育證”，各單位都要上交的。

    她恐怕也是唯一一個交男人的節(jié)育證明的人，引起不少打聽和議論紛紛，大家愈發(fā)篤定方?！安恍小?，不然一個大老爺們，怎么會去節(jié)育。

    但不管外界怎么傳，都不影響他們夫妻恩愛過日子，看得明白的也知道，人家就是不想要老三，管你們怎么想。

    世界上始終有聰明人在過日子，哪怕情愿相信趙秀云是過得非常不好的張明珠也不得不承認，心里除開羨慕更是嫉妒。

    大家總是更愿意別人凄慘度日，尤其還是競爭對手，她嘴上說的話更加難聽，風(fēng)言風(fēng)語總是傳出來。

    趙秀云聽說之后，其實不太在意，因為知道張明珠蹦噠不了多久，電視臺這么大點地方，領(lǐng)導(dǎo)擠得著實太多了。

    第246章 計劃   第一更

    相對于中央臺來說, 滬市臺現(xiàn)在的節(jié)目還是比較少，雖然今年積極引進海外的電視劇和電影, 但那始終需要大筆資金，靠收廣告費確實給臺里帶來一筆不小的盈利，但長此以往，對電視臺的發(fā)展并沒有什么正面意義，畢竟渠道和資源都得是方方面面的才行。

    趙秀云為此思索好幾天，一直到首都成立電視制片廠的消息傳來才停下來，這意味著國產(chǎn)電視劇的步子即將邁開。

    不過一向這種都是有合作的, 比如首都電視制片廠幾乎就會是中央臺的配套。

    那滬市，是不是也能成立自己的制片廠？

    這其中涉及到的東西當(dāng)然不是她一個小小電視臺主任可以決定的, 哪怕是吳臺長都不太贊同，現(xiàn)在不論拍攝什么內(nèi)容，需要消耗的都是大筆資金, 乍要說由電視臺牽頭成立，提供資金幫助，成功還好，失敗怎么辦？

    現(xiàn)在是形勢大好, 滬市臺跟中央臺都快能平分天下，換剛成立的時候大家想都沒想過，不如按這個路子發(fā)展下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亩嗪谩?/br>
    領(lǐng)導(dǎo)不支持, 趙秀云只能把念頭先擱置下來, 但沒一天放棄過，想起來就往計劃書上添一筆，企圖盡善盡美。

    方海看她這么認真做這件事，卻又一時沒回報, 多多少少有些替她心疼，說：“也不急著要用，明天再寫吧?！?/br>
    趙秀云手動動看手表，“喲”一聲說：“都十一點啦。”‘

    她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

    方海無奈拍拍她睡覺的位置說：“快點上來?！?/br>
    眼看要入冬，天氣又冷起來，趙秀云一到這種季節(jié)就在被子里縮成一團，情不自禁往男人身邊靠。

    方海聞著她身上的香味，鼻子動動說：“涂的什么？”

    趙秀云有些驚訝，說真的，她自己都聞不太出來，說：“王梅送的護手霜，說是新貨，讓我試試好不好用，不過我給錢了。嗯，好像是玫瑰味，你聞出來啦？”

    狗鼻子吧這是，趙秀云一個勁嗅嗅，沒覺得味道重。

    方海得意地說：“雪花膏聞多少年了，一換我就知道。“

    不過玫瑰不玫瑰，他哪里能知道。

    趙秀云給他摸自己的手，說：“滑嗎？”

    大晚上的，干嘛呢這是，方海索性張開手指，緊握住說：“嗯，愛不釋手?！?/br>
    不嫌害臊，趙秀云本來是想說，這個護手霜涂上去就特別滑，感覺挺好用的，被她這么一打岔，說：“睡吧?！?/br>
    眼睛都快閉上，猛地風(fēng)一吹，窗戶“咚咚”兩聲。

    趙秀云兀自嘆氣，說：“也不知道首都冷不冷。”

    禾兒隔幾天倒是有信來，事無巨細，什么食堂飯菜、上課情況、舍友相處、校園新聞，這一家子，都快成半個首都大學(xué)的學(xué)生了，事事一清二楚。

    方海心中也記掛女兒，說：“人家學(xué)校有暖氣片，冷不著的?！?/br>
    這倒也是一個好處，趙秀云猶不放心，說：“去年我就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愛漂亮，三件衣服都很少穿，總得在外頭溜達吧。”

    那么坐不住的孩子，開學(xué)這才多久，首都的草都快被踏平了吧。

    說起來，愛漂亮也不是非得穿得少才行啊。

    方海有意無意說：“你年年穿四件，我也覺得特別好看?！?/br>
    趙秀云一到冬天，那是裹得緊緊的，要不是現(xiàn)在有羽絨服這樣輕便一些的冬天外套，往年穿棉大衣的時候最少都得四件，得虧是瘦，不然四件衣服一套，胳膊肘子都快抬不起來。

    她就是怕冷，早早還得把秋衣秋褲穿起來，也不覺得不好意思，說：“天生麗質(zhì)吧這就是。”

    方海叫她噎得沒話，笑聲沉沉說：“嗯，確實?！?/br>
    又勸道：“孩子不傻，冷了總會多加衣服的?！?/br>
    十五歲，又不是五歲。

    另一邊，沒有那樣傻的禾兒已經(jīng)感冒了。

    她打小身體好，愛運動，一年到頭連咳嗽都少見，來首都頭一年，就因為形勢估計錯誤壯烈犧牲了。

    她是按照在家時的習(xí)慣，覺得十一月底的天氣，穿個兩件就差不多，沒想到人家這風(fēng)，跟刀子似的往人身上刮，尤其是從澡堂洗完頭發(fā)出來，這么一吹，第二天就感冒了，嗓子啞得都快說不出話。

    高明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催著讓去醫(yī)務(wù)室看看。

    兩人是同班同學(xué)，都就讀于經(jīng)濟系的國民經(jīng)濟管理專業(yè)，簡稱國經(jīng)管，是八零年剛成立的，到他們才是第三屆學(xué)生。

    大一不分細科，不少課都是整個系一起上，大大的階梯教室里，兩個人坐前后排。

    禾兒是自覺身體強壯，以為兩天就會好，不在意揮揮手說：“明天就好?！?/br>
    說起來的話就跟氣音似的，聽都快聽不清，高明一下子有點嚴肅說：“方青禾?！?/br>
    連名帶姓，就顯得他兇是不是。

    禾兒吐吐舌頭，沒辦法只有點點頭。

    正好是換季時候，醫(yī)務(wù)室的人還不老少，醫(yī)生看之前先問說：“是不是醫(yī)學(xué)院的??？”

    禾兒微微搖頭，老老實實張大嘴巴，又測過溫度，燒倒是不怎么燒，就是喉嚨發(fā)炎，鼻涕流個不停。

    開藥吃也不太見好，一連幾天都是鼻子紅紅。

    高明覺得是風(fēng)吹的，三頓飯都給她打飯送到宿舍去，堅決不讓東跑西跑，一天真是沒個安分，還說上東來順喝碗湯，發(fā)發(fā)汗就好了。

    怎么不說喝符水，大學(xué)生連科學(xué)都不講。

    禾兒是個很愿意接受照顧的人，只是下樓拿飯的時候說：“我以前覺得我更像jiejie，現(xiàn)在覺得你更像哥哥?！?/br>
    高明對此不可置否，只說：“我從以前就是哥哥?！?/br>
    禾兒本來要反駁，想起來多少次自己和王月婷大膽的想法都是他按下來的，不然早叫家里各自打斷腿，有些奇怪說：“那我怎么會一直這么覺得？”

    其實大家心里都是有數(shù)的。

    高明沒接話，只叫她快點上去，拐角的風(fēng)特別大，再吹又不得了。

    這么反反復(fù)復(fù)十來天，禾兒終于痊愈，在給父母的信中一字未提。

    畢竟她也是報喜不報憂的大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