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真夫妻 第24節(jié)
夫妻倆出車站,又轉(zhuǎn)公交才到百貨大樓。 一樓是主戰(zhàn)場,煙酒食品、日用百貨,趙秀云專揀不要票的買,沒法子,她手里根本沒攢下多少票。 什么罐頭、奶粉、麥乳精、糖果、餅干、小點(diǎn)心。 方海一樣一樣放進(jìn)籮筐里,重的放下面,輕的放上面,售貨員算盤一打,八十塊錢就出去了。 他倒吸口氣,也知道這錢省不下,別說孩子,他最近去上班還在兜里揣點(diǎn)餅干呢,不吃東西餓得快,根本撐不住,每個月那點(diǎn)糧油也才將將夠填肚子。 有人給背東西,趙秀云打定主意多買點(diǎn),又上二樓看紡織面料和紙張文具。 方??吹轿木吖衽_上的東西,心神一動:“給禾兒買個鋼筆吧。” 怕她不同意,趕緊補(bǔ):“昨天說考兩個滿分,我要給她獎勵她都說給家里省錢呢。” 這年頭,誰有鋼筆是太洋氣了,孩子成績好,買一個不過分。鋼筆這種的,在趙秀云這里是正經(jīng)的,不算亂花錢,一想也七歲會愛惜東西了,點(diǎn)點(diǎn)頭:“行,你給她挑一個?!?/br> 老大對爸爸總有那么點(diǎn)興致缺缺,不多給她花錢根本攏不住,方海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隔三差五帶她去供銷社溜達(dá)。 方海挑了只白翎金筆,怕不得小姑娘的意,問:“這個行不行?” 金燦燦的,筆又細(xì),孩子握著正正好。 趙秀云點(diǎn)頭:“再拿個墨水?!?/br> 給老大買,就不能不給老二買。苗苗還不太會拿筆呢,給她買了盒水彩筆,盒子上印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熊貓。 一碗水端得平平的,當(dāng)然細(xì)究起來肯定是鋼筆貴,但孩子是不比這個的。 貴的東西,得妥善放好。 方海把鋼筆盒放進(jìn)胸前的口袋,正正好,就是凸起一塊,不過他也不在意。 趙秀云不管他,鉆到布料前看,一塊一塊掛在柜臺前面,要想摸的話有紙片大小的釘在一起任人挑,挑中哪塊售貨員給裁哪塊。 她想給孩子做新衣服,挑了紅色格子的棉布,像的確良新鮮是新鮮,但不透氣,她自己都不愛穿,更何況是孩子。 方??此I的就知道都是給孩子的,瞥見她的衣角,其實(shí)衣服放得再好,八年也該磨得不成樣子了。 兩個人一個衣柜,他的衣服是一年四季都有部隊發(fā),人人以穿軍裝為榮,壘起來不老少。可媳婦的衣服就那兩件,翻來覆去地穿。 又不少這件衣服錢,他趁著人沒注意溜達(dá)到邊上的女裝柜臺。 售貨員還算熱情:“同志,要點(diǎn)什么?” 方海也不怕別人知道自己不懂,左右看:“我給我媳婦買,好一點(diǎn)的,不要票的有沒有?” “有,剛來了一批雪花布做的襯衫,特別透氣,賣得老好了?!?/br> “都有什么顏色的?” …… 男人買東西就是快,等方海買完,趙秀云還在挑布呢。 二樓還賣五金,方海想著門把手有點(diǎn)銹,想去買點(diǎn)油給上上。這一過去不得了,那邊上三樓的樓梯口一堆人在排隊。 他沒見過這架勢,問邊上人:“排什么呢這是?” “電視?!?/br> 得,白問。 一年也發(fā)不下來兩張電視票。 他聳聳肩去買螺絲,支著耳朵聽人說話。 “要我說,電視有什么好的,還不如買風(fēng)扇?!?/br> “就是,這馬上又要熱起來了?!?/br> 風(fēng)扇方海還是知道的,家屬院也有人買,一臺就要兩百塊,可不便宜。 他跟售貨員打聽:“滬市夏天是不是特別熱?” “能熱死個人?!?/br> 這話一出,方海就有主意,買風(fēng)扇也要票,但不像電視那么搶手,因為只能用幾個月的東西,在大家眼里不是特別劃算。 他這里又有花錢大計,趙秀云是不知道的。 她好容易精挑細(xì)選了幾塊布,一看時間差不多,左右找方海的人。 方海從人群里鉆出來:“買好了?” “好了,吃飯去吧?!?/br> 午飯吃的小餛飩,湯里有蝦皮、紫菜和蛋皮,鮮得人舌頭都要吞下去,還配兩籠湯包。 兩個人的心態(tài)都一樣,多吃才能多補(bǔ)。 吃完又去國營商店和華僑商店,和百貨大樓并稱滬市三大定海神針,什么都買得到,最后才拐去打包紅燒rou,打算帶回去給孩子吃。 回去的路上,趙秀云頭一歪又睡了,她從來沒這么困過,心知肚明是累的。 方海怪心疼的,打隨軍,每天都是她第一個起,最后一個睡,掙錢、做飯、帶孩子全不耽誤,好像渾身都是勁。 現(xiàn)在想想,鐵打的人都會累,有誰渾身都是勁,就是他自己干不動了,想著老婆孩子,咬咬牙都得撐下去。 他拿手比劃,媳婦的手腕細(xì)得一掐就能斷,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兩頰凹進(jìn)去,眼珠子像是掛在眼眶上的。 早上陳姐是怎么說的? “你是不知道,你們那屋的燈是白天黑夜都亮著,誰嚷著又潰堤了她那臉就死白死白的。” 方海過意不去,很想告訴她,為了你們母女,怎么著我也會好好活下去的。 但這話他說不出來,難為情得很,想著以后還是多做點(diǎn)才是要緊的。 第27章 傻子 夫妻倆回得早,到家屬院的時候,…… 夫妻倆回得早,到家屬院的時候,禾兒已經(jīng)帶著meimei在空地玩。 育紅班也有全托,有上課時間,沒有下課時間,幾點(diǎn)去接都可以,隨性得很,有的人家也會讓孩子一直住著,放假再接,算是方便家里沒有人照顧孩子的家屬,當(dāng)然收費(fèi)就不一樣了。 禾兒老遠(yuǎn)看見爸爸mama就跑過來,后面跟著短腿的meimei撲棱撲棱地。小孩子也不單是為看到家長高興,更多是心知肚明有好吃好玩的,黏人得要緊。 方海捂住胸口:“猜猜爸爸給你們買什么了?” 一路猜到家門口,還沒猜出什么來,姐妹倆自己伸手要去掏。 趙秀云是不管的,歸置買回來的東西,零食餅干放進(jìn)五斗柜、罐頭副食品放進(jìn)櫥柜,布料先放床頭,過兩天再做。 拿到最底下,兩套新衣服,一件淺藍(lán)、一件淺綠的雪花布襯衫,兩件棉布五分褲,側(cè)邊斜扣。 棉布褲倒是普通,貴就貴在雪花布,其實(shí)是這兩年的新叫法,原來大家都叫綢子布,換解放前是大戶人家才穿的,金貴、又薄又軟,穿上去舒服是舒服。 可惜還是那句話,太金貴,不是什么有錢不做事的人家根本穿不了,賣得還貴,一件就得四五十。 趙秀云平白嘆口氣,一抬頭,方海半靠在門邊,笑得討好,跟禾兒偷吃糖的時候一樣。三十出頭的人而已,歲月好像待他格外刻薄,看著像四十。 其實(shí)他結(jié)婚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還算白凈,尤其笑起來那口牙,白到晃人眼。 隊里人多半不刷牙,能漱口就算講究人。 趙秀云當(dāng)時肯點(diǎn)頭,一半是家里逼得緊,一半是方海本人的條件也是沒得挑。 方海兩只手在褲腿摩挲,緊張得不像樣,訕訕笑,眼睛半垂著看地板,不知道的以為是等發(fā)考卷呢。 趙秀云有氣也發(fā)不出來,又覺得無奈,這男人,你說他好,有時候做的事叫人一肚子火,你說他不好,人家又是實(shí)實(shí)在在地在做事。 她看著都不好意思說難聽話,衣服在身上比劃一下:“好看嗎?” 方海神情放松:“好看?!?/br> 那么好的衣料子,剪裁大方合體,她又是難得的美人,衣服襯人、人襯衣服,明珠蒙塵,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大隊這朵嬌花,在他手上終究是耽擱了。 方海又夸一句:“特別好看,下次再給你買別的?!?/br> 可快別說買了,趙秀云心都在滴血,轉(zhuǎn)念一想:“你可真是沒少攢錢啊?!?/br> 提起這個,方海是待不住,左顧右盼:“禾兒好像喊我了,我出去看看?!?/br> 想得怪美的,還喊他呢,趙秀云也不追究,她沒隨軍之前是不管這些的,隨軍之后也不能攥得太緊,每個月一百塊已經(jīng)很多,男人手里沒錢也不行,更何況大半也花在她和孩子身上。 方海出了房間,他隨口編的當(dāng)然是借口,孩子得了新東西已經(jīng)出去炫耀了。他好容易放假,得把家里需要干的活都拾掇起來。 修椅子、修桌子,墻面泡水后的坑坑洼洼也要補(bǔ)。 趙秀云聽見叮叮咣咣的聲音,搬了凳子也坐在他身邊,自顧自干活。 方海吃驚:“你還會木工活?” 別看修修補(bǔ)補(bǔ)的事情簡單,但女人在這些事情上一向不擅長,隊里人都默認(rèn)這是男人的活。 趙秀云現(xiàn)在在他面前說話更坦誠,隨口應(yīng):“你不在家,不得什么事都我自己做?!?/br> 方海愈發(fā)愧疚:“辛苦你了?!?/br> 能講這句,趙秀云就滿足了,反而安慰他:“沒嫁人前我就會,我爸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爸趙建國,那可是大隊的名人。 趙建國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勤勞男人,婚后媳婦李紅芳一連生下五個女兒,他自覺沒有兒子命,掙的都給女兒不甘心,人就變得懶惰,上工也不勤,家里全是老婆孩子撐著。 等趙秀麗嫁到城里,就變成她一個人撐著這個家,后來趙秀云有工作,就變成姐倆撐著,兩個弟弟跟她爸學(xué)得一模一樣。 娶老婆、生孩子都不耽誤,壓得兩個jiejie喘不過氣。 準(zhǔn)確來說 ,只有趙秀云覺得喘不過氣。 方海不好意思說老丈人壞話,其實(shí)想起來也覺得做爹做丈夫做成這樣,哪里配說是男人。 他轉(zhuǎn)移話題:“你放著別動,以后這種事我來做。” 趙秀云不跟他搶,家里能干的活多了去了,又不只有這一兩件,能干的女人在哪里都有事情干。 她也不挪窩,把方海的衣服拿出來縫。 方海看見咯吱窩下面那個洞:“咦,什么時候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