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決定登基 第79節(jié)
景曦入京時,她的車隊(duì)從城門駛?cè)?,景曦挑簾往外望去,只見路旁商鋪客似云來;行人摩肩接踵;攤販揣著手叫賣,臉頰凍得通紅,卻仍然能看出面上的喜悅。 她怔怔望著窗外。 這里是大齊京城,是天子腳下,是皇帝顏面所在,所以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哪怕升斗小民活的再艱難,總有一份希望在。 所以皇帝和朝臣們沉醉于眼下能看到的安定,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卻有無數(shù)人,連掙扎求活都是奢侈。 景曦想起了寶陵鄉(xiāng)田中哀哭的老陳;想起了去年冬日林知州報上來的那個可怕的數(shù)字——寒凍殍者,在算得上安定富足的建州都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字;她想起了青萍山下曾經(jīng)破敗的驛站,以及謝云殊對她說的“這不是孤例”。 馬車速度漸漸放緩,駛上了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兩旁皆是世家勛貴的府邸,景曦看著朱紅的府門、豪奢的宅邸從她眼前掠過,一瞬間有種刺目的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入目所見,是皇宮巍峨高大的宮門。景曦從車上下來,早有等在這里的內(nèi)侍迎上來,行禮道:“請公主、駙馬攜郡主登轎,皇上在宣政殿等候多時了!” 景曦三人棄車換轎,很快也就到了宣政殿前。察覺到謝云殊有些微的緊張,景曦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下來。 “放心。”到了宮中,景曦反而更加自在,笑吟吟對謝云殊調(diào)笑道,“把望舒抱上,有望舒在,父皇不會對你如何的。” 第86章 謀劃 · “宣晉陽公主、駙馬上殿——” 宣政殿高大的殿門轟然洞開, 守門的禁衛(wèi)垂首侍立兩旁,御臺之上的簾幕曾經(jīng)經(jīng)年不會放下,然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 熙寧帝更愿意用簾幕遮蔽住御座。 在熙寧帝掀開簾幕走下來的那一刻,景曦怔在了原地。 僅僅一年多, 熙寧帝卻像是蒼老了十歲。雖然由于養(yǎng)尊處優(yōu), 皮膚依舊算得上白皙, 然而滿頭烏發(fā)中已經(jīng)摻雜了不少銀絲,終于露出些掩飾不住的疲憊來。 “父皇?!本瓣貛缀鯚o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訥訥喊了聲父皇, 仿佛喉嚨被哽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熙寧帝快步而下,朝景曦走來,越走越快,幾乎帶了點(diǎn)失態(tài)的意味:“晉陽,你回來了!過來讓朕看看。” 借著廣袖遮掩,景曦狠狠擰了自己一把,用力之大甚至使得尖利的指甲刺破了皮rou,劇痛之下, 她眼淚瞬間潸然而下,哭著朝熙寧帝懷里撲了過去:“父皇, 父皇!” 父女二人毫無儀態(tài),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滿殿宮人都垂下頭去,仿佛一個個都成了聾子瞎子。這樣一來,懷里尚且抱著孩子的謝云殊站在殿中, 就顯得非常尷尬。 好在他沒來得及尷尬太久,因?yàn)橥姹豢蘼曮@醒了, 跟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殿中哭聲此起彼伏,十分刺耳。 幼女的哭聲驚動了抱頭痛哭的熙寧帝和景曦,各自凈面、整理儀容之后,熙寧帝迫不及待地道:“快將升平抱過來讓朕看看!” 景曦將止住啼哭的望舒抱過來交到熙寧帝手中,不好意思道:“兒臣方才失態(tài)了?!?/br> “那有什么?!蔽鯇幍鄄灰詾槿坏溃半夼c你父女二人許久不見,一時真情流露也是有的?!?/br> 他看了景曦一眼,只覺得這個驕傲的女兒仿佛被磨平了棱角,又是心疼又是憐愛,溫聲道:“在父皇面前還瞻前顧后,成什么樣子。” “是兒臣的錯?!本瓣氐皖^笑道。 熙寧帝抱著望舒,細(xì)細(xì)端詳她幼小稚嫩的面容,只覺得無一處不可憐可愛,卻又有些遺憾,道:“升平生的與你并不十分相似?!?/br> 景曦笑道:“是了,她長得和駙馬相似,唯獨(dú)一雙眼睛像兒臣?!?/br> “不但像你,也像你母后?!蔽鯇幍鄱嗽敯肷危盘а廴タ粗x云殊,聲音淡了很多,“朕將晉陽出降于你,是看中謝家和襄州裴氏的累世風(fēng)范,望你盡駙馬之責(zé),上奉公主,下教子女,盡心侍主?!?/br> 謝云殊行禮道∶“謹(jǐn)遵皇上教誨!” “起來吧。”熙寧帝道,“你離京久矣,如今隨晉陽回京,也可以回謝府走動一二?!?/br> 他又轉(zhuǎn)頭對景曦道∶“貴妃知道你要回來,高興的一晚上沒睡好,拉著朕要留你們母女在宮里住兩日?!?/br> 熙寧帝的意思說白了實(shí)際上就是告訴謝云殊∶朕要留女兒在宮里住幾天,你要么去公主府,要么就回謝府,哪里涼快哪里待著去。 謝云殊∶“……是,臣叩謝皇上恩典?!?/br> 打發(fā)走了謝云殊,熙寧帝又拉著景曦?cái)⒃挵肷?,直到殿外有大臣求見,才依依不舍地目送景曦先帶著望舒離去。 相較于熙寧帝的淚灑當(dāng)場,柔貴妃就實(shí)在多了。她依依不舍地抱了抱望舒,叫奶娘帶她下去喂奶,才拉了景曦的手,細(xì)細(xì)問她有什么安排。 見柔貴妃滿臉關(guān)懷憂慮,景曦心頭一暖,卻不肯把吳王的事告訴她,扯了個由頭搪塞過去。 “罷了罷了?!比豳F妃半信半疑,索性轉(zhuǎn)了話題,教訓(xùn)景曦道,“你這么大的人,一點(diǎn)都不知道照顧自己的身體——本宮雖然沒有生育過,也知道女子生產(chǎn)對身體損害極大,你倒好,數(shù)九寒天還要強(qiáng)行撐著趕回來,當(dāng)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景曦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柔貴妃罕見地打斷了景曦的話,沒好氣地喚來宮人,命她們?nèi)フ執(zhí)t(yī)院院正來。 “你在宮里住兩天,叫夏院正為你調(diào)理一下身體?!比豳F妃道,“沒什么急事吧?” 景曦自然不能推拒,道∶“原本就打算在宮里住幾日陪娘娘,就是有事也要推掉,娘娘且放心?!?/br> “花言巧語!”柔貴妃笑嗔一句,見景曦面現(xiàn)疲憊之色,又叫來元初,囑咐道,“帶你家公主休息去。” 未及十二歲離宮開府之前,景曦一半時間留在宣皇后宮中,另一半時間住在熙寧帝撥給她的文綺宮。得知景曦回京,柔貴妃立刻就叫人將文綺宮收拾出來,以備景曦母女留宿宮中。 躺在宮室內(nèi)溫暖柔軟的床榻上,景曦一時卻沒了睡意。她爬起來去看了看熟睡的望舒,又起身喝了杯茶,反而更無睡意,索性披衣坐在榻上,細(xì)細(xì)詢問元初近來京中大小事宜。 果不其然,景曦想的沒錯。元初一開口,說的第一件事就是謝丞相力諫熙寧帝,阻止景曦回京。 謝叢真這次倒是沒有在朝會之上開口,他選擇了私下求見熙寧帝。然而此事還是被元初探聽到了,并非元初神通廣大,連御前之事都能探聽,而是謝叢真自己隱秘進(jìn)諫,卻不料熙寧帝一轉(zhuǎn)頭就將此事告訴了柔貴妃。 在景曦看來,謝叢真此時進(jìn)諫阻攔是非常不智的舉動:首先,熙寧帝將她遣出京城并非責(zé)難,原本就是為了保全這個女兒,如今太子薨逝,吳王消沉,一開始將她遣出京城的理由沒有了,召她回來是很自然的事;其次,熙寧帝活到成年的子嗣本來就不多,折損了太子,和吳王離心,只剩一個原本不受重視的睿王,在這個時候,熙寧帝對她這個受寵的女兒更加思念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謝叢真進(jìn)諫,實(shí)際上毫不顧忌熙寧帝作為一個父親的心情。更何況景曦的駙馬就是謝叢真的嫡孫,此舉只會使得熙寧帝覺得謝叢真毫無憐惜兒孫之情,除了觸怒圣顏沒有任何用處。 但景曦也能理解謝叢真這個舉動——太子和吳王死了一個府,剩下一個失了圣心,景曦在這時回京,京中根本沒有人能制衡她。以謝叢真對她的警惕,當(dāng)然是只能冒著觸怒熙寧帝的風(fēng)險,也要力阻她歸京。 理所當(dāng)然的,謝叢真失敗了。 想到此處,景曦的手微微一頓。 不能現(xiàn)在除掉謝叢真!她在心里對自己說。 現(xiàn)在動手,很難做的天衣無縫,反而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見景曦久久不語,元初輕聲道:“公主,要給謝叢真制造些麻煩嗎?” 景曦緩緩搖頭:“不必。” 她眼底微顯冷意,道:“只要將吳王扳倒,本宮就能輕而易舉解決掉睿王,本宮倒要看看,謝叢真還能扶持誰來對付本宮!” “□□十幾位皇子近來都很得皇上重視。”元初道,“尤其是八皇子,聽御前透出消息,皇上問了好幾次八皇子的學(xué)業(yè)。” “八皇子才七歲?!本瓣卮寡?,諷刺一笑,“這個年歲的孩子,能不能活到成年還是問題,書都沒讀幾年,本宮怕他作甚?” 景曦心中有了成算,又問元初:“吳王有什么動靜?” 元初搖頭,面上顯出幾分愧疚來:“吳王近日閉門謝客,府中管束十分嚴(yán)格,婢仆不能輕易出入,我們安插進(jìn)去的人怕引人注意,不得不斷了聯(lián)系,現(xiàn)在拿不到消息?!?/br> 沒有消息,其實(shí)也算是一種消息。吳王府中嚴(yán)格管束滴水不漏,從某個方面來說,恰恰正是他有所動作的表現(xiàn)。 “從林家下手呢?也沒有什么動靜嗎?”景曦問。 元初沉思片刻,道:“林昭儀死后,林家的家主進(jìn)宮請了罪,如今林家的人也不大出門走動,已經(jīng)命人密切盯著林家府邸了,一旦有可疑之處,立刻匯報公主?!?/br> 景曦微覺失望,頷首道:“好,盯緊他們,留意別露了行跡。” 她思忖半晌,還沒想到從哪里下手,就有宮女隔門道:“公主,貴妃娘娘派人來請公主去柔儀殿用膳?!?/br> 景曦抬首,這才驚覺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她照例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望舒,叮囑婢女悉心照顧,才動身前往柔儀殿。 柔儀殿內(nèi)燈火通明,柔貴妃正命宮人布菜,熙寧帝也坐在桌邊。見景曦進(jìn)來,先往外張望一眼:“怎么沒將升平帶來?” 景曦行了禮,笑吟吟過去抱住熙寧帝手臂,笑道:“父皇看兒臣不好嗎,有兒臣在這里不看,卻偏想著望舒,兒臣要不高興了!” 柔貴妃過來將景曦拉開,先嗔道:“你多大的人了,還和自己的孩子吃醋。”又轉(zhuǎn)頭嗔怪熙寧帝,“皇上,天氣寒冷,升平還小,帶出來著涼了怎么辦?” “倒是朕考慮不周?!蔽鯇幍垡恍Γ司瓣睾腿豳F妃一左一右落座,一邊用膳,言談間便提起景曦要去給端穆皇后上香一事。 柔貴妃忙道:“妾已經(jīng)備好了一切,昭昭挑個好時間去就行,什么都不必費(fèi)心?!?/br> “朕知道你靈透?!蔽鯇幍叟牧伺娜豳F妃的手背,嘆道,“母后睿智,表妹聰慧,你也靈透,難道宣家的鐘靈毓秀全集在女子身上了嗎?” 景曦一怔,抬頭看向熙寧帝,心想輔國公府又整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一章看上去有點(diǎn)水,但是真的不是在水(捂臉)。 明天吳王的謀劃浮出水面~他是景曦面臨的最后一塊絆腳石——因?yàn)轭M跏钦娴牟荒艽?,他?shí)力太弱,只能暗中搞事情,但是一旦暗處的動作被發(fā)現(xiàn),他就一點(diǎn)優(yōu)勢就沒有了 第87章 浮出 · “貴妃沒和你說?”熙寧帝訝異地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柔貴妃, 會意地嘆了口氣,“朕都嫌說出來丟臉——輔國公進(jìn)宮,說想為宣鈺求娶文昌伯府的大小姐?!?/br> “……” 熙寧帝嘆氣道∶“朕沒理會輔國公, 俗話說娶妻不賢為禍三代,早知如此, 就該任由表妹將那女子賜死, 好過如今讓輔國公府淪為笑柄。” 景曦沉默半晌, 真心實(shí)意地安慰道∶“父皇日理萬機(jī),不必為他們這些不識趣的人煩心?!?/br> 怪不得柔貴妃不和她說,實(shí)在是輔國公府事辦的太難看! 文昌伯府的大小姐, 那是正頭夫人嫡出的千金,更是宗室柱石懷英大長公主嫡長孫女。單看她一母同胞親兄弟訂的親,就知道她身份有多貴重了——文昌伯世子,原本定的是昭文太子的親meimei,六公主景嫣。 那時候太子還沒死呢,能讓顧賢妃和太子上趕著給六公主定下親事,文昌伯府的底蘊(yùn)會差嗎? 到了昭文太子死后,這門婚事成了燙手山芋,不好退又不好不退, 懷英大長公主索性裝了半年的病拖延時間,又在宗室里托了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親王公主兩下一說合, 給顧賢妃和六公主私下補(bǔ)了好處,算是妥妥當(dāng)當(dāng)把婚約解除了,兩邊面子也都沒大的損傷。 六公主是皇室公主,自身又沒有大的污點(diǎn), 沒了太子撐腰,好端端的婚事都能給解除。更別提輔國公府, 空占了個天子外家的名頭,出了一太后、一皇后、一貴妃,到現(xiàn)在還是滿京城的笑柄,懷英大長公主看得上才是怪事。 京城里不是沒有家道中落,子嗣又沒有大才的人家,但唯獨(dú)一個輔國公府名聲遠(yuǎn)揚(yáng),根子就在現(xiàn)在的輔國公夫婦身上。先國公夫人生了宣皇后和柔貴妃,卻是個生性懦弱的,管不住輔國公尋花問柳。一直到親女兒做了皇后,才端起正妻的架勢來,誰知道一個眼錯不見,輔國公跟她投奔而來的遠(yuǎn)方表妹牽扯不清。在先國公夫人的喪禮上,竟然就敢躲起來顛鸞倒鳳,被宣皇后身邊的侍女撞破,引得皇后大怒,拿住那女子賞了一頓板子,若非熙寧帝顧忌喪禮上鬧出血光之災(zāi)不吉利,宣皇后當(dāng)場就能將她活活打死。 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更何況輔國公府漏的像個篩子。 喪禮一過,輔國公府一戰(zhàn)成名。 及至后來輔國公要娶她做續(xù)弦時,那時宣皇后和輔國公徹底翻臉,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再加上以輔國公發(fā)妻喪禮yin樂的名聲,基本上不可能找到好的人家續(xù)娶,宣皇后懶得理會,將meimei接了出來,任憑輔國公折騰——反正輔國公府也是孝安太后的娘家,而宣皇后是孝安太后教養(yǎng)長大的,沒人敢用輔國公府的糟污來攻訐她。 新進(jìn)門這位輔國公夫人,門第不顯倒也罷了,還背著爬床的名聲,京中貴婦人自持身份,沒幾個原愿意和她來往。連她生下的輔國公世子宣鈺,年紀(jì)輕輕花名在外,到了該說親的年紀(jì),盡管輔國公心心念念想給他娶個世家女,但現(xiàn)實(shí)是,不要說鐘鳴鼎食的世家女,就是蓬門小戶的好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兒往這個火坑里推。 景曦幾乎想把輔國公的腦殼擰下來,把里面的水往外倒干凈——求娶懷英大長公主的嫡孫女,誰給你的勇氣。還敢先斬后奏,直接求熙寧帝賜婚,懷英大長公主怕不是要擰掉你的頭! 柔貴妃悄悄跟景曦嘀咕∶“前兩日宣鈺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打了一頓,斷了兩根骨頭,估計(jì)過年之前都別想爬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