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和她，代表方海。

    小麥錢包鼓鼓，覺得可以，說：“好。”

    這頓本來是趙秀云準備要請的，小麥姐弟居然都沒來過城里，一天天的就是想著賺錢。

    家里現(xiàn)在雙職工，她摳是摳，這個錢還是舍得的。

    小麥姐弟第一次進城，頭左右轉(zhuǎn)，看什么都新鮮。

    禾兒和王月婷嘰嘰喳喳地說話。

    “百貨大樓在那里?！?/br>
    “平安飯店的蛋糕好好吃。”

    高明沉默地站在禾兒的邊上，有車過就拉她一下。

    小麥看著道路兩側(cè)，說：“趙阿姨，我們可以去吃平安飯店嗎？”

    一家四口，就得吃十幾塊，這錢要是趙秀云花，她是沒什么舍不得的，但叫孩子花，是萬萬不能。

    她不肯應(yīng)。

    小麥卻很堅定道：“就吃它?！?/br>
    她其實一直很想謝謝趙阿姨，別的不說，她今天穿的衣服就是趙阿姨的“舊衣服”。

    其他孩子當然也很愿意。

    有骨氣有心的孩子，總是叫人高看一眼。

    趙秀云摸她稻草一樣的頭發(fā)，心里發(fā)酸說：“好?！?/br>
    平安飯店的招牌，什么時候都亮得很。人多坐不了小桌子，只有張大圓桌。

    趙秀云看菜單，頭回覺得哪道菜都貴。

    小麥也是豁出去，咬著牙點，樣子真是可愛啊。

    趙秀云點過單，偷偷去跟服務(wù)員問：“你好，我能不能先結(jié)一半賬，另一半您待會跟幾個孩子收？”

    結(jié)一半？雖然沒有這樣的說法，服務(wù)員還是破這個例。

    等她高高興興回桌，遇見了熟人。

    童蕊和陳清韻母女。

    幾個孩子不知道說什么，陳清韻哭喪著臉。

    趙秀云擋在孩子面前，盯著童蕊看。

    童蕊不甘示弱，看得出，她離開家屬院后過得不好，那種不為生活所擾的清高，開始變?yōu)樗讱?，人愈發(fā)尖刻起來，說：“陳斌當初也很喜歡我，現(xiàn)在又怎么樣，你的好日子還在后面?！?/br>
    趙秀云假裝這是句祝福，淡淡道：“反正會過得比你好。”

    哼，等著瞧吧。

    童蕊牽著女兒走，趙秀云這才問禾兒說：“她跟你們說了什么？”

    大家的眼神一致望向禾兒姐倆。

    禾兒心情好像還挺好，說：“陳清韻說‘等你爸爸mama離婚，你是女兒，你爸爸也不會要你的’。我說‘我爸爸最喜歡我和meimei，最喜歡mama，才不會離婚’?！?/br>
    先不說離婚這句是從哪來的，就說離婚的時候，可是童蕊說‘女兒一定要帶走的’，怎么變成因為陳清韻是女兒，陳斌才不要她的。

    真是見不得別人過得好，趙秀云堅定跟孩子說：“你說的沒錯，爸爸不會的。”

    禾兒別提多得意，以前她一直羨慕陳清韻的地方，就是陳叔叔不管怎么樣，都說自己只會有一個女兒。

    現(xiàn)在她也可以說，爸爸只會有自己和meimei兩個女兒啦。

    小丫頭嘴角上揚。

    趙秀云看不懂她的得意，正好菜上來，說：“吃飯吧?！?/br>
    第72章 好消息   午飯吃什么都是幾個孩子點的，……

    午飯吃什么都是幾個孩子點的, 別看年紀不大，飯量挺大, 小麥一個人就吃三大碗飯。

    期間大米偷偷拽jiejie問：“要不要打包回家？”

    小麥手頓一下說：“不用，你吃飽就行?！?/br>
    帶回家只會挨罵，反正家里只要和花錢有關(guān)的，都值得她媽罵上三天三夜。

    哪怕花一分錢，他們都是“盡想著城里人的事，怎么沒本事投到別人肚子里的狗東西”。

    為什么想讀書，想吃口東西, 就是白眼狼了？

    小麥見識有限，想不出來, 但已經(jīng)不想給父母發(fā)泄的借口。

    大米打出生就跟著jiejie過日子，問過她沒應(yīng)也就不再提，大口大口地吃rou, 又心滿意足地打個飽嗝。

    趙秀云怕他一下子吃太多撐壞了，吃過飯不急著走，反而點了茶水，叫幾個孩子孩子歇歇。

    她一向覺得家里不算太鬧騰, 今天一看，是苗苗平常太安靜，趕上幾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塊，一人一句話都叫她腦瓜仁嗡嗡響。

    連苗苗都有人來瘋的架勢, 小鴨子一樣嘎嘎笑得沒完, 畢竟她年紀最小，大家對她總是多照顧。

    趙秀云看著窗外，分外想念方海。

    又坐一會，她才帶著幾個孩子要走。

    因為說是一塊請, 小麥把賬單分成七人份，她出四個人的。

    在場只有她是點單的時候算過心帳，怎么聽數(shù)目都不對，鼓起勇氣“質(zhì)問”服務(wù)員說：“jiejie，是不是算錯了？”

    像這種國營店的員工，他們鄉(xiāng)下來的人多半沒什么勇氣多問幾句的，怕遭白眼，怕丟人，連靠得近都怕。

    但平安飯店的態(tài)度一向好，服務(wù)員滴水不漏說：“沒算錯，就是二十八塊?！?/br>
    趙秀云特意留下的零頭沒付，一份四塊錢，省得數(shù)毛票。

    問這一句，已經(jīng)把小麥的勇氣都用盡，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對上趙阿姨含笑的眼睛，心下了然。

    小姑娘長得不胖，瘦瘦小小一個，比禾兒大五歲，只高小小半個頭，頭發(fā)枯黃，兩手粗糙，皮膚曬得發(fā)黑，有些鄉(xiāng)下孩子特有的皮實。

    只看眼睛，就知道性格堅強。那雙眼太硬，總讓趙秀云覺得是小時候的自己。

    她那個時候還更幸運。

    她見過太多不幸，剛出生被溺斃的、送給人當童養(yǎng)媳的……

    世上總是不缺命苦女人。

    趙秀云真心希望小麥也能幸運，愿意給這個孩子更多力所能及的善意。

    小麥也是值得的，她雖然沒挑破，但又單獨說了一句“趙阿姨謝謝”。

    到市區(qū)，總得去百貨大樓，沒有孩子能抵抗住玩具和零食的誘惑。

    王月婷是存不住錢的，她已經(jīng)因為去墳山的事，被哥哥們打了一頓，最近正覺得自己很可憐，恨不得看到什么都買。

    從小沒為錢煩惱過的孩子，王團長不會帶孩子，據(jù)說放錢的抽屜是對女兒大開的，王月婷從來闊，三塊五塊的根本不在意。

    哪家八歲的女孩子過得有她好？

    按說這樣長大的孩子嬌貴，吃不了苦。

    但她也不知道是玩心重還是怎么的，小麥他們有時候為了掙錢熬得挺厲害的，她也都挺下來。

    有時候說的話雖然叫人覺得不知民間疾苦，卻不討厭。

    比如這會，她看小麥眼神在一件棗紅色的毛衣上，一個勁地說：“買這個買這個，好好看啊。”

    也不想想三十塊一件，小麥怎么可能買。

    小麥誠實道：“太貴了，我不買。”

    坦坦蕩蕩不羞愧。

    王月婷“啊”一聲，說：“那不買，太貴了?！?/br>
    沒有鄙薄的意思。

    趙秀云只覺得禾兒運氣好，來滬市交的都是益友，雖然不知道能要好多久，可她出于私心，希望孩子們永遠好好的。

    買完東西出來，也看得出孩子的個性。

    小麥給自己和弟弟買了學(xué)習(xí)用品，王月婷買的全是吃的，禾兒買了新發(fā)卡和頭繩，她的寶貝辮子永遠最要緊，苗苗買了一包糖，只有高明兩手空空。

    他是個不開竅則已，一開竅驚人的孩子。

    自從掌握到和后媽斗的精髓，但凡異母弟弟高亮有的，不給他買，他就掀桌子。

    搞得陳芳天天罵，但不敢打他。

    要說高天也是個妙人，他是典型回到家什么都不管的男人，但對長子還是有幾分重視，高明跟他要錢，他會給，在家里鬧，他也支持。

    反正這個家只有他一個人掙錢，全捏在他手里，陳芳都看他臉色過日子。

    高明都覺得自己原來太蠢，為什么忍氣吞聲，什么都不敢說，白白吃了那么多苦頭。

    反正現(xiàn)在他是能叫后媽花錢，堅決不自己花錢。

    回公社的車在家屬院停下，小麥和大米還得再走半個小時多小時路回家。

    天色已經(jīng)晚，孩子們還要再在空地上玩一會，只有趙秀云要回家做飯，她打包了飯店的rou，只要把米飯煮上，再炒菜就行。

    說起來，家里有冰箱是真的方便，不用天天去買菜，放幾天都還好好的，就是費電。

    她聽著機器轉(zhuǎn)，就覺得是自己的錢在跑，家屬院的房子是公家的，每個月要交三塊多的房租，水電表三個月抄一次。

    可以說每天連睡覺的時候，都有錢在沒掉。

    趙秀云熱鍋燒油，洗好的青菜扔進鍋里，噼里啪啦的響聲，她動著鍋鏟。

    那邊方海一進門就叫道：“我有件好事跟你說。”

    好事？

    趙秀云手在腰間的布上擦擦，走出去問：“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