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把車開到門口，一樣一樣往下搬。

    趙秀云先是上樓看, 二樓從樓梯口被分成三間房，每間都不大，之前也不知道怎么住的，每面墻不是掉灰就是黑漆漆，她重新請人粉刷過，損壞的門窗也都加固。

    尤其是陽臺的欄桿，讓人釘?shù)盟浪赖? 紋絲不動。

    手里頭沒錢，也就湊合著拾掇一下, 能住就行。

    小黃尤其喜歡爬樓梯，一進屋就躥上躥下，這要平時也沒關(guān)系, 方海今天正是要用樓梯的時候，把它趕到院子里，提氣往樓上搬。

    能拆下來的家具都被拆下來，運上去以后再重新裝。拆不下來的趙秀云就在前面托一把, 夫妻倆一塊往上扛。老房子的樓梯窄，還有些不那么好過去的大件，挪了百八十遍才給弄上樓。

    趙秀云忙到一半喊：“禾兒，小挎包里有錢和票, 你去巷子口買飯, 啥都行?！?/br>
    那兒有家國營飯店，進來的時候都看見了。

    禾兒現(xiàn)在對下館子這件事熟能生巧，領(lǐng)著meimei和狗就出門。

    苗苗緊牽著狗繩不放，她在新環(huán)境里會拘謹和害怕, 抿著嘴不說話，看上去更像是冷靜的面無表情。

    禾兒熟知meimei的性格，說：“你認認路，以后從這里出去，就是新學(xué)校了。”

    認路苗苗還是擅長的，看著看著說：“若云家從那里?！?/br>
    她也就走過一次，但是還記得。

    禾兒欣慰地說：“對，就是從那里。”

    她自己也是小孩，卻老把meimei當(dāng)小小孩，有時候特別怕她磕著碰著，有一萬個不放心。

    苗苗也最依賴jiejie，說：“我們以后可以一起去上學(xué)?！?/br>
    禾兒還以為她說得是自己，正想說十三中在另一個方向，反應(yīng)過來說：“可以，你可以去她家找她?！?/br>
    苗苗心滿意足，說：“若云還沒有看過小黃?！?/br>
    雖然若云家的是黃色的小狗，但是叫旺財。

    禾兒想得更多，問：“小黃是公的還是母的？”

    苗苗哪里知道這個，搖搖頭說：“我不知道?！?/br>
    禾兒試圖蹲下來看狗屁股，但她也不懂，沒看出什么來，說：“回去問mama吧，如果是一公一母，可以和旺財生小狗?！?/br>
    就是不知道黃狗和黑狗生出來的小狗什么顏色，灰狗嗎？

    苗苗有點煩惱說：“養(yǎng)不了那么多小狗?！?/br>
    如果每只小狗都要吃飯，mama會不高興的。

    禾兒想想也是，她只是單純覺得大狗生小狗，這會又說：“那就不生吧?！?/br>
    姐妹倆說著話，溜溜噠噠到巷子口的小飯館，正好是飯點，人多，都是街坊鄰居，看生面孔忍不住多打量。

    苗苗攥著繩給自己打氣，不害怕的，不害怕的。

    禾兒不動聲色把meimei藏在身后，笑得活潑，說：“阿姨，要小炒rou、紅燒rou、燒茄子和炸魚片，再要六兩飯?！?/br>
    點的還都是大菜，服務(wù)員給她寫單子說：“這兒交錢，窗口拿?！?/br>
    交過錢，禾兒到后面把鋁飯盒遞過去說：“阿姨，我們帶回家吃?！?/br>
    世人對孩子都客氣，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孩子，有個客人丟塊骨頭，示意小黃吃。

    小黃要是人的話，恐怕會說：“我可是軍犬之后，不亂吃東西的。”

    可它不是，因此驕傲地抬著頭，看也不看。

    喲，還是條好狗，客人來了興趣說：“妮兒，你這狗家養(yǎng)的??？”

    不是家養(yǎng)的，能是誰養(yǎng)的？

    苗苗屬于心里頭想的多，嘴上吝嗇得很，說：“嗯?！?/br>
    就一個字，禾兒幫meimei把話補齊，炫耀說：“是我meimei自己養(yǎng)的。”

    照顧狗比照顧自己都認真，有點當(dāng)jiejie的樣子了，mama說她現(xiàn)在也是大孩子了，有些事要一起做。

    禾兒從飯店出來，分出一個飯盒說：“你提這個?！?/br>
    苗苗老老實實提著，才到家，禾兒就大聲說：“mama，meimei也提飯盒了。”

    趙秀云夫妻倆癱坐在樓梯拐角，一個五斗柜，挪來挪去都過不去，叫人又累又氣，哪有什么力氣應(yīng)。

    她懨懨說：“好，那你擺飯，我們就下來?！?/br>
    擺飯也得有桌子啊。

    禾兒試圖把八仙桌拽進客廳，沒能成，索性在木箱子上鋪報紙，喊道：“爸爸mama吃飯了！”

    就她的嗓門，趙秀云捶捶腿站起來，也不嫌棄沒桌子，隨便拉個東西墊在屁股下，說：“湊合吃吧?！?/br>
    伙食肯定是不湊合的。

    趙秀云還有心情點評說：“魚炸過頭了。”

    方海吃什么都差不多，一早上就數(shù)他最賣力氣，狼吞虎咽，被噎住直咳嗽。

    趙秀云找來找去，也沒找到一口能喝的，說：“你吃慢點?！?/br>
    方海捶胸口說：“很慢了?！?/br>
    他的慢也還是快，吃過就接著干活。

    趙秀云打發(fā)孩子拖一樓的地，夫妻倆又圍著五斗柜轉(zhuǎn)悠，好容易才給抬上樓，在新刷的墻上留下一道口子。

    這才剛住進來，她有些不悅地下樓。

    老式的木質(zhì)樓梯是黑色，只有一扇小窗，沒有開燈，趙秀云沒留神狗正趴著，快踩上去，苗苗看到叫起來說：“小黃！”

    小黃猛地躥出去，趙秀云本來就沒什么力氣了，被帶這一下，沒站穩(wěn)，直接摔了一跤。

    兩個孩子都叫起來，還在挪東西的方海從二樓探頭看，趕快下樓扶。

    要是平常，趙秀云就說沒大礙，現(xiàn)在是怕自己逞強耽誤開學(xué)，試圖動動說：“腳好像有點疼?！?/br>
    治外傷，方海還是有一套，左捏右捏說：“骨頭沒事，坐一會看看有沒有腫?！?/br>
    腫的話多半是扭傷，就得去醫(yī)院。

    還有那么多活沒干，趙秀云嘆口氣，她是講究征兆的人，現(xiàn)在覺得搬進來才這么一會，怎么就不太好。

    苗苗覺得自己做錯事，兩只手不安地擰著。

    看把孩子嚇的，她也不是故意。

    趙秀云摸摸她的腦袋說：“沒事，和jiejie上樓收東西吧。”

    禾兒再三問過，大跨步走，又說meimei道：“你要跟小黃說，不能趴在樓梯上，它長得太黑了。”

    黑得都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

    苗苗看向小黃，它就“汪汪”兩聲，這要怎么跟它說？

    她索性坐在地板上，說：“小黃，樓梯不行，打?！?/br>
    說“打”的時候還拍一下，她看人家都是這么教小孩子的。

    小黃也是條小狗，應(yīng)該差不多。

    禾兒有時候就是給meimei派點活計糊弄一下，方便自己干活，聽見聲從房間探頭，覺得一人一狗好像真能交流，也沒管。

    她把衣服從包里拿出來，一件一件放在柜子里，床鋪好，放上枕頭和被子。

    方海關(guān)心完媳婦上樓看，忍不住夸說：“喲，禾兒可真厲害?！?/br>
    禾兒雙手叉腰說：“那當(dāng)然?！?/br>
    她本來就是很能干的人。

    方海伸出手把被子撫平?jīng)]接話。

    禾兒卻覺得有千言萬語，說：“睡醒也會變皺的?！?/br>
    所以沒必要拉那么平。

    方海也知道這個道理，不過是習(xí)慣了，說：“要是在部隊，你這就是不合格。”

    禾兒無所謂道：“我又不去部隊。”

    她軍訓(xùn)的時候雖然表現(xiàn)很好，但對她的天生活潑是種折磨，短期可以，長期絕對不行。

    方海故意說：“那mama送你去呢？”

    “才不會！”

    禾兒現(xiàn)在又不是好騙的小孩子，利利索索把被子疊出四個勉強的直角來，得意地說：“去我也不怕?！?/br>
    就這被子疊的，方海都沒眼看，敷衍地夸幾句。

    趙秀云是個閑不住的，內(nèi)心不安，又怕今天收拾不完，時不時就要問說：“弄得怎么樣了？”

    樓板還挺厚，樓上哐啷響，根本聽不見。苗苗找到了自己可以干的活，樓上樓下跑。

    下來問：“爸爸說書放哪里？”

    上去說：“mama說床要靠墻放。”

    她本來就不大愛動，上下幾回開始喘，禾兒捏meimei的小臉，很是語重心長說：“感覺又胖了?！?/br>
    不管誰說，苗苗都覺得自己是福氣，還給jiejie看手上的rou窩窩。

    禾兒捏著她的小爪子，說：“你這樣不行?！?/br>
    苗苗隱約察覺到什么，說：“不要跑步！”

    禾兒才不管她的意見，直接說：“要跑的?！?/br>
    晴天霹靂，苗苗吃晚飯的時候都提不起勁。

    趙秀云的腳緩過勁來已經(jīng)沒什么，有點無奈道：“沒放假的時候，你不還跟周楊天天跑嗎？”

    苗苗有些不高興，說：“他叫我跑的！”

    不跑他就不管小黃了。

    禾兒本來想幫meimei說話，現(xiàn)在一聽覺得豈有此理，周楊叫她跑她就跑，直接拍板說：“跑，必須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