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注意力移到眼前的事情上，盯著時間差不多下班。

    中午只有一個人，她懶得折騰。

    蔥頭炸香，加水，水開下面，再加一把小青菜和蔥花，就是一碗熱騰騰的面。

    天氣熱，她開著風(fēng)扇吃，吃完擰毛巾擦身體，就趴在桌子上睡一會。

    客廳沒有沙發(fā)，一張八仙桌占了大多數(shù)地方，她也去看過兩人寬的太師椅，都放不下，孩子又愛跑來跑去，沒得連走路的地方都不剩。

    還是要搬到三居室去住，說是再下個月會重新分房，西區(qū)的小高樓能住了，到時候六號樓不就空出來。

    這回方海要是再來孔融讓梨那套，趙秀云真的會打他。

    上班對趙秀云來說不是難事，辦公室里李玉和陳蓉蓉都是好相處的人，張主任不愛拿領(lǐng)導(dǎo)架子，就是童蕊也有些低眉順眼地安分。

    好得不得了。

    趙秀云的天氣天天晴朗，一直到方海野外訓(xùn)練回來，人是全虛全尾，但左手打著石膏。

    傷筋動骨一百天啊，這人到底怎么回事！

    方海就知道要挨罵，拿出戰(zhàn)友們傳授的秘籍，搶先一步說：“媳婦，疼?！?/br>
    鐵打的身子骨，還知道疼字怎么寫？

    趙秀云看不出他是裝可憐，一顆心立馬擰起來，又氣又心疼道：“疼，當(dāng)然疼了，怎么不疼死你。人家都好好的，怎么就你受傷！”

    說是這么說，馬上出門找人換大骨棒子，吃什么補什么，連夜熬起來。

    禾兒和苗苗知道爸爸受傷，也不討著要抱。

    禾兒還左打量右打量問：“爸爸要怎么穿衣服？”

    還有一只手好好的，吃飯沒問題，可是衣服要怎么穿進去？禾兒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

    小孩子，一天到晚凈是些叫人招架不住的問題。

    方海也沒法示范給她看，這還確實有難度，好在領(lǐng)導(dǎo)給他放幾天假好好養(yǎng)養(yǎng)，不那么勤換也可以。

    不方便是肯定不方便的，換件褲子支著手都不好動。

    趙秀云看不下去，快速給他拉好，這都叫什么事啊。

    方海盯著她的后腦勺出神，想想說：“你有兩個發(fā)旋?！?/br>
    老家人說一旋精，二旋愣，她肯定是不愣的，還精明得很。

    趙秀云下意識伸手去摸。

    “是嗎？我自己都不知道?！?/br>
    后腦勺她看不到，又總是扎著馬尾巴，自己都不太清楚。

    方海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輕輕“嗯”一聲。

    他這回回家實在是有點奇怪，趙秀云起疑心，問：“真的只有手受傷，沒有別的地方了？”

    “沒有，你不都看過了?！?/br>
    一回來就扒拉衣服，有什么傷都是瞞不過去的，都是些不嚴(yán)重的小擦傷。

    趙秀云半信半疑。

    “萬一是內(nèi)傷呢？”

    可見這人沒有基本的醫(yī)學(xué)常識，方海嘆口氣道：“要是內(nèi)傷，今天就該出殯了?！?/br>
    趙秀云到底是老家人，有些習(xí)慣做孩子是時候不信，做了媽后還是忌諱，立刻瞪眼道：“呸呸呸，大晚上能不能說點吉利話?！?/br>
    要不是還受著傷，今天就要叫他好看。

    方海：“你還叫我說話要注意，自己呢?！?/br>
    這可是封建迷信，屬于四、舊了啊。

    趙秀云有理有據(jù)。

    “我是說在外面，現(xiàn)在就咱們倆，有什么不能說的?！?/br>
    方海又說不過，啞口無言。

    一打岔，趙秀云就把剛剛的事給忘了，把自己的枕頭拿到外面，她一直睡里面，一面是墻，一面是方海，今天要是還這么睡的話，板上釘釘壓到他受傷的手。

    方?？此齽幼骶椭溃瑳]出言反對，這樣她還能睡得安心些，本來就夜里老是要起幾回看孩子的人，再添個他還得了，班都不用上。

    趙秀云把床收拾好，催他趕緊睡，反正多吃多睡好得快，都是這么說的。

    方海小心翼翼躺下，熄燈后動也不動，明明很困，卻一直想著受傷時候的場景。

    當(dāng)時是陳斌走路踩空，差點摔下山，他手比腦袋快就撲過去拉，百來斤的大男人，骨頭當(dāng)場就沒撐住，兩個人都負(fù)傷。

    事后想想，真是叫人后怕。山可不矮，要是他沒拉住會怎么樣？

    以前一個人在外面，比這險的事情不是沒有，放心不下家里歸放不下，沒有現(xiàn)在這樣叫人牽腸掛肚。

    孩子有mama在，怎么樣都不會吃虧的。

    媳婦沒了男人會怎么樣？會再嫁嗎？

    她長得那樣好，大街上總有人偷偷打量，又有學(xué)問，嫁個什么樣的嫁不到。以后就給別人做飯，管別人的錢去了。

    方海不敢往深想，好端端的那只手非要拽到什么才肯罷休。

    趙秀云睡眠淺，是生孩子后落下的毛病，一夜要醒好幾回，一點動靜就睜眼。

    半夢半醒的時候，她忍不住罵：“方海你是不是有病，手都這樣了還要折騰。”

    方海被誤解也不喊冤，順勢說：“抱一下，抱一下我就不折騰?！?/br>
    奇了怪了，他手都這樣了難道還能折騰嗎？

    趙秀云才不順?biāo)男模昂摺币宦暡粍印?/br>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方海是一條胳膊不能動，又不是全身癱瘓，被子里拽她的手往自己這邊來。

    趙秀云怕掙扎間碰到他的傷，只能大罵：“臭流氓?！?/br>
    隔墻有耳，聲音還壓得很低，氣息吐在方海耳邊。

    如聽仙樂耳暫明啊。

    方海最近也能咬文嚼字幾句，松開手低聲笑。

    有病吧這人。

    趙秀云翻個沒人看見的白眼。

    方海還在笑，笑完說：“你別想改嫁啊?！?/br>
    趙秀云一頭霧水，從床上彈起來，把燈打開，說：“你跟我說實話，真的沒有哪里受傷？”

    方海只差對天發(fā)誓，又沒法輕易吐露自己的脆弱，到最后趙秀云只是勉強相信，但撂狠話道：“明天我跟你去復(fù)查，聽醫(yī)生怎么說?！?/br>
    “你剛上班才多久就請假？”

    趙秀云當(dāng)然也不愿意，但天大地大，都沒有他的身體大，沒好氣道：“你要是小心一點，不就沒有這事了?！?/br>
    方海陪小心道：“我下次一定不會再犯?！?/br>
    甭管做不做得到，先說點好聽話再說。

    話說得再好聽也沒用，趙秀云知道他下次還會犯，當(dāng)兵就是這樣，風(fēng)險大著呢，躲不開的。

    她把燈又關(guān)掉：“行了，快點睡?！?/br>
    方海跟著打哈欠：“你離我近點啊?！?/br>
    怎么就這么能賴呢，趙秀云想不通，懶得跟他說話，還是靠過去。

    方海聞著熟悉的味道，漸漸放松下來，只要他一天不死，那就還是他媳婦，誰也別想惦記。

    如他所料，趙秀云本來就淺的睡眠，這一夜更是沒睡好，早起都有些無精打采的。

    禾兒還是吃過飯去學(xué)農(nóng)，苗苗跟著mama去育紅班。趙秀云把小的送到門口，才去的辦公室。

    八點上班，和孩子上學(xué)的時間差不多。

    張梅花今天來得早，跟她打招呼：“小趙早啊?！?/br>
    趙秀云有些訕訕，不好意思搓著手問：“張主任，我今天能不能請個假？”

    家屬院就那么點大，張梅花又是師長媳婦，什么事情不知道，都不用她解釋就拍板說：“那有什么問題，不止今天，我給你放三天，好好照顧小方，傷筋動骨可不是小事啊?！?/br>
    “不用不用，一天就行，我陪他去醫(yī)院看看才放心?！?/br>
    “三天，我說三天就三天?！?/br>
    這放假還有強買強賣的。

    趙秀云得了意外之喜，立刻回家壓著方海上醫(yī)院。

    又不是復(fù)查的日子，方海拿她沒辦法只得去。

    營地就有軍醫(yī)，也管家屬院，看這種跌打損傷最拿手，術(shù)業(yè)有專攻啊。

    主治大夫姓周，五十來歲年紀(jì)，頭發(fā)半白，一副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上，和方海說話的時候很是熟稔，動動他的胳膊說：“不錯，少動它，半個月就能拆石膏了?！?/br>
    趙秀云攢了好些問題要問，一口氣說出來。

    “周大夫，你看他這個是該吃點什么補補？會不會有后遺癥啊，或者傷到內(nèi)臟之類的？”

    合著方海的話她根本沒聽進去，只信最專業(yè)的。

    要換別的醫(yī)生聽了只覺得荒唐，不過周大夫從醫(yī)多年，什么沒見識過，面色如常道：“他這傷沒什么大礙的，多吃點水果蔬菜，有條件的話魚蝦也可以?！?/br>
    “骨頭湯行嗎？”

    “行?！?/br>
    ……

    反正都來一趟了，趙秀云索性問個清楚，還拿本子記。

    周大夫傾囊相授，末了說一句：“方海，你娶了個好媳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