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為枝枝 第48節(jié)
坯婉婉見狀,叫了個伺候洗漱的宮女去取些露水,替魏枝枝敷眼。 待宮女取下魏枝枝雙眼上沾滿露水的絲巾, 魏枝枝才覺得舒爽了許多,便轉(zhuǎn)了頭對一旁一直碎碎問她到底為何夢魘的坯婉婉刮了一下鼻子,準備制止她:“你往后啊,無論如何都要拉上我一同去用膳?!?/br> 坯婉婉聞言反應(yīng)了半天,而后蹙緊了眉頭:“莫非魏jiejie昨日睡前沒有進食?可五meimei分明···分明說jiejie吃過了才睡的?!?/br> 坯婉婉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指了指現(xiàn)下正坐在支摘窗前,替一個其他屋子的小姐講解樂譜的坯碧蓮。 坯碧蓮緩緩抬起眸子,替自己辯解道:“四jiejie,你可不要曲解meimei的意思,我那時分明加了個‘大抵’,說的是魏jiejie回來得早,大抵是吃過了才睡下的。” 說完,坯碧蓮又笑了一聲,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偏過頭在旁邊的小姐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位小姐一口一句“真的?”回應(yīng),而后突然對著魏枝枝上下打量,覆上一臉不明意味的笑。 坯婉婉氣不打一處,欲繞過魏枝枝去坯碧蓮身邊理論,生生被魏枝枝壓了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切莫招事?!?/br> 坯婉婉急忙湊到魏枝枝的耳邊:“魏jiejie,你不了解我這個庶meimei。她自小不受我母親管教,跟著姨娘長大,心思多到你我無法想象。你也是先前見識過的,眼下那位小姐的眼神看著怪異,也不知我meimei與她到底胡說了些什么?!?/br> 魏枝枝并未理會那小姐投來的眼神,對著坯婉婉搖搖頭:“想要動歪心思的人,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你爭也是白爭,唯一能做的便是清者自清?!?/br> * 到了午后,將將下了樂考考場的魏枝枝倒是對自己這結(jié)果說不清了。 禮考她因著那一頓手板得了福。今日,書考突然被提前了一天安排在樂考之后,于是樂考便為了趕時間跟著改制,本是個人演彈一首曲子改成了一群人共譜。魏枝枝更是實實在在地體會了一次什么叫做“濫竽充數(shù)”。 大抵是天意。 她隨在高手組,且中了首最簡單的曲子。一曲下來,她攏共只需撥三下琴弦,即便中途她還故意撥錯了一下,卻仍是抵不過其他人天衣無縫的配合。那一下錯誤倒是沒起半點作用,叫她最終還是過了樂考。 一次兩次算是運氣,這第三次的書考要是再這般走運,她大抵是要去寺里令高僧瞧瞧自己是不是什么大羅神仙轉(zhuǎn)世。 這般想間,魏枝枝從考場出來準備回房休息一下,畢竟距離書考還有兩個時辰,她好補一補昨日失眠丟了的精神。 不過她就在回房這么幾步路的時間里,碰上了四五個同路的閨秀,皆是對她投來莫名其妙的眼神,就如清早那坯碧蓮旁邊的小姐看她一般,帶著輕蔑甚至鄙夷。 魏枝枝被看得心里膈應(yīng),便是回房小憩也沒能補上多少精神。此時坯婉婉卻趕來找她,進門便是急急喊著:“魏jiejie,魏jiejie” 魏枝枝半睜著眼眸,回了聲:“婉兒,怎么了?” 坯婉婉小跑到她的床邊,喘了口氣:“現(xiàn)下錦春苑傳得沸沸揚揚的,魏jiejie你還如此鎮(zhèn)定?” 魏枝枝聞言起了身,仍是回道:“怎么了?什么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坯婉婉瞪了魏枝枝半天,嘆了口氣:“原是魏jiejie還被蒙在鼓里。你昨日可是夜半出了屋子?” 魏枝枝眼眸微動,跟著點了點頭。 坯婉婉接著說:“大抵魏jiejie出去被人看到了。現(xiàn)下她們都在說···都在說你深夜私會宮里的男子。” 魏枝枝聞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外頭說的是沒錯,她昨夜是會了男子,只不過那男子正是太子,可“私會”一詞不妥,再一用到她身上,加上模棱兩可的宮中男子,這一說法怕是要將她清譽毀盡。 于是她急色問道:“這種事情怎可憑空亂說,我只是睡不著出去稍稍吹了陣夜風。她們可有證據(jù)?又有說男子是誰?” 坯婉婉沒細想魏枝枝的問話,只趁著一股子氣上頭說道:“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最能叫人憑空胡說,她們大抵又看魏jiejie不是相府從小長大的姑娘便就抓著你的品性不放,男子是誰又有什么重要的,只消宮中有個男的,她們偏就要將這舌頭嚼爛了。” 魏枝枝聽坯婉婉這么說來,確信了這外邊只是傳了沒頭沒尾的謠言,反而心下松了口氣。畢竟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她半夜跟太子拉扯,事情便就鬧大了。 可這畢竟關(guān)系到她的清譽,更有右相府的名聲,萬一謠言再傳下去,叫上頭的貴人再聽見徒惹麻煩。她魏枝枝無論如何也容不得這謠言再傳。 “我去與春嬤嬤說道一番?!?/br> 坯婉婉聽到春嬤嬤,卻一把拉住了正欲起身的魏枝枝,一改方才氣沖沖的樣子:“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便要書考了,你先安心去考試?!?/br> 魏枝枝卻拿開坯婉婉的手:“書考對我反而事小,這謠言萬一收不住,傳到錦春苑外邊怎么辦?” 坯婉婉將手再搭上魏枝枝的肩,執(zhí)意不令她出去:“此事我已找過春嬤嬤了,眼下她不在錦春苑,你出去也找不到她。你先聽我的去考試,就當陪我考了。” 魏枝枝微微蹙眉,心下仍是不安:“可是···” 坯婉婉搖搖頭:“別可是了,你先陪我去考試。況且你不是說了,唯有清者自清可解,此事定然能過去的?!?/br> 魏枝枝總覺著坯婉婉奇怪,方才她還急沖沖跑來與自己說這消息,眼下倒突然收了急切,催起她考試來。 不過現(xiàn)下春嬤嬤不在,她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只能先跟著大家去書考的地方。 * 到了書考的地方,魏枝枝確實沒見著春嬤嬤,不過她卻是見識到了坯婉婉所說的“沸沸揚揚”。 一群閨秀見著她坐下,均是頻頻往她這看來,更有大膽者直接當著女官的面低語起來。 “看起來像是真的,瞧她的臉色,一夜沒睡好的樣子?!?/br> “真的半夜起來私會了宮中的男子嗎?真好奇是什么男子令相府的千金如此付出?!?/br> “你可別說了,她哪里是正經(jīng)的相府千金?!?/br> 句句都撿著人痛處亂說。魏枝枝閉了閉眼,將一旁的狼毫執(zhí)在手中。 此刻前頭的女官輕咳一聲,宣布了書考開始。一眾人才消下了聲,紛紛埋頭疾書。 魏枝枝到底是底子好,即便她刻意歪著身子寫字,偶爾寫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來,卻也差不到哪里去。最后她顫抖著手一個勁地將那張考紙往手里頭攥,卻還是叫女官生生抽了去蓋上個“通過”。 三門考試三門連過。人都說考試通過不易,魏枝枝卻是落榜不易。這般運氣和實力,自然叫一些同期紅眼。 “你說該不會是私會了哪個有頭有臉的,給她打好了關(guān)系罷?!?/br> “你想錯了,人可是白白撿了個相爺父親,哪里用得著男人給她使關(guān)系?!?/br> 說她魏枝枝可以,但說相府和她父親的不是,便不能忍了。魏枝枝一下起了身,帶落了桌案上的紙筆,轉(zhuǎn)頭狠狠地向那幾個多嘴的小姐剜了一眼,正預(yù)備理論。 春嬤嬤突然帶著一個眼熟的內(nèi)侍現(xiàn)身考場。 “各位小姐,請與奴來錦春苑的院中。奴這頭有事要與各位小姐說。” 第59章 經(jīng)過了前兩門考試,五十…… 經(jīng)過了前兩門考試, 五十多個閨秀還剩下三十來位。錦春苑的院子并不大,這三十多人一集合,排場仍是不小。 春嬤嬤恭敬地朝一旁的內(nèi)侍福了一下, 轉(zhuǎn)頭對著眾人說道: “這是重華殿的羅公公。昨日夜半辦事路過錦春苑的時候,見還有閨秀在院內(nèi)溜達, 更深露重, 便上前勸了幾句?!?/br> 羅公公可不就是趙之御身邊的更衣內(nèi)侍。魏枝枝聽到春嬤嬤提了一句“羅公公”,再抬眸仔細瞧了人一眼, 才想起眼前看著眼熟的內(nèi)侍是誰。 春嬤嬤頓了一下后,繼續(xù)說道:“眼下奴就不多嘴說那閨秀是誰了, 各位也不必打聽。奴主要是想跟各位小姐說, 此次羅公公特地來與奴提醒過, 宮中雖然戒備森嚴,不至于叫奇奇怪怪的人出沒,然這錦春苑不常住人, 相比其他宮苑冷清慣了, 更是到了夜晚, 容易招來野貓野狗。 所以天一黑, 各位小姐還是早些在房中歇下為好, 免得被突然出沒的野貓嚇到, 甚至抓咬了, 平白遭罪受?!?/br> 眾人聽到這,大致都明白了意思。昨夜出門的閨秀就是魏枝枝,且她并非傳言所說夜里私會了男子,而是碰到了羅公公。 這誤會大了。于是有人頻頻朝魏枝枝的方向瞟來。 春嬤嬤瞅了眾人一眼,突然踱了幾步到魏枝枝的身邊停下:“后宮的娘娘們大多是從錦春苑走出去的,我們的皇后娘娘素來看重后宮風氣, 最是不喜背后打聽多嘴,捕風捉影之事,若是有,她便會從源頭肅清。各位小姐往后請謹記做事規(guī)矩,不要亂跑更不要亂說,可都明白奴的意思了?” 春嬤嬤這話表面是叫眾人規(guī)矩,可閨秀們聽著心里都有了底,膽子小的已是早早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回了“是“。 眾人陸陸續(xù)續(xù)散去之時,魏枝枝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坯婉婉,而坯婉婉此時也正朝她看來,四目相對間,還對著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你看我是不是說話算數(shù)”的樣子。 魏枝枝心里想,莫非真的是坯婉婉替她解的圍,好巧不巧,正好搬來了重華殿的救兵? * 魏枝枝回房后,便一直安靜地翻看著書頁,此時她突然想到什么,轉(zhuǎn)過身對著一旁的坯婉婉說道:“現(xiàn)下是不是到用晚膳的時辰了,我門何時可以過去?” 昨夜的事情一過,她便牢牢盯緊了晚膳。 坯婉婉聞言到門邊望了望,皺眉道:“別的房都沒動靜,大抵今日喚膳晚了,我們且再等等?!?/br> 待坯婉婉將將說完朝屋里走回去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春嬤嬤的喊聲:“小姐們,用膳了?!?/br> 隨后四個宮女人手一個黃花梨提盒,跟著春嬤嬤,魚貫入了一號房。 春嬤嬤見四個提盒正正擺放在房內(nèi)四人的面前,便笑著出聲道:“上頭有令,為了更好地照顧小姐們的起居,今日起這一日三餐膳食皆由錦春苑的宮女送到各位小姐房內(nèi),以免令小姐們錯過用膳的時辰?!?/br> 魏枝枝聞言,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 上頭的指令來得如此突然又巧合,不得不令她想起昨夜自己錯過用膳受餓之事,而這事除了今早坯婉婉、坯碧蓮還有隔壁房的小姐聽了她只言片語知曉外,便只剩下趙之御撞見過她偷摸進膳房,他只需一查便可知緣由。 難道···這來自上頭的指令,是他沖著她來的。 正當魏枝枝緩緩伸手按著心口之時,坯碧蓮湊到食盒面前,一臉燦笑開口:“我先前就與春嬤嬤你提了好多次,我們總是趕著點集中用膳頗為不便。如今上頭可終于應(yīng)了我們的牢sao,還得多謝春嬤嬤了?!?/br> 春嬤嬤聞言倒是愣了一下,隨后順著坯碧蓮的話頭接下去:“這與奴有什么關(guān)系,自然是上頭貴人將小姐們看在眼里,關(guān)心著呢。” 春嬤嬤說完更是快速瞥了眼魏枝枝,隨后急急轉(zhuǎn)向坯婉婉,與她在眼神交匯之下,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這一切動作之快,自然沒被其他人捕捉到。坯碧蓮與陳小姐如今都沉浸在用上美美膳食的喜悅之中。 坯婉婉此時跟著急忙應(yīng)上一句:“上頭這貴人可真好。” 還特地用手肘抵了抵魏枝枝的身子:“魏jiejie說是不是啊?” 魏枝枝被這么一抵回過神,快速將放在心口的手收回,低頭淺笑,似是認同。 她只聽見坯碧蓮說的上頭應(yīng)了她的牢sao,卻完全沒看到坯婉婉正埋頭暗笑。 她如今怎還想多了,還總是想到重華殿。幸好方才她沒有一時沖動問出這是不是重華殿的意思。 * 錦春苑放出了通知,書考后,眾人能得幾日假在錦春苑歇息。 而閑暇的日子總過得快,不知不覺間,眾人竟是迎來了最后一門核考,考的正是女紅。至于另外兩門女德、女訓(xùn),此次宮里并不集中安排考場,皆靠的是錦春苑各個角落的宮女嬤嬤平日對閨秀們觀察給出評價。 沒有人知曉到底苑里哪位擦肩而過的宮女或者嬤嬤掌握著自己這兩門核考的生死,自是使銀錢使關(guān)系也沒得標的使,平日里更是乖乖聽苑里的吩咐。 魏枝枝終于松了口氣,女紅她是真的不太會。以前在相府她只看玲兒穿針引線,有時看得興起便跟著瞎學(xué)些皮毛之外,別的時間根本不會動那針線。 大抵終于能回相府了。這幾日在錦春苑,她規(guī)律生活,吃好穿暖,待得不可謂壞,然也不可謂好。 她從小就沒混過什么貴女圈,在該有姐妹的年紀卻要與人稱兄道弟。如今恢復(fù)了女身,因著身上帶著“撿來的相府千金”、“太子寵臣魏侍讀的替身”等等固有印象,除了坯婉婉圍在身邊相互打鬧之外,其他的閨秀多是不愿親近她。 她也不太懂得如何主動與女子親近,更是平白無故還招了以坯碧蓮帶頭的幾個閨秀的怨,平日沒少被使絆子。 不過她過去八年女扮男裝小心翼翼慣了,更是在官場耳濡目染,待人接物謹小慎微,偏愛用息事寧人這一套。因此無論坯碧蓮她們?nèi)绾昔[,除了涉及家人之事,她一概不回應(yīng)不反抗,自然也不能令她們鬧出什么大事來。 不過還有一件事她耿耿于懷,深藏心中。 她近日常常于夜半夢見趙之御,夢中他不斷對她重復(fù)著“你走罷”,說完便會背身消失于黑暗之處,而后她會跟著驚醒過來,靠在床頭魂不守舍好一陣。 不知她是否多心,她總覺得自那次膳房的事情后趙之御仿佛就從她周圍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