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若云這么一點(diǎn)血脈，沒有這個(gè)孩子，早幾年她就蹬腿走了，看得緊也是正常的，不然九泉之下都沒臉去見孩子。

    她把虛掩的門上敲兩聲。

    稀客啊。

    趙秀云不管怎么樣，把人迎進(jìn)門，客客氣氣倒上茶。

    求老太不提中午的事，只說：“家里有幾個(gè)雞蛋，我看著還不錯，給你們送幾個(gè)過來?！?/br>
    她祖上闊過，小時(shí)候正經(jīng)的大小姐，是這一二年少見人少打交道，并不是不通人情的。

    趙秀云自然更不會提，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家里正缺著。”

    收不收禮，其實(shí)也有道線。

    老太太松口氣，知道這事是過去了，想著孩子一人在家睡覺，說沒幾句話就告辭。

    長輩上門，趙秀云送到門口。

    一直裝作認(rèn)真曬辣椒的方海跟著送，看著人走遠(yuǎn)才有些奇怪說：“我還以為要說什么呢？就這幾句啊?！?/br>
    敢情他一直支著耳朵聽。

    趙秀云嗔道：“你怎么偷聽啊?！?/br>
    方海理直氣壯道：“我在自己家，大門敞開著，怎么就能算偷聽?！?/br>
    他現(xiàn)在還挺學(xué)會講理。

    趙秀云回過頭把客人用過的杯子洗好放起來，說：“交淺言深，人家哪怕有想法，這會也不到說的時(shí)候?！?/br>
    “我就是奇怪，她怎么好端端的殷勤起來，叫人心里毛毛的。”

    其實(shí)為的什么，想也知道，趙秀云倒是有個(gè)方向，指點(diǎn)他說：“一看就跟孩子有關(guān)系。”

    說起孩子，方海拍大腿。

    “對了，我有件事忘跟你說?！?/br>
    也是他聽其他戰(zhàn)友說的，不知道準(zhǔn)不準(zhǔn)。

    “老太太原來有個(gè)兒子，是為救李東平?jīng)]的，當(dāng)時(shí)就說好，生下來的第一個(gè)兒子姓白。”

    可惜姑娘走得早，頭胎生下來是個(gè)女兒。

    怪道，趙秀云就覺得奇怪，老太太看著明事理得很，哪里會故意讓孩子隨母姓，叫女婿膈應(yīng)，原來還有這么一茬。

    她嘆口氣說：“我還以為她是賭氣呢?！?/br>
    畢竟愛女驟失，做什么都讓人不意外。

    “姓跟賭氣有什么關(guān)系?！?/br>
    “當(dāng)然有了?！?/br>
    趙秀云反問他說：“你會讓孩子跟我姓嗎？”

    這……孩子不都跟爸爸姓嗎？跟mama姓，出去人家就說他是倒插門，多丟臉啊。

    方海雖然不大樂意，也誠實(shí)地說：“你要是非要的話，也行?！?/br>
    聽聽，非要。

    趙秀云翻白眼說：“跟誰姓區(qū)別大著呢，你們男人啊，就覺得跟自己姓才是自己的，不像我們女人，生出來的，即使不跟姓，從肚子里出來的照樣疼?！?/br>
    這話說的，方海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來話，覺得有幾分道理，又有幾分沒道理，最后還是坦誠說：“跟誰姓是有區(qū)別，孩子要是姓李，李東平指定更疼?！?/br>
    他都看得出來的事，老太太怎么可能看不出來，趙秀云原來以為她是故意膈應(yīng)女婿，現(xiàn)在想想，倒也說得上，有些嘆氣說：”兒女雙亡，怪道她現(xiàn)在這個(gè)脾氣?！?/br>
    是個(gè)人，只怕都撐不住。

    將心比心，這事趙秀云是想不敢想的，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跟著孩子去。

    方海也嘆氣，人這一生啊，真是無常，他后悔自己不該提。

    好在趙秀云也沒多少時(shí)間替人愁，她手上事情多得很，總得趁難得有假的時(shí)間做，趁著天氣好，把所有被子都洗了。

    太陽大，夏天的被子薄，哪怕是下午，曬一曬晚上也能收。

    方海今天的話格外多，其實(shí)男人嘴碎起來也不得了，他發(fā)現(xiàn)媳婦就愛聽點(diǎn)新鮮事，最近老往人堆里鉆，很是搜羅了一些新聞，攢這么久，竹筒倒豆子倒得一干二凈。

    趙秀云聽得嘖嘖稱奇，神情從激動變麻木，下回要是再有這種好事，一天說兩個(gè)就行，別整得她太見過世面，起初聽見打架還激動，后頭聽見桃色新聞都不起勁。

    方海講得口水都快干了，他也不太會講，講得干巴巴。

    這要換陳秀英，高低換十八出戲，能講個(gè)三天三夜不帶停的，吊著你的心上上下下。

    趙秀云再次斷定說：“你真是不會講故事?！?/br>
    方海是真委屈，他本來就糙，也不容易，怎么還沒得一句好。

    要說他跟禾兒最像的就是現(xiàn)在的樣子，從下巴看過去，像村口的旺財(cái)，讓人想摸一把。

    、

    趙秀云對著女兒是不舍得發(fā)脾氣，看他也是心軟，聲音柔得不像話，說：“你晚上想吃什么？”

    菜都買了，還問，咋的，他還能點(diǎn)是怎么的。

    方海氣上來，別開臉說：“隨便?！?/br>
    還真不高興了啊，趙秀云左右看看，沒人，偷偷拽他手。她在這些事上一直有些忌諱，主要是家里養(yǎng)著姑娘，怕她們看見。

    方海想著甩掉吧，才有氣勢，想想反扣住，牽得緊緊的。

    趙秀云就是象征性碰一下，有些著急忙慌地回頭看，生怕苗苗突然醒過來。

    不是，就這么見不得人了？

    咱好歹是領(lǐng)過證的吧，怎么搞得跟養(yǎng)在外面的似的，方海還來勁，大有你松一下試試的意思。

    平常不怎么發(fā)脾氣的人，趙秀云還真不敢，禾兒這點(diǎn)也跟她一樣，有些欺軟怕硬。對著mama的時(shí)候很乖巧，對著爸爸就不是了。

    她語氣特別軟說：“方海，孩子在家呢?！?/br>
    方?？此钡臉幼?，眼睛都水汪汪的，端架子說：“親一下?！?/br>
    瘋了吧，這可是在院子里，叫人看到怎么辦。

    別看趙秀云平常嚷嚷著“男女平等”，但她受到的教育里，對男女之間總是特別忌諱，不自覺變得委屈。

    明明知道她不敢，這不欺負(fù)人嘛。

    形勢一下子倒轉(zhuǎn)，趙秀云咬著嘴唇泫然欲泣，方海心里直呼要完蛋，想哄哄她，又不知道說什么，悻悻松開手。

    “這樣行了吧？”

    不說這句還好，說了趙秀云更有火，非得加個(gè)“吧”字是怎么的，少說一個(gè)字能死嗎？

    本來好好的氣氛，一下子蕩然無存。

    夫妻倆都有些不搭話。

    禾兒瘋了一天回來，隱約覺得哪里不對，但還是對著mama嘰嘰喳喳地說話。

    方?，F(xiàn)在就是不得勁，看母女三個(gè)都覺得不得勁，他不也坐在這兒呢，怎么就光對著mama說話？小的明明是他喂著，頭也只朝jiejie。

    趙秀云一邊聽女兒說話，一邊看他臉色。

    說實(shí)在的，世上八成人，她好像都摸得透，唯獨(dú)對方海有些拿捏不準(zhǔn)，眼神一變再變，催著孩子快點(diǎn)吃飯。

    吃過飯，趙秀云切了一小塊西瓜給孩子，方海悶不做聲拎著椅子出門了，一準(zhǔn)是去外頭聊天。

    禾兒蹲在屋檐下啃西瓜，滿臉都是，歪著頭問：“mama，爸爸是不是不高興？”

    趙秀云覺得是，又不知道是哪里，想想應(yīng)該是從她沒親那下開始的，心里有決斷，面色如常道：“沒有的事，吃你的?！?/br>
    大人就會用這招敷衍孩子，禾兒雖然還不大知道什么是敷衍，也知道這是mama不知道怎么講，或者懶得理她時(shí)慣用的話。

    她也有脾氣，吃完西瓜洗手，就一直在等爸爸回來。

    方海往?；貋淼靡埠茉?，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好半天都沒見人。禾兒眼巴巴等不到，一步三回頭，被mama催著去睡覺。

    趙秀云點(diǎn)著燈織毛衣，再過兩個(gè)月就入秋，家里的衣服都得準(zhǔn)備起來。她織完一只袖子，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方海還是沒回來。

    織完兩只，把東西放下嘆口氣，正打算去外面找找，方海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進(jìn)客廳就抱著人要親，趙秀云也沒躲。

    禾兒一直是裝睡在等爸爸，聽見聲從床上跳起來，一家三口就這么眼對眼。她雖然摸不太清狀況，反應(yīng)卻快，趕緊溜回床上。

    趙秀云腦海里只閃過一個(gè)念頭：天殺的方海，還敢喝酒回來，等死吧。

    第59章 第二次   方海本來是借酒裝瘋，他明天還……

    方海本來是借酒裝瘋, 他明天還要上班，怎么可能喝醉, 紀(jì)律上就不符，這下是甚至恨不得是真瘋了。畢竟只看媳婦的眼神就知道，現(xiàn)在就要扒他的皮。

    他還沒來得及繼續(xù)裝下去，趙秀云伸出手狠狠在他腰間擰下去。

    一個(gè)字，疼。

    平常居然還是留了情的，方海倒吸一口涼氣，沒敢叫出來, 用氣音說：“疼，疼, 疼媳婦?！?/br>
    趙秀云怕他不疼呢，手上又用力，恨恨松手道：“我說什么來著, 我說什么來著！”

    就他這樣，早晚讓孩子逮個(gè)正著，現(xiàn)在好了吧，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孩子講。

    方海也沒想到, 這個(gè)點(diǎn)禾兒居然還沒睡，只能理虧討?zhàn)埖溃骸拔业腻e，我的錯?！?/br>
    趙秀云不想理他，輕輕推一下說：“擦擦去?！?/br>
    一身臭酒味, 說話都懶得跟他說。

    方海急忙到院子里打水。

    這個(gè)點(diǎn)澡堂已經(jīng)關(guān)門, 他從暖水瓶倒出熱水，兌上涼水，溫度正好不燙手。本來他都直接用水龍頭的水洗的，不過媳婦不肯, 罵他老來要吃大苦頭的。

    人心虛，做事情就格外仔細(xì)。方海在廚房里都快把自己擦破皮了，才磨磨蹭蹭回房間。

    趙秀云就等著他，手上的活計(jì)也沒放下。

    這點(diǎn)燈還做針線活，老來才是要吃大苦頭。方?？人砸宦?，吸引她的注意力。

    大活人，趙秀云又不是瞎，哪能不知道，不過是故意晾著他，沒好氣把東西放下，問：“酒醒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