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無動于衷，連眼神都沒波動，既不推辭，也不接受，仍舊挎劍，站在離熙景三尺外的地方，神色幽深如一泓潭水。

    熙景帝卻回頭看了看蕭衡，目光中充滿著復(fù)雜的神色。

    之所以稱為復(fù)雜，是因?yàn)闆]法用幾個(gè)詞或是幾句話來形容，但卻十分的濃烈和熱辣。

    連在一旁的秦太傅都瞧著心驚膽戰(zhàn)。

    那是什么眼神？不是那種浮于表面的一個(gè)男人對于美色的渴望，而是瘋狂。比餓狗看見骨頭的眼神還要濃烈。

    秦太傅很明白，熙景帝看向蕭衡，不是因?yàn)樗拿郎且驗(yàn)樗贻p、健康，有著老皇帝難以企及的長長的壽命。

    權(quán)力也好，富貴也罷，甚至是對于年輕女子那種變態(tài)的追求也行，秦太傅自認(rèn)都能理解，甚至哪怕老皇帝做得再過分些，他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就只有老邁，誰都無能為力。

    哪怕順了老皇帝的心思，把個(gè)年輕、健壯的男人皮都扒了，套在他身上，他也仍舊是一身朽骨，換不來他想要的壽命和健康。

    可偏偏這樣荒謬的念頭，如今成了老皇帝的執(zhí)念。

    秦太傅閉眼，他都有一種想打死老皇帝的沖動。

    他多活一天，多瘋一天，給這朝廷，給這國家，甚至給滿朝的文武大臣，帶來的全是噩運(yùn)。

    ………………

    熙景帝卻咧嘴一笑，他披散著頭發(fā)，本來十分猙獰，卻非得綻出一個(gè)自以為十分慈愛和藹的笑來，越發(fā)顯得他形如惡鬼，他叫蕭衡：“三郎……”

    蕭衡往前一步，撒手道：“臣在?！?/br>
    “皇祖父最喜歡你了，知道為什么嗎？”

    “不知?！?/br>
    “因?yàn)槟懵犜?。?/br>
    “是?！?/br>
    “現(xiàn)在朕命你，出城平叛。”他一字一字咬得極慢，每個(gè)字似乎都淬著毒，眼神卻比這還毒，死死盯著蕭衡。

    秦太傅也一直盯著蕭衡……擱在劍柄上的手，明明已經(jīng)老眼昏花，這時(shí)候卻瞧得格外清晰，他不愿意錯(cuò)過蕭衡任何一絲微細(xì)的反應(yīng)。

    其實(sh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老皇帝擺明了沒安好心，這是逼著兒孫們各自狗咬狗。

    他自然不會心疼自己的血脈，不過是瀕臨滅亡，想拉更多的人陪葬罷了。

    蕭衡卻神色漫然，痛快的應(yīng)道：“臣遵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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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平叛

    蕭衡毫不猶豫，轉(zhuǎn)身領(lǐng)了兵符，做了交接就出了正殿。

    秦太傅仗著膽子扶起熙景帝，勸道：“既有保寧郡王出馬，想來叛亂平定指日可待，還望陛下保重龍?bào)w……”

    熙景帝卻茫然了很長一瞬，揮手讓人都退下，只拉著秦太傅說話：“太傅想是有話要說？”

    秦太傅跪下道：“老臣年邁，想請陛下開恩，許臣乞骸骨?！?/br>
    熙景帝猛的瞪大眼，想要說話，卻一陣猛咳。

    這陣咳嗽來得急，一時(shí)咳得臉通紅，分明是喉嚨中有痰，可卻似乎咳不到褪節(jié)兒上，怎么也咳不清。

    肺里那份癢，由內(nèi)而外，有如滔天駭浪，不斷壓迫著催促著，使他不停的咳，仿佛不咳死不會停似的。

    秦太傅忙示意太監(jiān)宮女上前服侍。

    又是撫胸，又是拍背，還半灑半灌的灌了半盅茶水，熙景帝這才停下來。

    胡子捻在一處，不知道是茶水還是咳出來的涎液。龍袍前襟也都濕了，再襯著熙景帝皇冠沒能束緊，垂落下來的兩綹兒白發(fā)，越發(fā)讓秦太傅瞧出熙景帝的蒼蒼老邁。

    他不忍的別開視線。

    熙景帝長聲叫著他，道：“太傅啊，朕知道你什么意思?！?/br>
    秦太傅乞骸骨自然是假的，他不過是委婉的勸諫熙景帝，到底人抗不過天道，老了就是老了，所以，江山不能如此白白的糟賤，是時(shí)候考慮儲君的事了。

    “朕知道，你們都以為朕糊涂了，是，朕是糊涂一陣兒，明白一陣兒……”他往地上隨便那么一坐，還拍了拍身邊，不像是威儀赫赫的皇帝，倒有點(diǎn)兒像老朋友談心了。

    他做得慈和，秦太傅卻不敢失了規(guī)儀，撩袍子跪在下首，道：“陛下文韜武略，是難得的英明賢主，老臣不過是杞人憂天?？衫显捯舱f了，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一家一戶，還得有個(gè)打算，何況是這偌大的江山？老臣說句僭越的話，若是陛下早日立了太子，各位王爺們也就能早日熄了不該有的心思……”

    也就沒有今日的諸王之亂了。

    熙景帝問秦太傅：“依太傅的意思呢？”

    “呃……”秦太傅想了多少遍，也沒想過熙景帝會納諫，是以他冷丁這么一問，秦太傅很是有些啞然。

    可箭在弦上，這是百年一遇，最難得的機(jī)會，誰知道過些日子，陛下會不會更糊涂？

    他的糊涂可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輕描淡寫，他一糊涂，又不知道要搭上多少條人命。

    秦太傅一咬牙，道：“陛下高瞻遠(yuǎn)矚，想來心中早有定論，若問及老臣，老臣愚見，哪怕不急著立儲君，也還是先讓保寧郡王監(jiān)國的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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