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票都是按用多少面粉收的。

    這樣一頓飯，就比吃食堂貴很多。

    禾兒心里又算起來，她好像天生有mama的精干，耳濡目染會當家，只是餃子太香，她咬咬牙說：“我們以后每個禮拜都來吃一次。”

    家里伙食好，天天吃食堂她真是受不了。

    高明話都說囫圇，一口氣吃掉十個才停筷子，燙得不行點點頭同意。

    按照公平原則，他吃一半就不動筷子。

    禾兒滿打滿算吃十一個，說：“還有一個，你吃?！?/br>
    要是別人，高明會覺得不好意思，但是對著禾兒不會，吃下去后摸著肚子，感覺也就八分飽。

    但他沒說，只說：“吃完了，回去吧?！?/br>
    慢慢走回去，到岔路口才各拐一邊，學校里的燈都不亮，禾兒走著走著忽然回頭，有些不高興地說：“為什么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那么遠?！?/br>
    也就她一個人的嘀嘀咕咕，沒人聽見。

    她這回到宿舍的時候熱鬧，幾乎都來齊了。

    禾兒挨個打招呼，然后裝作在看書，實則支著耳朵聽動靜。

    大家也不是天天吵嘴，大部分時間還是挺好的。有時候就是小小爭兩句，也不一定鬧起來。

    她正等著說mama教的話，等得抓心撓肝，恨不得拱火把大家拱起來。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直到好幾天后才有機會。

    放假回來要考試，一共五門課，語文、數(shù)學、政治、物理、化學，老師安排得緊，一天就考完，兩天出成績。

    每門都是滿分一百，禾兒的成績是年級二十一，一班二班是好班，她連班級前十都沒能擠進去，更別提第一名，整個人很是沮喪。

    王月婷門門功課七十分，年級排名吊車尾，放學都沒敢回家，和好朋友們訴苦說：“我不想和哥哥們住了?！?/br>
    她本來特別高興，現(xiàn)在只剩害怕，琢磨著回去肯定又是一頓打，哭喪著臉。

    高明覺得自己還行，兩百來號人里能排到前五十，保持下去就能上高中，高中畢業(yè)就能分配工作。

    他只忙著左右安慰，才說沒幾句，王月婷下定決心說：“我要回去受死了?！?/br>
    她撒開蹄子跑，禾兒肩膀更耷拉，想想說：“我要給mama打電話?！?/br>
    也是巧，趙秀云剛要下班，走出沒幾步，劉叔就把她喊住。

    不到打電話的時間來電話，真是叫人嚇一跳。

    趙秀云一顆心高高掛起，聽清是什么事后才落下說：“考得不錯了，能上十三中的本來都是成績很好的孩子。沒事的，我們以后還會進步?！?/br>
    她不是盲目要求孩子成績好，實在是公社小學無敵手，但放到市里真的不夠看。

    禾兒其實有點怕mama罵，松口氣之余說：“我下次會考好的?！?/br>
    “好，吃飯了沒有？”

    “還沒吃?！?/br>
    “那趕快去吃，再晚食堂沒飯了。”

    掛電話，禾兒的心情明顯好不少，腳步都跳起來，說：“食堂肯定沒飯了，我們出去吃吧?！?/br>
    下館子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

    禾兒吃得肚子圓溜溜，什么煩惱也沒有，又變回原來的樣子說：“下一次，我要考進年級前十，你，要進班級前十?！?/br>
    高明覺得挺有難度的，沒敢打破她的信心，說：“我盡力吧?！?/br>
    兩人吃過飯各回宿舍，今天的熱門話題當然是成績。

    2號床頭懸梁、錐刺股，開學第一天就打著手電筒學習，在本次考試中取得了年級第五的好成績，但她本人不覺得，已經(jīng)哭了半個小時。

    整個宿舍的，人人的成績都比這差，本來大家的心情都不好，現(xiàn)在更不好，5號床首先沉不住氣，說：“能不能別哭，煩都煩死了?！?/br>
    2號也不是好惹的，反擊說：“你天天帶那么多人回宿舍，我說過你嗎！”

    “誰天天了！”

    “就是你，就是你！”

    哦，又吵起來了。

    禾兒平靜地坐在床沿，她翻看自己的考卷，把老師講過的思路再順一遍，忽然覺得沒必要像mama說的各個擊破。

    她有好朋友，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糾纏于這些沒意思。

    她的人生，在這一天奠定基調(diào)。

    而另一邊，她的meimei方青苗小朋友，也在面臨著最大挑戰(zhàn)。

    又是一天睡覺前，方海車轱轆話說盡，還是沒從孩子嘴里聽到“可以自己睡”幾個字，急得只能嘆氣。

    趙秀云跟他的目的不一樣，但是想法一樣，孩子已經(jīng)六歲，是時候更勇敢一點。

    她更講究策略，問：“你覺得怎么樣才可以自己睡呢？”

    苗苗覺得怎么樣都不可以，但她看出爸爸mama的意志堅定，只能說：“那要海陸空陪我一下?！?/br>
    不然她怕有鬼來抓她。

    平常就嫌棄人家是條黑狗，要用的時候又不含糊?？上Шｊ懣找膊皇请S便能借的，方海也是一狠心，托人帶回來一只小狗崽，在女兒床邊壘了一個窩。

    苗苗期盼很久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小手一揮放mama走。

    趙秀云覺得養(yǎng)什么都要費功夫，這主意餿得很，她還愛干凈，只怕天天要跟在后面收拾。

    方海這回做得挺周全的，說：“小黃mama就是軍犬，軍犬處的老張說回頭幫我練練，保證沒問題。”

    帶回來的明明是黑狗，苗苗也是非要叫它“小黃”，誰勸都不好使。

    趙秀云還有話要說，方海已經(jīng)憋不住，可憐得很，說：“也別管狗了，管管你男人我吧?！?/br>
    可惜他夜里的暢快日子還沒能過上幾天，很快就有新的事發(fā)生。

    一九七七年十月十二日，全國各地的電視、報紙、廣播都在報道同一件事，恢復高考。

    第152章 預考（大修）   第三更

    坦白說, 恢復高考這件事，趙秀云一點也不意外, 但她沒想過考試時間有這么著急，居然就定在今年。

    按她本來的想法，應(yīng)該是明年考，今年多攢一點錢，工作、復習都可以兼顧，現(xiàn)在一下子覺得有點進退兩難。

    方海聽到這個消息反而覺得塵埃落定，當晚夫妻倆關(guān)在房間開會。

    趙秀云又喜又憂, 喜的是餡餅一下砸中她，哪怕不是應(yīng)屆生也可以報名, 她還復習一段時間了；憂的是競爭一定很大，就剩這么點時間不知道夠不夠復習，還有考上以后怎么辦, 一家人分居兩地，苗苗跟她走還是跟爸爸？欠老爺子的錢什么時候才能還上？

    她說的全是最現(xiàn)實的問題，邊說邊嘆氣。

    方海頭回見她這么無措，語氣里幾分悵然, 說：“要不我轉(zhuǎn)業(yè)吧?！?/br>
    換份輕松點的工作，她好好上學，他可以多照顧家里，對他這個級別, 工資肯定是不會降的, 只是轉(zhuǎn)到地方職務(wù)上肯定會吃虧。

    趙秀云想也不想拒絕說：“不行?！?/br>
    差一點就是名正言順的副師，那么多年的努力，因為這樣要付諸流水嗎？再說了，以后工作順利還好說, 不順利算誰的。

    趙秀云強調(diào)道：“想也不要想?！?/br>
    方海其實從去年受傷后就想過這件事，還去打聽過，說：“我問過了，我這個級別轉(zhuǎn)業(yè)，還有一筆轉(zhuǎn)業(yè)費，給安排工作，工資肯定沒現(xiàn)在高，也還不錯。我還有些各地的戰(zhàn)友，都能幫上忙，總之你到哪里上學，我就想辦法調(diào)到哪。這樣你也能專心上學，孩子我來照顧?！?/br>
    還打聽過，趙秀云有些肅然問：“什么意思，是你本來就想轉(zhuǎn)？”

    如果是本來就想轉(zhuǎn)，又是另一回事。

    方海嘆口氣說：“去年算是你們隨軍后最兇險的一次吧，你嚇得夠嗆，孩子也嚇壞了，當時我就想，算了吧?！?/br>
    本人就睡眠淺的人，為他鬧得更睡不好，孩子也有點風聲鶴唳，一看到勤務(wù)員就嚇一跳，這陣子才緩過來。

    趙秀云那段時間是累得慌，但正因為累得慌，才說：“咱們一家苦都吃了，這個位置還拿不到，不是虧死了嗎?！?/br>
    方海沒想過這個，訕訕撓頭道：“也是?！?/br>
    趙秀云不放心，又問：“你是不想干了嗎？”

    不想干能干這么多年嗎？

    方海自己也覺得可惜，不過“轉(zhuǎn)業(yè)”是他能提出的最好辦法，這會說：“我是不想咱們一家再分居兩地?！?/br>
    趙秀云想想說：“我盡量上滬市的學校，苗苗跟我走，這樣禾兒也能走讀，你放假了進城來看我們，我放假帶孩子去看你?！?/br>
    這不還是分居兩地？

    方海想想自己唾手可得的副師，還是有些猶豫，他已經(jīng)猶豫了好一陣，一是他前途很好，留下來大有可為，二是入伍十幾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地方能不能工作。

    他還要說什么，趙秀云已經(jīng)斬釘截鐵說：“如果我要高考你就要轉(zhuǎn)業(yè)，我絕對不同意?！?/br>
    不然她考上都能被氣死。

    方海沒辦法，說：“你先好好考吧，考完我們再說?！?/br>
    趙秀云瞪他一眼說：“沒什么好說的，敢提我就敢離婚?！?/br>
    這得還沒提呢，就氣成這樣，方海趕快說：“行，絕對不提?！?/br>
    不過這些都是考上才要想的事，趙秀云又有些不安說：“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br>
    方海挺樂觀的，說：“你都考不上，還有誰能？”

    趙秀云對自己也有一定程度的信心，起碼她手上復習材料齊全，這么多年一直沒有放棄過學習，但大話說出口，做不到豈不是丟人。

    她悄悄說：“我也覺得我能，你不要跟別人說啊?！?/br>
    方海只覺得她可愛，說：“你先好好準備吧，其他的不用管?！?/br>
    他這話也不是說著玩的，打這天起，趙秀云就沒怎么干過活。

    她算是豁出命讀書，每天四點就起床，吃過方海做的早飯，再去上班。中午帶著苗苗吃食堂，晚上還是方海做飯，然后挑燈夜戰(zhàn)到十二點。

    忙里偷閑，她給老家的妹夫陳知青和外甥成天寄去一份復習材料，覺得他們會用得上。

    之后也沒管回復，一心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