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禾，11x12等于多少？”

    這都點(diǎn)出來，肯定是做錯了，禾兒掰著手指頭，不確定的說：“一百三十二？”

    看，這不就是對的嘛。

    趙秀云不悅道：“會做還做錯，為什么你好好反思一下。”

    ……

    一題一題對下來，禾兒錯了七道，眼淚都到嘴邊，硬是擦掉，抿著嘴等挨打。好不可憐，方海才拆石膏，都想替她再扛一次，到底沒敢。

    他能看出來，不單是為考不好，禾兒就是時時得上弦，否則孩子一整個飄飄然，她mama為求理直氣壯，一旦攥住把柄是絕不松手的。

    果不其然，趙秀云放下考卷開始了。

    “方青禾，說點(diǎn)話?！?/br>
    一般如果孩子能先說出mama生氣的點(diǎn)，還是可以酌情少打兩下的。

    禾兒抽抽噎噎道：“我……我沒有認(rèn)真做，也沒有背書?！?/br>
    豈止是沒有背書，學(xué)農(nóng)都把她學(xué)野了，也不用帶書包，每天就是玩。這世上有天賦異稟的孩子，趙秀云見過，但自家沒能輪上。

    孩子固然不傻，不過還是那句話，需得事事有人看著才行。

    她棍子抽在桌上，聲音回響在客廳里。苗苗抱住爸爸的大腿，小手緊緊捏著褲腳。

    趙秀云延長這一刻的緊張，居然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期末考，沒有考好，咱們再算總賬?！?/br>
    還有個緩沖期，禾兒如蒙大赦，夸張地松口氣，很快又纏著mama。

    人家怎么就這么招孩子？

    方海酸得很，就這倆，他得罪哪個，都能一整天板著臉不跟他說話。mama是打了打、罵了罵，愣是沒人在乎。

    這就是做爸爸和做mama的區(qū)別嗎？誰肚子出來的跟誰最親？

    方海嘆口氣不去想，把自己的考卷折起來。

    三十歲的人了，得一滿分，細(xì)想想沒什么好驕傲的。

    但好歹是個紀(jì)念，還是珍藏一下。

    趙秀云余光看見，還是著重表揚(yáng)他。

    “不錯，進(jìn)步非常大?！?/br>
    上班忙，家里事情又多，每天能抽出點(diǎn)時間看書寫字都不容易，已經(jīng)很了不起。

    方海嘿嘿傻樂，生出一種當(dāng)年自己要是去上學(xué)，指不定也是大學(xué)生的豪情壯志。手里頭東西疊巴疊巴，兜里掏出一打票來。

    “陳斌給的?！?/br>
    距離他受傷半個月，陳斌的謝禮才來，聯(lián)想到他所有工資都上交，只給自己留一點(diǎn)生活費(fèi)，來路就很叫人懷疑。

    尤其是趙秀云，捏著票說：“這么多，不是供應(yīng)里的吧?！?/br>
    有幾張?zhí)毓┢保@個級別根本夠不上。

    方海壓低聲音說：“他爹媽級別高?！?/br>
    這事在家屬院其實(shí)算秘密，陳斌不是那等愛張揚(yáng)的人，多年來實(shí)打?qū)嵖孔约骸?/br>
    難怪了，趙秀云受之無愧，大發(fā)好心說：“回頭你請他家里吃飯吧，我看他這傷受的，人都虛了?！?/br>
    吃的食堂大鍋飯，哪怕是病號飯能有什么營養(yǎng)。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兩個人同時歸隊(duì)，知道內(nèi)情的都暗地里議論，不知道內(nèi)情的以為陳斌是傷重不治，很快要駕鶴西歸了。

    委實(shí)沒什么好神色。

    方海點(diǎn)點(diǎn)頭：“行，明天不是排rou嗎？叫他來吃吧?！?/br>
    說起排rou，趙秀云就嘆氣。

    rou站一掛牌子，大半夜的三四點(diǎn)就得去排隊(duì)，到得晚豬尾巴都輪不上，兩個人還都要上班，別人家也有叫孩子的，不過他們舍不得，只得自己輪流上。

    方海本來想著就自己去，趙秀云也想著就自己，誰都說服不了誰，只能輪流。

    第42章 要請客   rou站有rou的話，五點(diǎn)屠宰場的車……

    rou站有rou的話, 五點(diǎn)屠宰場的車就會到，但排隊(duì)的人要起得比這早得多。

    方海覺得自己才閉眼沒多久, 就到起床的時間。他窸窸窣窣穿好衣服，知道媳婦也醒了，叮囑她：“五點(diǎn)你再去啊，早了我也不回來?！?/br>
    要他說，一個人把這活干了就行，但他不會挑rou。

    買rou可不是買菜全給挑挑揀揀，買rou全靠眼疾手快, 肥的瘦的一個價，都不給你猶豫的時間, 搶到哪個算哪個。

    趙秀云模模糊糊應(yīng)，眼睛都沒睜開說：”手電筒拿好啊，外頭暗得很?！?/br>
    “嗯, 睡吧。”

    方海拿著手電，又去隔壁看一眼孩子。她們睡覺從來不關(guān)門，都是虛掩著的，一來她媽有時候一夜要看好幾次, 二來孩子有時候做惡夢哭醒，都能第一時間聽到。

    只要一點(diǎn)光，就能看到四仰八叉睡得好好的。

    方海出門，把門虛虛帶上, 確認(rèn)rou票和錢都在口袋, 往公社走。往常走慣的路，因?yàn)樵谠律?，又只有一個人，顯得幾分陰森, 風(fēng)一吹樹葉簌簌響。

    每當(dāng)這種時候，他就覺得沒有自行車還是不方便，只能一路小跑，十分鐘后到地方。

    半夜三點(diǎn)，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方海如愿排在前頭，打個哈欠。說不困是假的，可再困也得撐著，半瞇眼站好。

    這活他是第一次干，之前都是媳婦和陳秀英一塊來，不過這個月他們家的rou票已經(jīng)用掉了。

    這事也沒什么難的，就是早來占位置。

    隨著時間的流逝，人越來越多，說話的聲音也多起來。婦女老人居多，半大孩子都派上用場。方海這樣正當(dāng)壯年的多少突兀，后頭老太太跟他搭話說：“你媳婦咋沒來？”

    咱都不認(rèn)識，你管她來不來。

    方海礙于做人，淡淡應(yīng)：“在家睡覺呢?！?/br>
    老太太貓踩尾巴叫起來。

    “什么？還在睡覺？讓男人出來買rou？”

    咋的，男人不吃rou是咋的。方海算是知道什么叫世道，最近也學(xué)得伶牙俐嘴起來。

    “是啊，我疼她，我愿意?！?/br>
    給老太太噎的，凈跟其她人嘀嘀咕咕。

    方海落個清靜，眼見天一點(diǎn)一點(diǎn)亮起來，太陽將升未升的時候，趙秀云騎著從鄰居家借來的自行，一路從隊(duì)伍最后頭騎到前面。

    老遠(yuǎn)就能看到自家男人，他個頭高、站得直，人堆里顯眼。

    趙秀云把自行車給他，換人站好，踮腳看著，催他道：“回去睡吧?！?/br>
    方海不動：“咱們排得前，一塊回去。”

    說他肯定是說不動的，趙秀云只能叫他帶著自行車去邊上等，rou站一開門，這秩序全會亂掉，別把人家的自行車擠壞了。

    果然，點(diǎn)一到，什么隊(duì)伍都不管用，趙秀云幸好站在前頭，從人堆里搶下來一塊上好的五花rou。

    方海頭回見這種陣仗，眼睛看來看去，憑著衣服認(rèn)出自家人，小小的架子，拿出拼命的架勢，看起來不像是買rou，是要從別人身上剜rou。

    趙秀云今天是挺滿意的，得勝而歸，有些狼狽的理理衣角。

    方海推車過來接她手上的東西：“每次都是這樣？”

    “是啊，吃口rou不容易?！?/br>
    這個不容易，只辛苦她一個了。

    方海默不作聲，示意她上后座。

    趙秀云坐著膈屁股，不太舒服地動動。除此之外都還好，方海踩得快，一會就到家。

    到家，東西一放都快六點(diǎn)了。買菜、做早飯、叫孩子起床，一通折騰。

    方海被趕著去睡覺，瞇一會起來，就能吃早飯。

    早上有一小塊rou，剁得很碎，和咸菜炒炒，夾饅頭吃。趙秀云忘了洗咸菜，吃一口猛喝水。

    “我天，秀英這咸菜是放了多少鹽?！?/br>
    她都沒嘗過，以為和家里原來的都差不多呢。

    方海無所謂：“能吃就行?！?/br>
    他是真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下去。要是打小有孩子這樣的生活條件，誰又是這種性格呢？

    趙秀云給他倒水：“那你多喝點(diǎn)?！?/br>
    光喝牛奶肯定是不夠的。

    禾兒今天考試，正在臨時抱佛腳，吃著飯都不安寧，口中念念有詞背乘法口訣，她可沒忘記還欠mama一頓打，真考不好回來有她好看的。

    趙秀云也不管她，反正最后有成績，小細(xì)節(jié)都可以放過，只是催著苗苗快點(diǎn)吃飯。

    “純細(xì)糧的饅頭，你還要嚼多久呀？”

    又不是粗糧，咽不下去，天天就吃飯要叫人催。催一口，人家就大咬一口，生產(chǎn)隊(duì)的驢拉磨盤都沒這么叫人著急。

    一早上就聽到她催這個催那個，恨不得大家都快快能出門。

    方海第一個好，他現(xiàn)在歸隊(duì)，已經(jīng)不接送孩子，有時候順路帶苗苗出門，不過今天有事，要早點(diǎn)。

    他熟門熟路往胸前口袋揣餅干，趙秀云在背后念叨：“晚上記得啊。”

    還拿陳斌不少票，可千萬別忘了。

    方海沒人看到的表情訕訕，他還真差點(diǎn)給忘了，心虛地大聲應(yīng)：“記得記得?！?/br>
    就是背影有幾分落荒而逃。

    禾兒也跟著往外跑，拎著書包連影子都很快消失。

    趙秀云一邊洗碗，一邊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