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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綰小心翼翼的替徐氏求個“沒功勞也有苦勞”。 可惜熙景帝毫不在乎,他直言道:“她死了?!?/br> “……” 什么? 這三個字像一記驚雷,把蘇綰震得暈頭轉(zhuǎn)向,她也顧不得御前失儀,茫然的抬頭看向熙景帝。 熙景帝看面相就是個十分嚴(yán)肅的人,兩道眉比尋常人要粗要濃,鼻翼兩邊的法令紋也深得像兩道溝,仿佛這一輩子的殺伐和血腥都在那里頭了。 蘇綰哆哆嗦嗦的問:“為,為什么?大嫂她,她犯了什么……錯?” “朕說她該死,她就該死,需要理由嗎?” 蘇綰:“……” 他要這么蠻橫不講理,那的確是不需要理由。 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說沒就沒了? 蘇綰滿心的茫然,一時竟也忘了駭怕。她懵懵懂懂的想:然后呢?所以,這是要輪到她了么? 熙景帝目光沉沉的落到蘇綰臉上,道:“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蘇綰的表情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垮掉,她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孫媳,自然是想活的。” 可這是活還是死,好像不由得她做主吧? “只是,孫媳的生死,全在皇祖父一念之間?!?/br> 他不說了嗎?他想讓誰死,壓根不需要理由,所以甭管她是做了什么還是沒做什么,他要她死,就一句話的事。 熙景帝冷笑了一下,道:“你倒還算實誠?!?/br> 人很多時候都是虛偽的,明明各個貪生怕死,偏偏問到自己頭上,各個裝得大義凜然。 蘇綰苦笑。 她早就瞧出來了,熙景帝是個相當(dāng)自負(fù)和剛愎的人,敢當(dāng)著他的面撒謊,那是壽星佬上吊,嫌命長呢。 她不實誠又能如何? 可惜熙景帝不以常理出牌,他順?biāo)浦鄣牡溃骸澳悄憔腿ニ腊伞!?/br> 蘇綰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說不怕死是假的,可事到臨頭,怕也沒用。 畢竟熙景帝這話一點兒都不像玩笑,他眼里是十分明顯的鄙薄,看蘇綰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礙眼的螻蟻。 固然蘇綰不敢奢求他念著她是蕭衡的媳婦,蕭衡是他的孫子,更不奢求他像尋常人家威嚴(yán)又帶點兒溫情的老祖父,可他隨隨便便的就送人去死,還是讓蘇綰震驚。 蘇綰并沒有哭叫求饒,只是默默的跪下,道:“多謝陛下?!?/br>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蘇綰等著人拖她下去,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人上前。這是讓她自己爬起來主動去受死? 好吧。 正要起身,熙景帝又開口道:“朕念著你和三郎是年少夫妻,許你留幾句話給他。” 蘇綰沉默了一瞬,道:“原也無話可留。畢竟我和三爺……結(jié)縭日短,便是有些情份,也不夠深厚。我此一去,于三爺無傷大雅?!?/br> 他早說過,他不介意喪妻再娶。 蘇綰輕輕吁了口氣,道:“如果非要說有,那我的確有兩句話轉(zhuǎn)告三爺。人人皆有一死,誰也不能例外,我也不過是比他時間略早一些罷了。人死如燈滅,還請三爺切勿以我為念。夫妻一場,我固然是盼著三爺好的,只望他能余生順?biāo)斓靡狻?/br> 蘇綰暗自咬了咬牙,道:“我是不會在奈何橋上等他的?!?/br> 所以他好好的活吧,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熙景帝嗤笑一聲,道:“你不必掛念他,大丈夫當(dāng)以事業(yè)為重,女人么,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你和三郎無緣,這輩子的夫妻情份算是到頭了,下輩子吧……” 蘇綰想也不想的道:“下輩子就算了吧,生無歡,死無懼,我真沒覺得活著是件多美好多幸運的事。” 熙景帝呵了一聲,不置可否的道:“罷了,你可還有什么未了之心愿?” 他管得還真多。 不過,這也算是他為數(shù)不多、難得一見的仁慈吧? 這情,蘇綰不想領(lǐng)也得領(lǐng),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短暫的一生,竟只有幾分苦澀的笑。 她這短暫的一生,從前想想只覺得全是痛苦,僅有的幸福好像是指間那一點兒陽光,吝嗇又虛幻,果然,握不住,掬不成,轉(zhuǎn)瞬就成了空。 空就空吧,人生已經(jīng)到了盡頭,還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 蘇綰堅決的搖了搖頭,道:“沒了?!?/br> 這一刻,她想起了尚在梁王府,等著做替補的蘇繡。 如果自己狠心一點兒,拉她一塊兒死未必不能成行,可想想,蘇綰也覺得怪沒趣味的。 她不許蘇繡進(jìn)門,只限于她活著的時候。 至于說她死后,誰嫁與蕭衡為妻,他又納誰為妾,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誠如她自己所說,人死如燈滅,她想管也管不著了。 熙景帝問:“這么說,你自認(rèn)過得很是稱意,所以此生無憾?” 蘇綰苦笑道:“孫媳不敢,只不過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世上有誰敢說活得稱意呢?不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罷了。我雖少年失了恃怙,可也算不得塵世中最凄慘的人,畢竟尚有親人庇佑,許我這十?dāng)?shù)年衣食無憂,歲月安寧。” 這也算是良心話,畢竟她投胎投的還不錯,蘇家對她雖有苛待,卻也沒讓她凍餓而死,更沒讓她朝不保夕,流離失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