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神色如常，也不像有額外交代的樣子，安娜就放下心來，笑道：“自然是不用的，您不覺得礙眼就好。那就不額外提醒主辦方了。”

    鳳鳴嗯了聲，重新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個人。

    蔣從龍此人雖有城府又行事跋扈，但暴躁易怒，很容易對付，不足為懼。

    倒是那位叫什么秦昊的新秀，可以順便觀察一下。

    宴會場所選在城外的溫泉度假村，剛確定那會兒安娜還笑來著，“這不是您跟尚先生的競爭對手么？”

    鳳鳴跟尚疆合開的度假村已經(jīng)正式投入使用，入住者非富即貴，也引來不少業(yè)內(nèi)專業(yè)測評媒體和個人。其中雖不乏吹毛求疵者，但因新奇的體驗和超強的私密性，總體評價依舊高出平均值0.5個百分點。

    這種隨處可見的老套溫泉度假村，實在構(gòu)不成威脅。

    其實服務(wù)行業(yè)真到了這種不缺投資的階段之后，基本上競爭力都差不多，競爭的真正焦點還是集中在顧客體驗感方面。如何能讓顧客體驗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和私密性，進而將新客一一轉(zhuǎn)化為回頭客，這才是最要緊的。

    至少目前來看，尚疆的眼光還是很毒辣的。

    夜色已深，度假村內(nèi)外分布的燈帶一一亮起，將這一片天空都映成了橙黃色，讓人看著就心生暖意。

    因為溫差的關(guān)系，后面山上的溫泉熱氣更加明顯，此刻都升起一團一團的水霧，將整座山頭弄的云飄霧繞，很有點仙氣飄飄的樣子。

    許是冤家路窄，鳳鳴偏偏就跟蔣從龍先后腳到，幾名提前了解人際關(guān)系的工作人員都跟著提心吊膽的，生怕他們在停車場就廝打在一起。

    兩人都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對方。

    然后下一刻，鳳鳴便輕笑一聲，施施然踩著高跟鞋隨侍者走了進去，脖子上掛的六邊形鉆石吊墜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連半個多余的眼神都沒分給蔣從龍，好像他不過是地上一顆最微不足道的塵埃，根本不值得花費一點心思。

    她的身材婀娜，玲瓏有致，黑色天鵝絨長禮服越發(fā)襯出如雪美肌和纖細腰肢，走起來搖曳生姿，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紅毯兩側(cè)的攝影師們更是毫不吝嗇電量，不懼寒冷的瘋狂按動快門。

    大家不禁感慨，老天造人實在太過偏心。這樣一位美麗動人的女士竟然還擁有一份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無法企及的成功事業(yè)，當(dāng)真令人艷羨。

    然而同為男人的蔣從龍卻恨不得生吃了她。

    她怎么敢，怎么敢！

    他在年前的政府競標(biāo)大戰(zhàn)中失敗了，中標(biāo)的正是后半程才加入的鳳氏集團！

    原本信心十足的事兒突然落了空，史上最慘烈的打擊莫過于此，蔣從龍差點兒在現(xiàn)場氣厥過去。

    來我的老家搶我的生意，這簡直是欺負到頭上來了！比起損失的金錢和利潤，這種赤/裸裸的羞辱和打臉明顯更讓人窩火。

    最終結(jié)果一出來，蔣從龍就去找了原先的負責(zé)人質(zhì)問為什么。

    然而之前跟他稱兄道弟的負責(zé)人卻好似換了張皮，一臉嚴(yán)肅的說：“小蔣，結(jié)果就是這么個結(jié)果，你再說什么都沒有用了。大家都是公平競標(biāo)，組織公開討論決定，你沒選上也實在怪不得旁人，我也是愛莫能助嘛！下次繼續(xù)努力就是了，以后還有機會嘛！”

    蔣從龍恨得牙根兒癢癢，想想事先砸出去的錢就開始眼前發(fā)黑。

    我去你的繼續(xù)努力，去你的還有機會！

    他睜著一雙氣紅的眼睛，咬牙切齒道：“張主任，一開始您可不是這么承諾的！”

    “胡說八道！”張主任一臉嚴(yán)肅的訓(xùn)斥道，“我是政/府官/員，一切以集體利益為最高準(zhǔn)則，怎么可能在這種大事上對任何人做出任何承諾！我警告你啊，不要信口開河，污蔑在職人員的后果可是很嚴(yán)重的，是要付法律責(zé)任的你知道嗎？”

    “你！”一股心頭火差點把蔣從龍擊倒。

    收東西拿好處的時候可不是這幅嘴臉！

    他忍了又忍才沒當(dāng)場破口大罵，臨走時卻再也擠不出一點兒微笑，只是反復(fù)說著，“好，你好，你們都好！”

    張主任撣了撣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塵埃，意味深長的說：“年輕人多經(jīng)歷些事情也是好的，小蔣，你這么沉不住氣可不好，為人處世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多歷練歷練吧?！?/br>
    原本他們內(nèi)部確實是更傾向于蔣從龍的。

    一來確實是東平市本地出去的，衣錦還鄉(xiāng)更符合老百姓心理預(yù)期，回頭他們完全可以大書特書，搞一個“知名企業(yè)家感恩回饋家鄉(xiāng)”之類的專題活動，順便跟上級刷一刷存在感。

    二來蔣從龍的誠意比較夠，提前很久就跟各處打了招呼……

    然而等鳳鳴一插手，一切傾向就地粉碎，瞬間變得毫無吸引力。

    衣錦還鄉(xiāng)什么的，反正家鄉(xiāng)就在這兒，什么時候都跑不了，這次不行，你完全可以等下回嘛！只要心誠，好菜總不怕晚不是？

    至于誠意，鳳氏集團的誠意明顯更足！

    那位鳳總的肱骨大臣，人稱強哥的都親自過來了，竟當(dāng)場表示可以完全成本價給出，一分錢的利潤和回扣都不要的。

    于是高下立斷。

    蔣從龍走動歸走動，可真實目的還是營利，哪怕將標(biāo)準(zhǔn)一降再降，前提都必須與張主任他們瓜分利潤和回扣，哪里比得上鳳鳴這個直接沖著砸場子去的？

    我們一分錢不掙，怎么樣？動心了吧？

    冒著違反紀(jì)律的風(fēng)險替蔣從龍暗箱cao作，還是大大方方接受一位外來熱心企業(yè)家的無私幫助，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

    既能做人情又能得實惠，何樂而不為？

    要怪，就怪你蔣從龍不夠狠，不夠通透吧。

    蔣從龍是后來才從別人嘴里知道內(nèi)幕的，當(dāng)場就掀了桌子。

    “賤/人，我跟你勢不兩立！”

    與之前幾場宴會主辦方的體貼比起來，本場宴會簡直惡意滿滿：

    雖還是搞的臨場驚喜那一套，但絲毫沒有了之前的善意，不知誰負責(zé)座位安排這塊，竟然將鳳鳴和蘇青的位置放在了一起！

    同一張桌子就夠受的了，如今竟然直接成了鄰居……明擺著是想主動制造話題和矛盾點。

    看到座次表的瞬間，安娜都想給座位負責(zé)人燒香了。

    摘除你的包天狗膽，活著不好嗎？

    于是整張桌子宛如直接從南極撬回來的巨冰，氣氛瘋狂扭曲中透著一股絕望的冰涼，血濺當(dāng)場都捂不熱乎的那種。

    兩位當(dāng)事人絕望不絕望暫且不提，其他被安排在同一張桌子的嘉賓簡直欲哭無淚。

    辛苦一年了，參加個宴會都不得安生，這到底是來遭的哪門子洋罪呦！

    作為承辦單位之一，work方面依舊派出了西林做代表，她假公濟私的帶著顧青亭在另一張桌子，與鳳鳴“隔海相望”，場面一度非常感人。

    “哇哦，姐妹兒你等會兒千萬給蘇青留一格生命值，前段時間本社做民意調(diào)查，還有不少人想看蘇青來著，我方必須向民意屈服?！?/br>
    鳳鳴的回復(fù)十分謙虛且隨和，“瞧瞧，你說的這叫什么話，我素來奉行文明行事、溫和推進的原則，你這種毫無緣由的擔(dān)心實在是對我的不信任?！?/br>
    西林：“……呵呵”

    你還真有臉說啊！

    她清了清嗓子，又興致勃勃的問道：“聽說蔣三先生前段時間突然被送醫(yī)，不知您作何感想？”

    因蔣從龍萬年老三的地位，早就被人起了這么個外號。

    或許在普通人看來，全國排行第三的富豪已經(jīng)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終點，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但對蔣從龍本人而言，明顯調(diào)侃和譏諷的意味更多些。

    誰要是敢當(dāng)著他的面這么說，就跟下戰(zhàn)書沒什么分別了。

    鳳鳴的回答就更快更純良了：“西林女士這個問題真是令人滿頭霧水呢，我與蔣先生毫無交集是路人皆知的事實，又怎么會了解這樣的內(nèi)幕呢？”

    西林：“……你狠！”

    唇邊帶著笑意的鳳鳴回復(fù)西林的當(dāng)兒，桌上氛圍忽然有片刻凝滯，她微微抬眼，正對上眉頭緊鎖的蘇青。

    她今天還是往“玉女”“仙氣”“不食人間煙火”這個大方向靠攏的：一襲純白的復(fù)古高領(lǐng)長裙上繡著幾朵蘭花，說不出的雅致，頸間羊脂玉墜細膩柔和，那有意涂抹的清純動人的妝容也讓她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小得多。

    偏偏鳳鳴就是純黑的禮服，烈焰紅唇的裝束，閃閃發(fā)亮的大鉆石。

    兩人猶如壁壘分明的黑白天鵝，就這么猛烈撞擊到了一起。

    整張桌子的嘉賓好像忽然就都忙碌起來，交談的交談，喝水的喝水，玩手機的玩手機，但近乎翻白眼卻還堅持偷窺的眼神表明他們的身體依舊誠實。

    令人窒息的死寂大約持續(xù)了五秒鐘吧，鳳鳴突然主動伸出手。

    圓桌各個角度瞬間迸發(fā)出整齊的抽氣聲。

    不會吧？

    有生之年系列啊，眼高于頂?shù)镍P總竟然主動求和？

    哪怕不想承認，蘇青卻結(jié)結(jié)實實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成就感，就這么一瞬間，她竟然有些飄飄然。

    看啊，有幾個臭錢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你還不是迫于輿論壓力主動低頭了？

    她的唇角不自覺向上勾起，先是抬手攏了攏一絲未亂的長發(fā)，又清了清嗓子，這才慢吞吞的，故作矜持的伸出手去。

    然后，就見鳳鳴的指尖與自己的完美錯開，徑直伸到她身后的張曼跟前。

    女帝笑吟吟的，語氣溫和從容，說不盡的禮賢下士，“張女士，考慮到什么時候來我這邊了么？”

    張曼大腦中一片空白。

    蘇青臉上血色蔓延。

    第34章 【捉蟲】他也是個正常男……

    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不厚道的噗嗤, 好像瞬間打破了封印，凝滯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

    蘇青的手都被氣的發(fā)抖。

    她自認走到哪兒都是焦點，也一向清高, 不屑于主動與這種鉆到錢眼兒里的商人結(jié)交, 但并不代表會喜歡被人無視！

    無視自己, 卻偏偏跟自己的經(jīng)紀(jì)人套近乎, 這不是明晃晃的嘲諷是什么？

    張曼的頭皮都要炸開了, 她看看鳳鳴，再看看蘇青，遲疑著沒伸出手。

    然而鳳鳴又笑了, 又美又艷，好看極了, “我認為上次我們的交談還算愉快，莫非張女士覺得商人不配做朋友？”

    一句話成功把這張桌上八成的嘉賓圈進去，原本偷窺的，也都順勢大方圍觀起來。

    張曼的眼睛都瞪圓了，里面明晃晃流露出懇求：您行行好吧！

    握手？蘇青肯定要發(fā)瘋。

    不握手？豈不是坐實了鳳鳴的話，將整張桌子上的嘉賓都得罪個徹底？

    沒了這些金山, 蘇青以后混什么？

    一位合格的經(jīng)紀(jì)人必須能夠在最短時間內(nèi)權(quán)衡利弊, 做出至少對目前來說最有利的選擇：

    張曼在心中嘆了口氣，面上卻重新?lián)Q上無懈可擊的微笑，“鳳總說的哪里話，我只是太過驚喜有些回不過神來。”

    兩只手握到一起的瞬間，蘇青將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