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漬青梅 第61節(jié)
黎簌醒來時,是在自己臥室里。 她感到惡心和呼吸困難,流著眼淚掙扎醒來。 是夢嗎? 是她做了個可怕的夢嗎? 家里隱約有人說話,黎簌光著腳跑出去,卻看見黎麗背對著她,站在客廳里。 “就是這種情況,最多兩天,我很快就回?!?/br> 黎麗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比上次見面更瘦,她轉(zhuǎn)過頭看見黎簌,掛斷了電話。 “媽......” 黎簌只叫得出來這一聲,然后腿軟地跪在了地上。 不用再問什么了。 如果不是姥爺真的出事,她mama是不會回來的。 畢竟她mama連過年,都從來不回家。 黎麗的眼睛稍微有些腫,費力地把黎簌從地上扶起來。 她聲音很啞,啞得幾乎聽不出她本來的音色:“小簌,去吃東西,吃完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br> 泠城又開始下雪,連綿不斷的大片雪花覆蓋整座城市。 黎簌吃不下東西,一直在哭。 她不能接受黎建國去世的事實,總覺得姥爺很快就會回來。 他該像往常一樣,穿著那件厚重的羽絨服從屋外進來,抖掉肩頭的雪,把羽絨服掛在玄關(guān),換上她送給他的羽絨馬甲,笑著招呼她:“黎簌,快來瞧瞧,姥爺給你買什么好吃的了?” 他會和她嘮叨,哪個市場有降價,哪里的東西最新鮮。 也一定會說起過去的生活,吃不飽穿不暖...... 為什么以前姥爺說這些的時候,她沒有多聽一聽呢。 黎簌捂住臉,失聲痛哭。 傍晚時,黎麗從外面回來,滿臉疲憊。 她幫黎簌拿了一件羽絨服,給她穿好:“小簌,和mama出去一趟?!?/br> 泠城有習(xí)俗,老人去世后,要在殯儀館停留三天,第三天才能出殯火化。 她以為,黎麗是帶她去看姥爺?shù)摹?/br> 坐進車子里,黎麗發(fā)動車子,駛出家屬樓。 那幾棟老舊的房子不斷從倒車鏡里后退,天色很暗,開了車燈才能照清前方的路。 不該再哭了,不能讓姥爺不放心。 黎簌想抹掉眼淚,可越抹越多,總也停不下來。 終于能稍微冷靜些時,黎簌看見黎麗過了收費口,把車子駛?cè)敫咚俟贰?/br> “mama,我們......” 這是去哪里。 黎麗疲憊又冷靜,她雙手握著方向盤,并沒有看黎簌,只說:“小簌,跟mama走?!?/br> 第38章 心酸 因為喜歡你吧(加更) 泠城是太北方的城市, 每年冬天,都能聽到有人聊天,說到了冬季是心腦血管疾病高發(fā)的季節(jié), 讓老人們一定小心。 偶爾也有噩耗傳來, 說哪一家的老人突發(fā)急癥過世,或者是某一家的老人只是打了個噴嚏就引起腦血管破裂。 那些噩耗總是引起無限唏噓。 可再唏噓,到底是別人家里的事情。 唏噓只是唏噓, 感嘆過后, 永遠不會想到,有一些“噩耗”它是會真實發(fā)生在身邊的。 黎簌從未想過姥爺會猝然與世長辭。 她甚至從未想到過她的姥爺, 有一天會老到病榻纏綿。 她以為, 姥爺會老當(dāng)益壯,會長命百歲、長壽長祿。 她以為他們有的是時間, 也以為一切總是來得及。 可是當(dāng)黎簌坐在黎麗租來的車子里時,她才真切地感覺到,無論她哭多久,姥爺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過去的生活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天色漸暗, 對行的運貨大車開著遠光燈和她們的車子擦肩而過,燈光晃了黎簌的眼睛,她安靜地流著眼淚, 沒眨眼。 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黎麗臉上的神情始終疲憊且冷靜。 黎建國去世的事情在她看來, 只是各種突發(fā)事件中的一項,而她所做的應(yīng)對里,并沒有過多感情因素。 她只需要用最高的效率,把“突發(fā)事件”帶來的影響都降到最低,并且, 最節(jié)省時間的辦法,讓一切回到正軌。 哭,是黎麗看來最無效的解決方式。 她不會把精力放在感情宣泄上。 黎麗已經(jīng)在接到黎建國去世的第一時間,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安排。 她在去機場的路上通過網(wǎng)站租好了車,下飛機直接開著車到泠城,并在到醫(yī)院的第一時間為黎建國辦理了死亡證明,隨后給殯儀館打電話,讓他們拉走了黎建國的遺體。 沒有按照泠城的習(xí)俗,在第三天出殯,而是以直系親屬在外地務(wù)工為由,申請了“加急”處理。 盡管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勸說過,說當(dāng)?shù)氐拿袼资峭A羧?,讓過世的人的靈魂回來看看,但黎麗依然決定加急火化。 她冷靜地反問殯儀館的人,人真的有靈魂嗎? 所以在黎簌昏迷的時間里,姥爺已經(jīng)被火化下葬。 如果說,當(dāng)黎麗說起這些時,黎簌還有力氣在車里尖叫大哭,和黎麗爭論和黎麗吵,還有力氣為了沒能見到姥爺最后一面而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話。 后來黎麗說會把泠城的房子賣掉時,黎簌已經(jīng)說不出任何話了。 黎簌閉上眼睛。 可以不可以,賜給她一些勇氣。 哪怕一點點就好。 讓她在面對這些時,也能有能力抗衡,而不是懦弱沒用地一直哭泣? 黎麗只給黎簌拿了她的書包,象征性地塞了些她的學(xué)習(xí)用品?,F(xiàn)在那個書包,就隨意地堆在后備箱里。 她告訴黎簌:“哭鬧是沒用的,你必須和我去帝都?!?/br> 黎簌沒有其他家屬了,只有mama。 除了去帝都她別無選擇。 可是她固執(zhí)地重復(fù):“我不要去帝都?!?/br> 那間她和姥爺生活了十幾年的房子怎么辦? 住在隔壁的靳睿怎么辦? 黎麗說:“讓你一個人留在泠城和隔壁姓靳的男生早戀嗎?” 黎麗曾在樓下遇見過老鄰居李紅萍。 李紅萍對黎建國的去世表示惋惜,說老人家看起來身體那么硬朗,走得太突然了。 可話音一轉(zhuǎn),李紅萍說起黎簌。 她對黎麗說:“哎小麗啊,聽姐一句勸,孩子還是自己看著的好,隔著輩的老人看,那是看不住的?!?/br> “黎簌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黎簌這孩子以前挺好,這半年這不是那誰,你知道吧?陳羽家那個男孩子回來了,現(xiàn)在自己住,在外面學(xué)得一身臭毛病,見人連招呼都不打,我看你家黎簌和他走得太近,也學(xué)了一身壞毛病?!?/br> 李紅萍說,她經(jīng)常看見黎簌和靳睿在一起,兩個孩子肯定是早戀了。 三更半夜的黎簌一個小姑娘也往人家男孩家跑,她看見都不止一次了,12點多黎簌才抱著書包從靳睿家出來。 “做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那我可就不知道了?!?/br> 李紅萍哼笑著,“以前就和黎大爺提過,老爺子不當(dāng)回事兒啊,還說我瞎說呢,你可得把孩子看好了,帶去帝都最好。你說你在帝都光鮮亮麗,回頭孩子在泠城惹出什么事了,還不是你這個當(dāng)媽的要承擔(dān)?!?/br> 黎麗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確實沒打算把黎簌留在泠城,帶黎簌去帝都送去寄宿學(xué)校,是她在回泠城的航班上就做好的決定。 盡管,她其實并不愿意照顧誰。 臨分開前,李紅萍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欸小麗,你家這房子要是沒人住,賣給姐得了,姐給你出個價?回頭我兒子結(jié)婚,正好能用上?!?/br> 黎麗給黎簌的班主任老高打了電話,了解黎簌的成績,問到期末考試名次,她皺了皺眉。 后來黎麗問老高問靳睿家長的聯(lián)系方式,老高嘆了一聲,說他也沒有。 說到靳睿,老高有點驕傲,說那孩子很有想法,成績也好,聽說是一直準備著出國的。 所以,黎麗和黎簌說,別想著回泠城,以后你就在帝都。 黎簌承受著黎麗道聽途說后的猜測,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再去反駁。 姥爺?shù)娜ナ澜o她的打擊太大太大,幾乎擊垮了她所有的靈動和生氣,她再也沒有力氣告訴黎麗,那些每天在靳睿家呆到將近12點的日子里,是他們成績進步得最快的時光。 她沒有辦法在失去姥爺?shù)耐纯嗬?,和宛如機器人般沒有情感的mama解釋,說他們曾陪伴楚一涵,共同抗住了那些流言;說他們曾發(fā)誓一定考上帝都,為此日夜努力;說他們有過很好很好的計劃,并為之加油著...... 又開始下雪。 陳羽說過,雪花簌簌,簌簌是很美的詞。 可她不是雪,她是一株植物,根深深扎在泠城,和姥爺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