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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綰應喏。她沒一味的表白自己學醫(yī)的偉大目標,只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澄心師太道:“我于杏林一道,并不專精,輕易不敢授人,就怕的是誤人子弟,害人害己,所以不敢說授業(yè),只是互相切磋吧。” 蘇綰倒不失望:萬事開頭難,她能得澄心師太引入門已經很好。 “還有,凡做事,貴在堅持,你若當真想學,就別半途而廢?!?/br> 蘇綰深以為然,答道:“是,弟子定然恭謹至誠,不敢懈怠?!?/br> ……………… 總的來說,澄心師太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她為人爽朗、大方,沒什么長輩的架子,待蘇綰也不像小學徒那樣嚴苛。 兩人結伴去采藥,各自背著竹筐,蘇綰想替她分憂。 澄心師太一擺手:“我說過,你不必像侍奉什么師祖那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慎小心,我又沒老到不能動彈的地步,且用不著你替我背藥筐呢,何況,我習慣了在外邊奔波,年紀雖比你年長,你卻未必有我身體好。” 還真是,才只背著空筐,上山的路上,蘇綰就歇了好幾回。 澄心師太也就放慢腳步,一邊緩緩上山,一邊教她認草藥。 蘇綰頗有點兒求知若渴的意思,恨不能盡快把所有東西都掌握。 澄心師太教導她:“人生有涯,學海無涯,凡事都不可cao之過急。我能明白你急于學成并去救人的道理,可知識不是一天學會的,就算學會了,還得知行合一,需要不斷的用實踐去檢驗。等將來你真的能替人診脈看病開方,就更是無窮無盡的藥理和差別,同樣的癥狀,未必是同一種病,就算同病同癥,可個人體質不同,用藥也不同。慢慢來吧?!?/br> 蘇綰慢慢領會到了澄心師太的用心。 有時候病能治,可人心治不好。 這天庵里有位年輕的小媳婦前來求子,據她說,她嫁進夫家四年,一連生了三個女孩兒,夫家不喜,婆婆不悅,發(fā)狠說她要是再生不出個男孩兒來,就要把她休回娘家。 小媳婦求告無門,便來慈靜庵里求子。 澄心師太替她診了脈,卻并未給她開藥,只道:“心誠則靈,菩薩會讓你如愿的?!?/br> 等這小媳婦千恩萬謝的走了,蘇綰絞了手巾給澄心師太擦手,問:“師太,我觀剛才那位施主面色蠟黃,分明身體孱弱,有血不歸經之癥,可您怎么沒給她開藥呢?” 澄心師太道:“你覺得我是在騙她的錢?” 蘇綰搖頭。 她可真不敢有這意思,畢竟她自認也算了解澄心師太的為人。 澄心師太不無憐憫的道:“你說得對,剛才那位施主,不只長期營養(yǎng)不良,身體孱弱,且她月事不準,有枯竭之兆??晌矣帜苷f什么呢?對她來說,她的身體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夫家延續(xù)香火的工具,她如今汲汲以求,不過是盡快生個兒子。可人的身體卻最是嬌貴,它需要長年累月的保持和營養(yǎng),還要身心愉悅,否則,你如何辜負它,它就更狠的辜負你。” 蘇綰想了想,道:“師太的意思是,那位施主既無心情,也無財力慢慢調養(yǎng)身體?!?/br> “就是這個道理?!?/br> 所以不如什么都不說,因為說也無益,澄心師太甚至不能勸她“你放寬心”,只能拿“誠心敬拜菩薩”做為她最后的蔚藉和溫暖。 蘇綰發(fā)了很久的呆。 澄心師太也不理她,就在一旁敲著木魚,背誦經文。 許久,蘇綰問澄心師太:“求子不是一兩個女人的宿命,而是所有女人的宿命吧?” 澄心師太停了木魚,望向蘇綰。 蘇綰又道:“誠如師太所言,就算家道富裕的人家,可若枉顧身體,求子心切,也非藥石能治?!?/br> 澄心師太微微嘆了口氣。 蘇綰又提出質疑:“那我學了醫(yī)術又有何用?”她初衷是為了救人,可現在才發(fā)現,學了也救不了人。 這對蘇綰來說不啻于最直接的打擊。 有的人身體已經羸弱之極,根本經不起生育之苦,可是為了自己在夫家的地位,為了自己不被休棄,為了不讓夫君納妾,為了不讓娘家蒙羞,為了不讓自己的女兒們受盡輕視,那當真是豁出命去也要生個兒子出來。 這種風氣不改,便是喝下再多的湯藥,又有何用? “所以說,想要普渡眾生,哪兒是那么容易的?有時候救一人已經是功德無量,甚至你以為是救人,其實是傷人,還有的時候,前腳才救下,后腳那人就又喪命……天道無情,眾生平等,有榮有枯,有生有死?!?/br> 澄心師太沒再為蘇綰解惑,只喃喃的念了聲“阿彌托佛”,又繼續(xù)誦起了經文。 蘇綰十分困惑兼茫然了一會兒,轉身默默去晾曬草藥。 澄心師太盯著她勞碌的身影,倒是露出會心一笑。有些事,光是靠想,靠參悟,就算想明白了也是空想,反倒不如從眼前的實事做起更讓人心靈安定。 蘇綰確實越發(fā)的沉下心來,不知是成熟了,想得更開闊了,還是麻木了,亦或是受了佛法的影響,她竟然篤信天道起來。 凡事只求盡心,不求結果。 她只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到底結果是好的還是壞的,一切交由造物主好了。 ………………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蘇綰上山采藥的時候,遭遇暴雨,她一時失足,崴傷了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