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決定登基 第88節(jié)
而在那一日下午,又有另一道旨意從宣政殿發(fā)出。這道旨意和立太子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比起來不算顯眼,然而在一部分人的眼里,這道旨意遠比立儲重要的多。 ——這道旨意寫的是,皇帝圣體有恙,政務繁忙,特許晉陽公主景曦隨入朝堂,給予批閱奏折,代君分憂之權(quán)!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熙寧帝為什么立十皇子: 第一,立公主為儲君前所未有,立刻會引來朝野反對,熙寧帝不想承受這個壓力,也不想和朝臣扯皮。并且景曦還疑似殺害睿王(就是她干的,不冤),在這種風口浪尖如果把她推上去,會開一個非常壞的先例:我想當皇帝,我把兄弟殺了,然后我就當上皇帝了——這個給后代做的表率非常非常壞。 第二,十皇子最小,長成的速度最慢。熙寧帝再活兩三年死了,他才五歲,根本沒有辦法和景曦爭,要是立八皇子,三年之后他十一歲了,十一歲在古代已經(jīng)不能算一個完全的小孩了,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和心思(康熙八歲就登基了)。熙寧帝在盡力延緩年幼皇帝和掌權(quán)公主發(fā)生沖突,他在把這個沖突盡可能往后推,頻繁發(fā)生沖突,會讓齊朝內(nèi)耗嚴重。 第三,新帝越小越好,因為新帝越小,對景曦威脅越小,景曦殺他的可能性就越小,熙寧帝想保住兒子的命。 第四,熙寧帝一死,登基的是他兒子,掌權(quán)的是他女兒。最后不管哪一方獲勝,皇位都在熙寧帝的親生子孫手里。但是如果沖突太大,兩敗俱傷,皇位落到宗親旁支里,這是熙寧帝最不希望看到的,所以他們的沖突必須可控,不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而十皇子最小,戰(zhàn)斗力最弱,對景曦威脅最小,沖突大概率最小。 第96章 席位 · 千百年后, 熙寧二十三年被賦予了一個別名——端和前夜。 因為就是在這一年,齊朝第一位攝政公主,日后的端和帝正式奉圣命踏入朝堂, 擁有了等同皇子般公開參政的權(quán)利。 宣政殿的旨意傳來時,文綺宮所有宮人都跪了下來, 狂熱而無比興奮地恭祝景曦。然而景曦捧著明黃緞面的圣旨, 一瞬間心底卻無限平靜。 這一天她等的太久了, 久到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甚至都失去了欣喜激動的能力。 “恭喜公主夙愿得償。”身后半步之遙的地方,謝云殊的聲音傳來。 景曦回首望向他, 謝云殊眼底噙著點點笑意,一雙美目里仿佛藏著漫天星斗匯聚的光輝。 景曦唇角向上一挑,終于也跟著笑了起來,溫聲道∶“不錯,文綺宮上上下下加賞三個月月例?!?/br> “那我呢?”謝云殊含笑道。 景曦凝視著面前容色驚人的美人,微笑道∶“本宮今晚就去答謝你?!?/br> 謝云殊∶“……” 他面色微緋,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宮中有熙寧帝在,又有貴妃強力鎮(zhèn)壓,雖有閑言碎語, 但掀不起什么風浪,唯一有動靜的就是純徽宮。 純徽宮, 十皇子生母柳昭儀所居之處。 “我的兒!”柳昭儀緊緊抱住懷里的兒子,上午初初接到旨意時的喜悅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然變成了惶恐,“這可怎么好,皇上這是什么意思?” 十皇子年方三歲, 根本不解其意,只會眨著眼喊母妃。 柳昭儀慌的要命, 一旁的嬤嬤終于看不下去了,柔聲勸慰道∶“娘娘怕什么,小主子已經(jīng)受封太子,過些日子行了典禮,就能挪進東宮,那可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娘娘有太子傍身,也加封了昭儀,這可是宮里的獨一份!” 柳昭儀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內(nèi)心憂慮,幾乎要垂下淚來∶“皇上封我兒做太子,這自然是莫大的好事,可是皇上為什么又讓晉陽公主跟著上朝批折子,絲毫不問睿王的死,萬一她將我們娘倆也……” 嬤嬤大驚失色,不顧尊卑上下,一把捂住了柳昭儀的嘴∶“娘娘慎言!” 猛地被捂住嘴,柳昭儀話音一停,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不知不覺把心里話說出來了,頓時刷的一聲出了半身冷汗,連忙閉嘴,狠狠喘了口氣。 嬤嬤余悸未消,板著臉道∶“娘娘記好了,有的話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在嘴上說,尤其是皇上都沒說,娘娘更不能說!” 這名嬤嬤是柳昭儀從小的嬤嬤,看著她長大,柳昭儀一向拿她當半個母親看待,聞言連連點頭∶“我再不多說了!” 停頓片刻,柳昭儀又低聲問∶“嬤嬤,你說我們娘倆到底該怎么做才好?!?/br> 熙寧帝近年來偏愛溫柔小意的美人,柳昭儀出身不高,母家不強,也不是特別有主意。見她眼巴巴望著,嬤嬤斟酌半晌,拿定了主意∶“娘娘別的都不用管,只要專心教導太子,敬奉皇上就是了,至于晉陽公主,咱們招惹不起,客客氣氣就是。” 想了想,嬤嬤又道∶“娘娘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宮中大小事,得耳目靈通,柔儀殿貴妃和晉陽公主素來親近,是晉陽公主的耳報神,娘娘最好也替太子殿下做些打算?!?/br> 純徽宮里主仆兩人盤算不提,宮外卻因熙寧帝這一道旨意掀起了不少風浪,尤其是投到睿王麾下的官員,更是憤憤不平。 “王爺?shù)乃肋€沒查個清楚明白,皇上倒是先提拔了晉陽公主,此等行徑,實在太過不公!”一人猛地站起來,“我要去宮門前跪著,求皇上給睿王一個公道!” 他是睿王自幼一同長大的伴讀,二人不但感情好,利益捆綁也極其緊密。如今睿王暴死,他不但失去摯友,從前的努力還全打了水漂,怎能冷靜? 另一些人卻不似他激動,反而沉思起來∶“皇上先立太子,而后放權(quán)公主,難道其中有什么深意?” “女子參政,顛倒朝綱!”幾個須發(fā)皆白的文臣氣的幾乎要暈過去,手中拐杖不住頓地,“荒唐啊,荒唐?。 ?/br> 晉陽公主府中,楚霽等人露出了興奮的笑意,一時又轉(zhuǎn)過身去敲打下臣∶“絕不準因此生出驕慢之心,為公主招禍!” 刑部衙門里,眾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而驚愕地議論著。 腳步聲起,一位身著侍郎官服的男子走過,眾人連忙起身行禮,末了又低聲問∶“崔侍郎可聽說了?” “聽說了?!贝奘汤尚χc頭,“有些案卷要處理,先走了?!?/br> 待走出眾人視線,刑部素來因為平易近人而名聲頗好的崔侍郎也禁不住加快了腳步,露出一點情難自已的笑來。 ——他依附于晉陽公主,晉陽公主得勢,自然他也離飛黃騰達更近一步了。 丞相府中,謝丞相坐在書房里,面上的皺紋似乎變得更加深刻了。 他低嘆一聲,隱帶憂慮∶“真是……” 謝丞相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新一輪的風暴在朝堂上再次掀起,然而這一次,一向以仁慈溫和面目示人的熙寧帝一反常態(tài),非但沒有虛心納諫,反而以極其強硬的態(tài)度將反對的聲音壓了下去。 一批又一批的臣子因此受責,謝丞相也在其中,他原本就因為反對晉陽公主回京一事被熙寧帝冷待,此次上諫之后,熙寧帝對他的冷淡態(tài)度更加明顯。 盡管熙寧帝對待謝丞相更加冷淡,但回寢宮之后,他卻在私下里稱贊:“謝叢真雖秉性固執(zhí),然而為臣者,正該能犯顏直諫,謝叢真三番兩次逆朕一意上諫,是為純臣??!” 景曦與謝云殊卻都不這么想。 謝云殊已經(jīng)放棄說服祖父,他私下里給母親送了封信,希望裴夫人能尋機動身回襄州去,遠離京中這一灘渾水,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能給幾位堂兄弟一點勸告,讓他們早做打算。 景曦則要看得更明白一點,她和楚霽見面的時候,就非常直白地對謝叢真的行為做出了評價:“他是在一條路上走得太遠,既不能也不愿改弦易轍了,要阻止本宮,這是最后一個機會。”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更難得的是極其堅定?!本瓣匾粐@,“若是他能為本宮所用就好了。” 她這句話指的并不只是謝叢真,還有朝中許多守舊派。當年宣皇后干政,就是他們跳出來大罵牝雞司晨,而今輪到景曦來挨他們的罵了。 “你準備怎么辦?”楚霽問,“這些人認得是死理,自認為循的是圣賢之道,哪怕因此而死,也是流芳百世的賢臣,根本無法收買或威脅?!?/br> “他們想當賢臣,就讓他們當?!本瓣囟似鸩璞K,裊裊白霧升起,遮住了她晦暗不明的神色。 楚霽搖頭:“不妥?!?/br> 他認真道:“從前你要殺鄭啟祥,那是因為除了殺他無路可走,后來你殺睿王,這是因為情況特殊,但是公主,你不能將殺人當成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如果人人都用暗殺的方式除去反對者,長此以往,將會引起朝堂大亂!” 景曦怔愣片刻,突然一笑:“你想什么呢,誰說本宮要暗殺他們了?” 楚霽望了景曦片刻,確定她所言非虛,才揉了揉眉心,笑道:“公主有計劃了?” “等一等?!本瓣刎Q起一根手指,“父皇剛分出權(quán)力給本宮,本宮不能馬上對這些老臣開刀,且等等?!?/br> 她曼聲笑道:“等本宮將朝堂抓在手中之后,就由不得他們?nèi)绾瘟??!?/br> 景曦與楚霽對視一眼,二人同時笑了起來。 熙寧二十三年六月,晉陽公主上朝時站位移至御階之上,地位比肩太子。 熙寧二十三年八月,太子景衎之生辰,熙寧帝于外宮設(shè)宴為之慶祝,宴上太子居于帝左,晉陽公主居于帝右。 熙寧二十四年三月,加封晉陽公主之女升平郡主食邑五百,賜侯爵于駙馬謝云殊。 熙寧二十五年一月,熙寧帝偶感風寒,引發(fā)重癥,臥床休養(yǎng),遂令晉陽公主代閱奏折。 熙寧二十五年三月,晉陽公主奉命主持春闈,四月,奉命主持殿試,群臣反對無效。 殿試歷來由天子親自主持,凡中選者均可稱一聲天子門生。然而熙寧二十五年,因為熙寧帝病情轉(zhuǎn)重,殿試由晉陽公主主持,因此這一屆進士,天然打上了景曦的烙印,又被戲謔為“公主門生”。 熙寧帝是真的病情加重,而非刻意放權(quán),毒藥和喪子的悲痛嚴重損害了他的身體,一直到五月才好轉(zhuǎn),再次上朝聽政。 只是這一次他重回朝堂之后,才發(fā)現(xiàn)朝中更換了很多官員,許多位置被景曦的人占據(jù)。屬于天子的權(quán)柄,正在被他的女兒一點點蠶食。 熙寧帝對此心知肚明,然而他已經(jīng)沒有精力再從景曦手中奪走這一切了。就像獵場上年幼的獅子長大,而壯年的獅子已經(jīng)垂垂老矣。 這一年太子的生辰宴上,權(quán)力的旁落表現(xiàn)的尤其明顯。年方六歲的太子根本無力與年輕權(quán)盛的皇姐相較,哪怕這是太子的生辰宴,然而前來送禮的朝臣對著晉陽公主更加殷勤。 太子雖然才六歲,但坐在東宮的位子上,生母柳氏耳提面命,身邊婢仆爭相逢迎,又有外界壓力在,并非普通的六歲稚童,對氣氛要敏感的多。 眼看太子神色茫然,不易察覺地東張西望。熙寧帝心中一嘆,伸手招太子過來,和顏悅色地道:“太子如今滿了六歲,可以正式入上書房開蒙讀書,朕為你挑選幾位伴讀陪你讀書可好?” 太子脆生生應道:“兒臣多謝父皇!” 景曦聞聲笑道:“兒臣也想求父皇賞個恩典,升平如今到了開蒙的年紀,不如同太子一起,也趁這個機會挑幾位伴讀陪她?!?/br> 熙寧帝訝異道:“升平才三歲,便要開蒙讀書嗎,是否早了些?” 景曦含笑,語氣中頗為驕傲:“升平早慧,兩歲時兒臣在幫父皇批閱奏折時,升平就愛靠在旁邊看,久而久之,她自己竟就記住了幾個字,如今每天追著她父親,要她父親為她讀書,攪得文綺宮上下不得安生,既然她精力如此旺盛,依兒臣之見,不如先給她開蒙,有興趣就學些,沒有興趣,五歲再讀書也不遲?!?/br> 盡管嘴上埋怨,景曦眼里卻全是笑意。熙寧帝聽得驚訝,朝望舒張開手道:“升平過來,讓朕看看?!?/br> 三歲的升平郡主生的粉雕玉琢,像是冰雪堆砌出來的人,她穿著火紅的衣裙,頭發(fā)挽著雙丫髻,發(fā)間幾朵生動明麗的珠花,正窩在謝云殊懷里吃點心。 聽熙寧帝叫她,望舒從父親懷里下來,一頭扎進了熙寧帝懷里,甜甜道:“皇祖父!” 熙寧帝又憐又愛,將她抱起來,笑問:“升平愛讀書嗎?” 望舒連連點頭,道:“我還不會讀書,只能叫父親給我念,書可有意思啦!等我認全了字,就能自己讀書,不必勞煩父親了!” 熙寧帝笑道:“升平這是想去考個女狀元嗎?” 望舒道:“我不想當女狀元,我想像母親一樣!” 熙寧帝一頓,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望舒天真爛漫的小臉,沒接這句話,轉(zhuǎn)而道:“好,既然升平想讀書,那就讀——太子,升平年紀小,又是小輩,你要多照料她、愛護她?!?/br> 太子下意識看了一眼下首的柳昭儀,才站起身來,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定照顧愛護升平?!?/br> “聽到了嗎?”熙寧帝又笑吟吟看向望舒,“你也要尊重禮讓太子,二人一同讀書,和睦相處?!?/br> 望舒眨了眨眼,不解道:“皇祖父不是說,讓太子愛護我嗎?” 熙寧帝失笑:“你比太子小,所以太子要照顧愛護你;太子比你大,你也要尊重禮讓他,這是尊老愛幼的道理,二者是相互的。” 望舒眨著眼,神態(tài)天真,她的長相肖似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謝云殊,雖然只有三歲,已經(jīng)格外漂亮可愛。熙寧帝看著她這副神態(tài),只覺得心都軟了。 下首景曦和謝云殊對視一眼,暗叫不好。 這小魔頭一貫古靈精怪,每當她擺出這副看似乖巧的神態(tài),就是要干壞事了。 謝云殊用眼神示意景曦:“快阻止她!” 景曦:“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