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最有效，苗苗知道再不停就要挨打了，鼻子吸溜吸溜地。

    趙秀云拿出紙給她擦一下鼻子，好聲好氣起來說：“想睡覺覺是不是？”

    苗苗眼淚包包說：“痛痛?！?/br>
    她不到三周歲，話說得挺清楚的，就是沒jiejie活潑，更內(nèi)向。

    趙秀云問：“痛痛??？苗苗你看有小鳥?！?/br>
    這么大的孩子，有時(shí)候也鬧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她都習(xí)慣了。

    只有方海緊張問：“哪里不舒服？跟爸爸說?！?/br>
    趙秀云攔他都來不及，苗苗已經(jīng)仗勢嚎啕起來喊：“痛，痛痛！”

    嚎得她頭都痛起來。

    方海跟天塌似的，把車停一邊，有些手足無措問：“怎么了？怎么了這是?！?/br>
    他從駕駛座想抱孩子，苗苗就越往mama懷里縮。

    真是誰肚子里出來的誰知道，趙秀云不甚在意道：“沒事，你開吧?！?/br>
    方海大驚小怪問：“哭成這樣還沒事？”

    也是，光看樣子，苗苗都快哭背過去，不知道的以為摔斷腿呢。

    可這又能怪誰？

    趙秀云不耐煩道：“餓的，到地方吃飯了就好。”

    其實(shí)她們下火車前才吃過飯。

    方海半信半疑說：“是嗎？”

    他收回手發(fā)動車，趙秀云對哭聲視若無睹，一個勁兒說別的話。

    “苗苗，看小汽車?！?/br>
    “苗苗，那兒有什么在動呀？”

    方海后視鏡里看到苗苗哭聲弱下去，最后趴在窗邊看外面，不由得松口氣。

    一家人也勉強(qiáng)算其樂融融，就是里頭還透著生硬。

    夫妻之間生硬，父女之間生硬。

    趙秀云起初看窗外還新鮮，車越開越覺得不對勁，問：“這是出城了？”

    方海不知怎么小心翼翼地說：“城郊，還沒出城?！?/br>
    他信里可是說得天花亂墜，不知道以為他駐扎在市中心。

    趙秀云哪怕沒大出過門，田總是認(rèn)得的，手一指，問：“城郊還種水稻？”

    方海訕訕地說：“民以食為天嘛?！?/br>
    趙秀云瞇著眼問：“所以這是哪？”

    就這車一走半小時(shí)，路越走越窄的架勢，可不像在滬市。

    方海還嘴硬說：“滬市?！?/br>
    被媳婦瞪一眼改口道：“城郊的水南公社。”

    趙秀云心里憋著口氣說：“合著我千里迢迢，還是在鄉(xiāng)下？”

    她可是奔著滬市來的。

    方海在信里是避重就輕，這會也是說：“咱們這兒離蘇州近，每個月有一半細(xì)糧供應(yīng)?！?/br>
    趙秀云已經(jīng)不太信，問：“真有？”

    老家的公社水稻收成差，供應(yīng)里每個月就那么兩三斤，孩子嗓子細(xì)，根本不夠吃。

    方海用力點(diǎn)頭說：“有的有的，明天去把隨遷手續(xù)辦了，戶口下來糧本就下來?！?/br>
    他邊說邊看媳婦臉色，見她面色稍霽松口氣。

    趙秀云哪里是不生氣，是生氣也沒辦法，她連工作都賣了，難道還能掉頭回去？

    她嘆口氣說：“我就是怕沒工作。”

    像她這樣原來就有工作的家屬，很少有人愿意隨軍的，因?yàn)轳v地一般都很偏僻，沒什么崗位，這也是她一直沒去西北的原因。

    沒工作就不掙錢，手上沒錢，心里慌張啊。

    方海還以為什么事，拍胸脯說：“我這回升15級，養(yǎng)活你和孩子不成問題?！?/br>
    趙秀云可有可無，她從來不過問方海的工資，人家也沒準(zhǔn)備跟她說，當(dāng)然，她也從沒說過自己的。反正每個月五十塊的匯款單到手，盡夠她和孩子花。

    因此她只是問：“快到了吧？”

    車拐個彎，方海說：“再往前頭就到?！?/br>
    趙秀云心里不滿，開一個小時(shí)，還好意思管這叫滬市，要擱老家，都出羅平縣城了。

    第3章 家屬院（小修）   水南公社是實(shí)實(shí)在在屬……

    水南公社是實(shí)實(shí)在在屬滬市郊區(qū)。

    這是個新公社，建國后由四處逃荒而來的人所建，又處于滬河上游，土地肥沃、資源豐富，光從位置來說，比老家好很多。

    方海駐扎的地方就在公社旁邊，離得不近不遠(yuǎn)，有點(diǎn)分庭抗禮的意思。

    趙秀云四處打量，一手一個孩子，在營地門口登記后，才又上車。

    家屬院的隔壁就是營地，方海再三叮囑說：“看著孩子，別往那邊去?！?/br>
    這種紀(jì)律問題，趙秀云點(diǎn)頭，一個勁催他說：“咱們住哪？”

    方海把車停下來說：“先去吃飯吧?！?/br>
    他還記得剛剛孩子餓哭了。

    趙秀云本來是隨口敷衍，這會摸肚子，又覺得有些餓，說：“行，那就吃飯吧?！?/br>
    家屬院有食堂，和外頭一樣，糧票和錢都要。

    趙秀云看一下，大概是過飯點(diǎn)，剩的全是些沒什么人愛吃的，沒一樣孩子喜歡。

    她征求女兒意見，說：“咱們今天吃土豆絲行嗎？”

    苗苗還睡著，只有禾兒答：“那好吧。”

    就是雖然不樂意，但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的意思。

    方海端著餐盤說：“挑食可不是好習(xí)慣?！?/br>
    禾兒聽了拽著mama的小手指，沉默不語。

    趙秀云突然覺得，隨軍生活可能會比她想的更糟，打斷道：“土豆絲吧，再要一個青椒，一個豆腐?！?/br>
    方海打完飯，一家四口找好位置坐下，期間有人和趙秀云打招呼。

    “嫂子好?！?/br>
    “嫂子來啦。”

    趙秀云一個都認(rèn)不得，笑著應(yīng)，也有人跟孩子說話，苗苗嚇得趴在mama大腿上。

    方海見不慣孩子這樣，說：“怎么這么點(diǎn)膽子?！?/br>
    挑三揀四、挑七揀八，給你能的真是。

    趙秀云摸著孩子臉說：“雞挪地方還不抱窩，她才多大點(diǎn)?！?/br>
    方海“嘖”一聲道：“慈母多敗兒。”

    趙秀云現(xiàn)在覺得自己來隨軍也許是個錯誤決定，撇撇嘴沒說話，小聲哄說：“坐坐好吃飯了，吃完mama還有很多事情做?！?/br>
    禾兒其實(shí)是個省心的孩子，聽到mama忙會幫著帶meimei，會乖乖地不闖禍，這會也是坐直了，問：“mama要干嘛？”

    趙秀云一手托著小的，一手吃飯，嘴上還要答：“要打掃衛(wèi)生，還要買東西，不然晚上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br>
    方海一個人坐在娘仨對面，正覺得不得勁，有些得意洋洋說：“我?guī)藪哌^，連院子里的草都拔得干干凈凈的?！?/br>
    還算干點(diǎn)人事。

    趙秀云給苗苗喂一勺豆腐，想起來問：“不是說住二樓嗎？”

    信里可是這么寫的。

    方海面色如常道：“我跟老張換一下，他們家人多，二樓那套大點(diǎn)?！?/br>
    趙秀云心里膈應(yīng)，可真行，做什么都不用跟人商量的嗎？

    她把禾兒掉桌上的土豆絲夾起來吃，沒說話，三兩口把自己的飯吃完，又盯著禾兒問：“吃不下了？”

    禾兒緩緩點(diǎn)兩下頭，其實(shí)她才吃過飯沒多久，一路上還沒少吃小餅干，根本不餓。

    方海心想，行，挑食也就算，吃飯還不積極，真是沒過過苦日子的孩子，有得教。

    他有點(diǎn)嚴(yán)肅道：“碗里有多少就要吃多少?！?/br>
    趙秀云蹙眉說：“吃不下就算了，我吃?！?/br>
    方海本來想連她一塊說，對上兩個孩子嚇一跳的神情，憋回去，把老大面前的餐盤抽過來說：“只許一次，下不為例?！?/br>
    吃完飯，禾兒明顯沒那股新鮮勁。

    她一向很活潑，小孩子又都愛出門，這會好像退回更小一點(diǎn)的樣子，扒拉著mama的腿不肯動。

    趙秀云帶著倆“拖油瓶”，跟著方海走。

    家屬院其實(shí)挺大的，供銷社、理發(fā)店、電影院都有，穿過這些之后，就是十幾棟三層紅磚小樓。

    分給方海的是3號樓的2號院，左右都有鄰居，院子圍起來，只有一個木柵欄門。

    里頭如他所說，連根草都沒有，院子地也是平整的，面積不大，只有七八個平方。房子里也不大，進(jìn)門的地方是客廳兼餐廳，右手邊是一間房，往里走一點(diǎn)是另一間房和廚房的門。

    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