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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師太道:“出家也好,還欲也罷,說到底不過是你個人的選擇,貧尼始終是一個態(tài)度:絕不強人所難。當(dāng)初你心意虔誠,我已盡知,且在庵里這些歲月,你恪守清規(guī),并無越矩,實無可指摘之處。既已決定還俗,那就去吧?!?/br> 蘇綰做好了被主持師太斥罵一場的準(zhǔn)備,沒想到主持師太一句重話都沒說,還答應(yīng)的這么痛快,一時倒是既欣慰還有些心酸:“多謝師傅?!?/br> 眼圈都紅了。 說實話,在庵里這些日子,主持師太對她縱容頗多,她對師太極是感激,這會兒要分別了,她還有點兒舍不得。 主持師太反倒笑了笑,道:“蘇施主,臨別之際,貧尼托大,要囑咐你兩句。” 蘇綰吸了下鼻子,打起精神,道:“師傅請說?!?/br> “人生不能同時做兩個選擇,所以做選擇時要格外慎重,但人又不是神仙,不能預(yù)知后事,所以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將來不會后悔??珊蠡谝矝]什么,你不要因此就顧慮重重,瞻前顧后。人非圣賢,誰能無過?是人就有犯錯的時候,錯了改錯就好。你既在菩薩跟前修行過一回,以后也自當(dāng)稟承慈悲之心……以后,守心自持,好好過吧。” 這些都是勸世良言,蘇綰一一應(yīng)“是”,又要拜別慈心師太。 主持師太道:“師叔雖性子闊朗,卻是個不喜離別的,我已經(jīng)和她說過了,她的意思和我一樣。這面不見也罷?!?/br> 又拿出幾本關(guān)于藥草和辯癥的書來,道:“師叔讓我轉(zhuǎn)交的禮物,你若有興致,隨意翻翻就好?!?/br> 蘇綰恭敬的接過,給主持師太叩了三個頭,忍淚道:“是我任性,承蒙師傅和師祖縱容,可到底不是個好例,為免庵中師傅及眾師姐妹遭世人詬病,我便不一一向她們告別了,只盼天涯海角,大家各自珍重安好?!?/br> 主持師太點頭:“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不必拘泥,去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不必艷羨旁人,也不必隨易鄙薄不屑,該來的來,該去的去,人生不過如此。” ……………… 蘇綰還俗和出家時一樣悄然無息,并沒有慈靜庵里掀起什么大波瀾。 除了一眾女尼都是萬般無奈,不得不蜷在此處安身的理由之外,也和她們打小就在慈靜安落腳,心性純樸有關(guān)。 蘇繡后知后覺,聽說蘇綰要走,急匆匆追出來,問:“蘇綰,你去哪兒?” 蘇綰已經(jīng)換了衣裳,以布巾包頭,倒并不顯得多滑稽。見蘇繡問,也沒隱瞞,道:“回家。” “回哪個家?” 從前有娘家有夫家,她卻非得跑到這個犄角旮旯來受罪,把她自己裝扮得像個孤苦無依的孤兒一樣,這會兒怎么倒成了有家的人了? 蘇綰道:“三爺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 “蕭……蕭衡?他回來了?不是說死無葬身之地了么?”見蘇綰面色不愉,蘇繡多少也知道點兒眼色,她急問:“你走了,我怎么辦?” 這話好笑,蘇綰道:“我又不是你相公,你怎么辦,難不成還要我負責(zé)?” “可當(dāng)初我就是投奔你來的呀。” 蘇綰真是哭笑不得,她對蘇繡道:“你這人,說你蠢,你定然不愛聽,可不說,你還真能蠢得讓人發(fā)笑。我當(dāng)初有什么?你要投奔我?在庵里這些日子,你自己過得是否舒適,你真不知道是因為你仰仗的是誰?我何曾給你一分一毫的助益了?你的以后,是你自己的人生,得你自己來決斷,再不濟還有你爹你娘呢?!?/br> 蘇繡并不是真的就要指著蘇綰過活,也誠如蘇綰所言,她在庵里吃得好,住得舒服,身邊還有丫鬟婆子服侍,那都是沾了親娘的光,蘇綰不跟著沾光就是好了的,可真沒幫到她。 但蘇綰在,對蘇繡來說就是一種無形的倚靠。 如今蘇綰扔蹦一走,蘇繡心里就沒了底兒,甚至,心底還有一股強烈的,不能向人訴諸于口的嫉妒和羨慕。 蘇繡向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她直言道:“你帶我一塊兒走。” 開什么玩笑? 蘇綰一下子沉了臉,道:“開玩笑也有個度,你別得寸進尺,我的原則從來不變,要么你有本事弄死我,你好嫁給三爺做填房,要么你就找別的男人,我管你是做妻還是做妾?總之他不是你能肖想的?!?/br> 蘇繡氣得跺腳:“誰肖想他了?我這不是想仗著他的勢,也好給我自己謀條活路嗎?” 蘇綰真是無話可說,又覺得可氣,又覺得可笑,還覺得蘇繡有點兒可憐。 就因為蕭衡蠻狠、強橫,所以人人都以為可以拿他當(dāng)成一把刀,好替自己謀私利。憑什么? 他們都理所當(dāng)然的享受著這種成果,可有誰真的關(guān)心過蕭衡是否天生惡人?他又是否愿意做盡手沾血腥的惡人? 以前礙于父子孝道,蕭衡不得不為梁王賣命,可是死過一回,他也算在某種程度上抵償了父子親情。 至于別人,他憑什么無償,有償?shù)囊膊恍?,他憑什么要為著別人,而枉顧自己? 蘇綰輕輕嘆了口氣,道:“二jiejie,我再叫你一聲二jiejie,蕭世子是你自己選的,在選之前,你沒想過他會再續(xù)弦的嗎?” 當(dāng)然想過,可是事情沒發(fā)生的時候,人人都以為自己是那個幸運兒。蘇繡何嘗不是報著萬分之一的奢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