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shí)，趙子期后邊突然站起了一檀色蟒袍的男子，正是平陽侯。

    “太子殿下，老侯有一侄女，名喚菲菲，泡得一手好茶，特備香茶進(jìn)獻(xiàn)。”

    趙之御聞言，對著“孤甚是愛飲茶，便叫侯爺與沈姑娘費(fèi)心了?！?/br>
    只見沈菲菲迫不及待地起身站于廳中，緊跟上五花八門的茶具抬至身旁。

    素手翻茶倒水，一番拾掇之下，殿內(nèi)已是漸漸飄起了清雅茶香。

    趙之御輕輕瞥了一眼魏枝枝，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而后他對著殿前的茶藝表演閉上眼睛，嘴角輕抿，作聞香陶醉之樣，手指更是在桌案上，敲敲打打。

    魏枝枝見到這些小動作，知曉趙之御此刻心情甚好，便朝著沈菲菲眨起了左眼。

    然，再回頭，卻見趙之御冷下臉面，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只一個勁兒地曲著手指。

    魏枝枝猶豫了一會兒，又朝著沈菲菲眨了眨右眼。

    沈菲菲被眨得一頭霧水，更是慌了神，便就加快了洗茶的動作。匆匆忙忙間已泡上一壺同庭碧螺春。

    “殿下，此乃同庭覆朝露采摘而作碧螺春，請品鑒?！?/br>
    沈菲菲走近趙之御，伸出的雙手直直發(fā)顫。

    趙之御卻未伸手，也無任何表示，只盯著沈菲菲手中的茶不語，似是在思慮。

    這般兩方僵直了好一會兒，魏枝枝有些急了。

    這趙之御為何不接茶？她瞧著這茶應(yīng)是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此刻魏枝枝再見殿內(nèi)所有人都無何動作，晾得沈菲菲在殿內(nèi)哆哆嗦嗦，她便一個疾步上前，在旁人瞧不到的地方輕輕推了一把沈菲菲。

    “沈姑娘，在下見姑娘站的遠(yuǎn)，殿下也不便接茶?！?/br>
    沈菲菲借著魏枝枝的力，往前挪了幾步?？哨w之御卻是笑著看那茶盞，仍是無任何別的動作。

    這倒是令魏枝枝費(fèi)解了。按著先前的判斷，趙之御應(yīng)是對著沈菲菲沒有厭惡的意思，可為何是這般反應(yīng)。

    莫非此時(shí)魏枝枝眼睛一亮。

    她想到趙之御是一直有個喝茶的習(xí)慣，便是喝前一定要人試了水溫，燙一點(diǎn)不可，冷一點(diǎn)不行，再送至他嘴邊，他才能肯將茶飲下。

    魏枝枝瞧了眼沈菲菲，想著她也是自己千挑萬選的太子妃頭號，便決定再幫她一把。

    于是，魏枝枝一個伸手，去接下了沈菲菲手中的青花瓷茶盞。

    “殿下，微臣替···替殿下試了試這茶溫，是···是正正好的。” 此刻魏枝枝心里也沒底，只將那茶盞高舉，奉至趙之御的嘴邊，揭了揭蓋。

    這時(shí)趙之御動了，他就著魏枝枝遞的茶，于茶盞邊抿了一口，才上手接了茶：“茶香四溢，甘醇入味。”。

    魏枝枝松了口氣，轉(zhuǎn)頭便對著沈菲菲眨了一下左眼。

    沈菲菲感激地回了眼魏枝枝，對著趙之御笑道：

    “謝謝殿下?！?/br>
    而后，得了坯碧蓮與沈菲菲的例子，那些貴女便在殿前表現(xiàn)得賣力。

    趙之御的態(tài)度卻陰晴不定，模棱兩可，叫魏枝枝眨得眼眸子蓄了水。

    到那盧木楠的時(shí)候，趙之御起先顧著盧將軍的面子，看了幾段所謂劍舞之后，便借著原福將其打發(fā)了，卻沒想到盧木楠蠻橫到重華殿來，便是她爹不在殿中，她還要邀請?zhí)优c之比箭。

    眾人嘩然，而令他們更想不到的是，趙之御直接持起弓箭便是對著盧木楠頭上射去，射穿了她頭上的發(fā)髻，才叫她倉皇離席。

    這一箭，魏枝枝在旁看得心里痛快，她沒想到她今日唯一沒有幫襯的盧木楠卻叫趙之御這般打發(fā)了，甚至陰差陽錯替她報(bào)了一箭之辱，實(shí)在痛快，便在接下來的宴席中，一時(shí)興起，多飲了些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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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選自蘇軾《春宵》

    2選自李群玉《長沙九日登東樓觀舞》

    第20章 山悅木兮   宴罷。眾臣將太子圍得水泄不……

    宴罷。

    眾臣將太子圍得水泄不通，挨個往前擠，紛紛道福作別。

    這頭魏明被坯繼先拉著堪堪擠到了前頭，便向太子道了喜，末了還不忘提一句生辰宴之用心，將這些客套體面話在太子面前全都走了一遍，之后就去尋那站在重華殿角落的閨女。

    “這些名冊當(dāng)提到天圖閣作存，今日的規(guī)制已做記錄勞煩張大人帶回去，另，這膳食品鑒冊記勞煩陳大人審閱，若還有下官未思慮周全的，還望大人多多提點(diǎn)?！?/br>
    “有勞魏大人，魏大人行事實(shí)是細(xì)致妥帖?！?/br>
    “是啊是啊，與魏大人同事，本官放心得很，便也不用說何提點(diǎn)。”

    魏枝枝此刻正與禮部、內(nèi)務(wù)的官員一一報(bào)備這幾日生辰宴的事務(wù)，做著收尾之事。她站那兩個大老爺們的跟前，身量矮了大半截頭。

    “蘭樹，你要隨為父一同回府還是如何？” 魏明悄至魏枝枝的身后，見他們已是談得差不多，便插了聲。

    —“魏大人?！?nbsp;—“魏大人?！?/br>
    “爹？”

    兩位大人恭敬地朝魏明揖禮。魏枝枝因著低頭清點(diǎn)著手中的冊子，便是反應(yīng)慢了些，見兩位大人拱手才轉(zhuǎn)過身去，雙頰泛著酒后酡紅。

    “爹是要回了嗎？”

    “天色不早，便是早些回去?！?nbsp;魏明注意到兩位大人僵僵站著，便偏了偏頭朝魏枝枝后邊遞了遞眼神。那兩位大人得了意思，拱手作別，好留著父子倆說些私話。

    “阿爹飲了不少酒，若是回去遲了，你阿娘怕是要說道?！?nbsp;魏明靠近魏枝枝牢sao道。

    “那阿爹便快些回去罷，蘭樹這邊還需將宴上的收支與內(nèi)務(wù)府的人再對一道?！?nbsp;魏枝枝晃了晃手中的賬冊。

    “看著，你這宴上飲了不少酒，爹不放心?！?/br>
    “無妨的，阿爹你便先回去罷，不然阿娘該坐立不安了，只消爹爹在宮門外頭留一魏府的小廝與車架便可。兒對皇宮熟悉，宮內(nèi)又戒備森嚴(yán)，爹放寬心罷。”

    魏枝枝看這殿內(nèi)的人頭漸漸散去，便也催著魏明回府，

    “這些冊子，兒對得快，再是兩三柱香的時(shí)間便能畢事?！?/br>
    “行罷，你天黑前定要回去?！?nbsp;魏明看了看殿里頭還有些平日熟知的同僚在場，便就應(yīng)了回去，“待會兒，你可與這些伯伯叔叔搭個伙，一同回去。”

    魏明說完預(yù)備邁步之際，他又似想到什么一般，回過頭：

    “爹爹看這宴席置辦得頗具規(guī)格，便也是需得夸上你幾句。”

    魏明本想伸手摸摸魏枝枝的頭，終覺不妥，便將伸出的手落在了她的肩頭拍了拍，復(fù)低聲輕嘆，“哎，可惜你···”

    魏枝枝抿了抿唇，她心下當(dāng)然知道魏明咽在肚子里的是后頭那句是什么，“哎，可惜你是女兒身?！?/br>
    這世人對女子本身，便只有兩面評價(jià)：“貞潔烈女”與“yin/娃/蕩/婦”，即便說到能力也只有“上得廳堂”與“下得廚房”這些家里頭轉(zhuǎn)的為至高褒表，治世、策辯，甚至從軍、治軍上,女子之身影寥寥無幾。

    然，女子若是不依附于男子，得了同樣入朝堂的機(jī)會，魏枝枝相信定不會比那些男子多差。便是見今日那些個貴女如此費(fèi)心費(fèi)力，僅也是為了那附著于太子的太子妃之名。

    而自己這所謂的侍讀學(xué)士，不過也是頂著男子之身而來，心內(nèi)便是一陣凄嘆。

    *

    魏枝枝對完賬冊回來，天色已是將暗不暗。正殿內(nèi)空無一人，只留內(nèi)侍宮女灑掃。

    她朝里殿探了探頭，隨意拉了一宮女問話：

    “太子殿下可在里殿？”

    “奴婢不知，奴婢來時(shí)，殿下已是不在了?！?/br>
    魏枝枝本想與太子招呼一聲再走，如今把不準(zhǔn)太子去向，便想著之后再補(bǔ)上禮。

    她方才對那賬冊之時(shí)，沒想到竟有好幾處缺漏，于是愣是抓著內(nèi)務(wù)府的人不放，去一空處從頭到尾的仔細(xì)翻查一番。不知覺間，已是早早過了與爹爹說的兩三柱香，也錯過了與太子道別之禮。

    魏枝枝敲了敲肩頭，于殿門口升了升懶腰。

    大抵是重華殿一直暖融融的，此刻站在門口受了點(diǎn)冷風(fēng)，魏枝枝才覺酒勁略有上頭之勢，稍感暈眩，便邁了步子，欲快些出宮回府。

    魏枝枝穿過桃林旁的石路之時(shí)，岔路口出來個灰衣內(nèi)侍，手上捧著一摞畫卷。那些畫卷正是魏枝枝先前一幅幅遴選過的貴女圖。

    她再定睛一瞧來人，認(rèn)出了那內(nèi)侍正是重華殿的王公公，專門替重華殿去另的宮殿跑腿的。

    “王公公？” 魏枝枝一路小跑到那內(nèi)侍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哎呦~” 那王公公只一路低頭，此刻被魏枝枝嚇得輕拍胸脯，“奴道是誰呢，原是魏侍讀?！?/br>
    “王公公怎走得如此急?” 魏枝枝試探問道，她知曉王公公是個八卦的主，平日里各個宮的跑，便是聽了太多閑言碎語，自個兒心里頭裝不下，便養(yǎng)了私下到處說道的習(xí)慣。

    “還不就是···”

    王公公見魏侍讀這樣問，這眼睛便頓時(shí)一亮，將手擋在嘴邊，靠著魏枝枝的耳邊說道，

    “奴本是照著規(guī)矩將這些畫卷再呈上讓太子殿下選一選，便送去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那交差。奴趁著宴席眾賓散罷將那些畫卷呈到太子殿下跟前，話都沒說上呢，就···”

    “就如何了？”

    那王公公仿佛是剛承了主子的氣，便將魏枝枝當(dāng)成紓解情緒的人，此刻緊皺起眉頭，還留了些委屈淚：

    “奴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太子，太子便是直直讓奴滾，讓奴將這些能處理便處理干凈。于是啊，奴便準(zhǔn)備去后頭膳房，將這些畫卷全給燒了?？墒恰ぁぁた墒翘竽锬锱c皇后娘娘那邊，奴便也沒想著什么法子去交差。哎呦，怎地如此倒霉?！?/br>
    魏枝枝聞言在心內(nèi)思索了一番。

    “王公公，依本官之見，太子并非未看中這些畫像，便是讓你處理也是隨口一說，大抵他是因另的事在氣頭上，你啊，觸霉頭去了。”

    那王公公伸長了脖子，等待魏枝枝說下去。

    “這樣吧，你先將這畫卷予本官一瞧。本官全程在宴，知曉太子對誰有意。你現(xiàn)下兩頭都不討好，不如讓本官替你解決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那頭的麻煩，另，結(jié)果或許也會讓殿下滿意?！?/br>
    魏枝枝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

    王公公眼珠子一骨碌，便將畫卷交到魏枝枝的手上：

    “魏侍讀是跟著太子的人，有魏侍讀這句話，奴也覺著有底氣了。那奴便有勞魏侍讀了，若是過了此關(guān)，日后魏侍讀有需要奴的地方，便喚一聲?！?/br>
    魏枝枝快速翻了翻畫卷，三兩下便將幾張畫抽出來交到王公公手上：“這幾張呈上，剩下的公公便處理了吧?！?/br>
    王公公感激地道了別，匆匆往翠華宮去。

    魏枝枝方才翻看畫卷之時(shí)已是眼前偶爾模糊，此刻更是加快了出宮的腳步，心想免得未到宮門口便醉。此時(shí)天堪堪暗下，魏枝枝的臉兒被晚風(fēng)吹得越來越紅，步子也越發(fā)虛晃。

    “魏侍讀，魏侍讀···” 魏枝枝行到一條車馬道，后頭傳來一女子的喊聲。

    紅衣鮮艷，后頭跟著一黃衣侍女，待一行人走近了瞧，竟是坯相之女坯婉婉。

    “坯四姑娘？” 魏枝枝驚訝此刻這坯婉婉還在宮內(nèi)，又看了看她的腿，“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