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氣質(zhì)肆意的漂亮客人恍然大悟一般，調(diào)笑道：“或許是男朋友？”

    小伙子臉一紅，“都沒有?！?/br>
    “這樣呀，”江落了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卻不再繼續(xù)談?wù)撨@個問題，而是聊了聊其他的話題，“你平時出海多久后休息一次？”

    從生活問題聊到興趣愛好，話里話外都好像藏著讓人心癢的暗示，但又像是微風(fēng)吹過蘆葦一般，快得讓人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自戀產(chǎn)生的錯覺。

    江落將自己的風(fēng)流人設(shè)貫徹到了底，等到最后，又突然轉(zhuǎn)回到最初的問題上，“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丹尼爾好像餓了一樣，他咽了咽口水，緊張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我不知道?！?/br>
    江落用墨鏡邊框抬起丹尼爾的下巴，笑意晏晏地道：“那么你晚上有空嗎？”

    這話里的含義很明顯，丹尼爾下意識地想點(diǎn)頭，但面上卻流露出來失落的神色，“先生，抱歉。我今天晚上要值班。”

    江落當(dāng)然知道他要值班，畢竟就是看他在值班表上才玩了這么一遭。他笑容變得遺憾，收起墨鏡道：“可惜了?！?/br>
    江落起身，往外走了兩步。丹尼爾的視線追著他去，心里一陣失望。但黑發(fā)青年走到門邊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笑道：“那我晚上來這里找你怎么樣？”

    傍午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讓他的容貌也好似鍍了一層澄澈閃爍的金光。

    丹尼爾的眼睛倏地一亮，“蹭”地站起身，難掩激動地道：“我就在這里值班，先生可以隨時過來。”

    江落挑唇笑了笑，瀟灑揮手和他道別。

    走出門外后，他就收起了笑。經(jīng)過拐角處的垃圾桶時，江落漫不經(jīng)心地將碰過船員下巴的墨鏡扔了進(jìn)去。

    通訊室中。

    丹尼爾看著消失不見的江落，他又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但更多口水從他口中泌出，從嘴邊流下，丹尼爾擦擦口水，慢慢坐到座位上，自言自語道：“好餓啊，我好餓啊……”

    第94章

    晚上九點(diǎn)，通訊室內(nèi)。

    江落來的時候，通訊室內(nèi)只有丹尼爾一個人。小伙子正心不在焉地擺弄著眼前的設(shè)備，聽到腳步聲之后，立刻轉(zhuǎn)頭一看，驚喜地道：“先生，您來了?！?/br>
    換了一身衣服的江落將外套脫下搭在手臂上，走到丹尼爾身邊坐下。他隨意地支著腦袋，黑發(fā)如流水一般滑落在桌面之上，眼底好像藏著碎屑銀光，笑意盈盈，“晚上好。”

    丹尼爾臉上微微一紅：“晚上好?！?/br>
    丹尼爾在江落面前很不自在，江落便讓丹尼爾給他介紹下通訊室里的各個器材。丹尼爾講得仔細(xì)極了，但眼神卻在不斷偷瞥著江落。江落本來沒有在意，不著痕跡地試圖聯(lián)系上警方船只的信號，但他卻看到丹尼爾在對著他不停地擦著嘴巴。

    江落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但也不至于到了讓人流口水的程度吧。

    他轉(zhuǎn)過頭，若無其事地道：“丹尼爾，你需要值班到什么時候？”

    丹尼爾手里端著杯子，在他的注視下猛得喝下了一口水，“我要值班到十二點(diǎn)，先生，您困了嗎？”

    江落總感覺他的視線似有若無地在自己的手臂和脖頸上打轉(zhuǎn)，他試著抬起手，線條流暢的小臂皮膚緊實，在燈光下泛著冷玉似的光。

    丹尼爾又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著江落的手臂。

    一副很餓的樣子。

    江落來到通訊室的這一小會兒，丹尼爾已經(jīng)快要喝完了一大杯水，他瞥過丹尼爾手里的杯子，“你很口渴嗎？”

    丹尼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br>
    江落不動聲色地將外套穿上，暫且放棄了無線電，“時間不早了，我確實有些困了。丹尼爾，我先走了，明天見?！?/br>
    丹尼爾露出不舍的神情，挽留道：“先生，您再待一會吧。”

    不待江落回答，他便起身閃躲地道：“我去接杯水……先生，請您等到我回來好嗎？”

    這就像是餓了的時候恰好有人將食物遞到嘴邊，江落沒想到還有這好事，他眉頭一挑，笑著同意了。丹尼爾匆匆從他身邊走過，等通訊室沒人之后，江落便開始啟動無線電設(shè)備，但怎么連接對面都是一片忙音。怎么會這樣？江落往前一趴，將通訊設(shè)備抬起一看，后面的插線原來早已被全部拔下來了。

    江落臉色一黑，沉著臉快步離開了通訊室。

    通訊室兩旁是一排溜的工作間和一間值班人員的宿舍。

    江落經(jīng)過值班人員的宿舍時，卻發(fā)現(xiàn)宿舍門并沒有被關(guān)上，而是露出了一道縫隙。

    縫隙內(nèi)一片漆黑，一股熟悉的魚腥味從內(nèi)撲了過來，頓時吸引住了江落的注意。他往宿舍內(nèi)看去，鼾聲陣陣傳出，江落皺皺眉，悄聲走進(jìn)了宿舍中。

    宿舍里只有一個躺在上鋪睡覺的人。

    幾秒后，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能夠看清房間里的布局了。宿舍內(nèi)，兩間上下鋪靠左墻放著。右墻邊是兩張書桌，在微弱的月光下，能看清書桌上擺放著臺燈和一本日記。

    睡著的人在靠門邊的上鋪上，被子從頭到腳將他裹住，只有鼾聲響亮地在房間內(nèi)圍繞。

    江落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桌前，翻開了日記本。

    日記本的第一頁，就寫著“航海日記”這四個字。

    江落往下翻去，前面幾篇都是正常的工作記錄，江落快速掃過。但幾頁日記一翻過去，江落就神色一頓。他看了上面的內(nèi)容幾秒，眉頭緊鎖，快速翻看剩下的紙張，卻發(fā)現(xiàn)每張都是相同的字。

    “好餓好餓好餓……”

    這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前半本還正常的日記，后面就只有“好餓”兩個字？

    江落不得其所，但突然間，他突然停下了手。

    因為他忽然察覺到了一個不對的點(diǎn)。

    鼾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停止了。

    江落屏息轉(zhuǎn)過頭，就見靠門邊的上鋪上，剛剛一直在睡覺的人不知何時坐起了身。他身上蒙著白色的被子，臉并沒有露出，但身子卻轉(zhuǎn)了過來，正對著江落的方向。

    江落心跳快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準(zhǔn)備往門邊走去，但門外卻傳來了另外一道腳步聲。

    里外夾擊，江落在心里暗罵了一聲倒霉，立刻觀察屋內(nèi)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最后蹲下往地上一滾，躲在了下鋪床底下。

    他剛剛躲好，就看到一雙腳從門口走了進(jìn)來。

    船員的制服和鞋子都是一個樣，但江落認(rèn)出了這是丹尼爾的鞋子。因為上面有幾滴機(jī)油，正在丹尼爾在通訊室給他講解器材時弄上去的。

    丹尼爾的聲音響起，“桑亞，你有沒有見到有人從門前離開?！?/br>
    江落上方的床鋪傳來一個聲音：“應(yīng)該有吧，我睡著了，但我聞到了一個新鮮味道?！?/br>
    這一道聲音奇怪極了，嗓子里好像含著粘液，吐字不清。

    丹尼爾的腳從門邊走到桌前，他窸窸窣窣地好像在脫著衣服，“你快起來吧，馬上就到你工作的時間了。”

    桑亞道：“我知道了?！?/br>
    江落身上的床鋪猛地?fù)u晃了起來，應(yīng)該是上鋪的人正在下床。根據(jù)床鋪晃動的這個頻率，足以見得這個人身形強(qiáng)壯。

    丹尼爾走到下鋪上坐下，還在脫著衣服，江落呼吸放平，盡力不弄出一絲半點(diǎn)的動靜。

    但丹尼爾的動作突然停了，他好像在空氣中嗅了嗅，奇怪道：“宿舍里有人的味道?！?/br>
    桑亞道：“我也聞到了，我還以為是我聞錯了?！?/br>
    江落眼皮跳了跳。

    短短幾句對話，他就可以肯定這兩人都不是人。但現(xiàn)在的局面容不得江落多想，江落握起拳頭，全身繃緊，準(zhǔn)備隨時應(yīng)對著突發(fā)情況。

    他雙目緊盯著床外，下一秒，他對上了一雙發(fā)白的魚眼睛。

    一個畸形的像人又像魚的頭顱彎腰看著床底，粘液從它頭上滴落，就這么凝視著江落的方向。

    江落：“……”

    他全身一僵，反射性地想要滾出床下。但下一瞬，他卻發(fā)現(xiàn)這雙魚眼睛似乎什么都看不見。

    怪物嗅了嗅鼻子，喃喃道：“床底下的味道最重?！?/br>
    是丹尼爾的聲音，但此時他的聲音也變得很奇怪。喉嚨里也好像含著粘液一般，聲帶顫抖的時候，帶動著咽喉的肌rou，粘液滴落的更快。

    它伸手往床底下摸去，它的手還是人類的樣子，江落往床底更深處鉆去，躲開他的手指。丹尼爾什么都沒摸到，它可怖的魚面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另一個怪物不滿地道：“我來?！?/br>
    在它們說話的時候，江落已經(jīng)匍匐著爬到了另一個床鋪下方。

    他沒有再繼續(xù)躲在床下，而是盡量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地爬出了床底，悄然無聲地站了起來。

    月光照亮了那兩個趴在床邊的怪物。

    一個是長著四肢的黑魚。全身光滑，眼睛凸出在腦袋兩側(cè)，它像是人和魚的混雜體，身上的粘液滴在身上，極其駭人又惡心。

    丹尼爾的模樣也可怕極了，它的頭顱變成了魚的模樣，除了頭顱之外，其余的地方卻還是正常人的模樣。

    腥臭的魚味從它們身上傳來，江落忍下反胃的欲望，伸手扶住了床。但卻在床單上黏到了一手液體。

    他側(cè)頭一看，原來每個床上都沾了不少這樣的粘液。

    這一屋子住的船員，都不是人。

    “丹尼爾，床下好像沒有東西?！?/br>
    這時，其中一個怪物道：“是不是你回來的時候把人味帶回來了？”

    “我還沒有吃人，”丹尼爾捶了一下地面，怒火沖沖，“我回去的時候，人已經(jīng)不見了?！?/br>
    “忍忍吧，”桑亞道，“我們的工作又累又不討好，現(xiàn)在還沒輪到我們吃rou的時候。等小魚孵化后，將雌魚給富人吃完，那些養(yǎng)魚的器皿就沒有用了，我們能把他們?nèi)砍酝?。希望今年能成功多孵化一些魚，我們的魚卵太難活下來了，還只喜歡在人肚子里生長?！?/br>
    “一百條魚苗里也孵化不出來一條能活下來的血鰻魚，一百條血鰻魚里也只有一條雌魚。平民的身體養(yǎng)料還是不夠，聽他們說，魚苗還沒孵化成功，器皿就已經(jīng)死了許多個，真是沒用的人類?！?/br>
    江落默不作聲地聽著，短短幾句話里蘊(yùn)藏的信息幾乎讓他腦子生疼，他放輕著呼吸，盡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窗戶外面吹來了一陣風(fēng)。

    兩個怪物突然抬起頭，朝著江落的方向嗅了嗅，“真是奇怪，味道又從那里傳來了?！?/br>
    “是啊，”丹尼爾的嘴邊流出口水，它擦擦嘴巴，餓極了地咽著口水，“是人類的味道?！?/br>
    江落心覺不妙，下一刻，兩個怪物就朝著他靠近。江落飛速摘掉外套上的拉鏈，往另一個角落里一扔，在拉鏈落地聲響起來的一瞬，兩個人魚怪物就迅速往角落里撲去。

    那里什么都沒有，也不影響它們兇猛的撕咬。江落趁機(jī)從它們身邊跑過，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怪物轉(zhuǎn)頭看向門的方向，涎水從口水滑落，“人類逃走了?！?/br>
    它們跟著味道沖出了門。

    江落一鼓作氣跑到了甲板上?，F(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甲板上沒有燈光，也沒有人。慘白的月光打在海水上，波光粼粼。

    身后的人形怪物速度奇快，嗅覺靈敏。它們追著江落不放，江落額頭上的汗意泌出，從一個拐角跑過時，陰影地里突然伸出了一只小手，拽住了江落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