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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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日后萬不得不敬。 婉婉沒有底下人那么有眼色,她就覺得表哥是在夸她,一高興,當(dāng)他的面作勢又挺了挺細(xì)細(xì)的腰桿子,可是一動,還是酸得很,便又微微塌回去了 這時茂華從外頭進(jìn)來,回稟說:“爺,肩輿備好了,可以往祠堂去了?!?/br> 今兒是兩人新婚頭一日,自然是要先行去祭拜陸家列祖列宗及陸玨生母的,祭拜完再往晏山居去參加闔家聚宴,敬茶、改口都在那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第57章 · 侯府面積大,各個院子之間且隔著老遠(yuǎn)的距離,但肩輿這樣的待遇只限新婦前三日。 往往新婦為表賢惠,也只會用一回,大嫂子周氏那時便是如此。 婉婉頭回和陸玨并肩坐著乘肩輿看侯府,一路過去,沿途遇到的人盡都要駐足,躬腰恭敬道一聲:“見過世子爺,見過三太太。” 從前大家都喚她“婉姑娘”,如今稱呼變了,人的身份也變了,婉婉一時還沒有適應(yīng),教底下各式各樣的眼光瞧得略不自在,遂抬手將肩輿旁的帷幔放了下來。 她眼角余光去瞧陸玨,卻見他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好容易到祠堂門口下肩輿,陸玨沒教人跟著,只帶了婉婉一個人入內(nèi)。 經(jīng)過小佛堂時,陸玨腳步并未停留,婉婉也就沒說什么,跟著他一道踏進(jìn)了正堂內(nèi)。 陸家原先在逐鹿立功前,想必也是一方大戶,祠堂里的牌位并不止于開國后封侯拜相那位祖宗,往上還有數(shù)不清的牌位,婉婉倒沒一一細(xì)看。 她只隨著陸玨一道躬身、叩首,沒人說話,周遭寂靜,呼吸可聞。 起身時目光落在先夫人的牌位上,婉婉看向陸玨,只覺他周身一時肅靜黯然,不復(fù)先前那么地溫和易親近,又教人看不透得很。 先夫人在婉婉心中的形象直到如今,聽得越多,越教婉婉愈加困惑和模糊,似乎溫柔是她、冷漠也是她,寬容是她、苛刻亦是她。 最重要的,表哥眼中的先夫人是什么樣的? 其實(shí)婉婉捫心自問,她真的對表哥了解嗎,稱不上,他的很多事,他心里的想法,她都不知道,也猜不透。 祠堂莊嚴(yán),況且兩人眼下才正新婚,婉婉并不好多問,脊背挺得筆直到祭拜結(jié)束。 出正堂后,她還以為表哥忘記了,亦或許對小佛堂空置的鐘家牌位沒有放在心上,畢竟當(dāng)初他說的是,等得空會帶她回靈州的。 但顯然,陸玨雖則性子清冷,卻處處顧念著她,他邁出正堂,徑直就進(jìn)了小佛堂。 兩人立在鐘家牌位前時,婉婉跪在軟墊上,默默地跟爹娘和哥哥引薦了表哥。 婉婉眼中的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也是她最最喜歡的夫君,希望爹娘和哥哥在天有靈,也能護(hù)佑他余生平安順?biāo)臁?/br> 待兩邊的功夫都結(jié)束,兩個人邁出佛堂門口時,春光正好。 瀲滟的日光把婉婉的膚色照得有些透明,陸玨側(cè)目看著身邊低垂長睫,輕輕松口氣的小丫頭,忽地說:“稍后敬茶,你喚夫人為婆母即可?!?/br> 婉婉當(dāng)下稍怔忡地抬頭看他。 她在侯府四年,沒聽表哥稱過程氏一聲“母親”,方才路上她還隱隱為難,自己若是就那樣改口了,他會不會不高興? 可原來陸玨早就替她想到了。 但凡婉婉頂著世子夫人的名頭喚程氏一聲婆母,那日后無論何時何地,哪怕他不在場,程氏也一定會盡心盡力護(hù)著她。 婉婉自己能琢磨過來些他的回護(hù)之意,心里咕嘟咕嘟又忍不住開始冒愉悅的小泡泡,險些忍不住想跳起來抱一把夫君。 可惜祠堂莊嚴(yán),不能輕舉妄動。 婉婉只能矜持地從衣袖底下伸手過去,握住他,指尖輕撓了撓他的掌心,抿嘴沖他一笑。 “夫君的好,都在我心里。” 他也在她心里。 婉婉一本正經(jīng)的嬌羞,又拿細(xì)細(xì)的食指戳了戳自己心口的位置。 陸玨垂眸輕笑,抬手也輕戳了戳她的小心口,“那可要藏好了?!?/br> 兩人因去祠堂耽誤了些時候,到晏山居時,正堂中已坐滿了一圈人。 老夫人自然還是上首羅漢床端坐,懷中抱著長孫霖兒。 陸進(jìn)廉今日特地休沐在府,與程氏一人占了老夫人左右兩旁的一把玫瑰交椅,余下女眷男子便依著身份依次在陸進(jìn)廉與程氏手下落座。 陸家自老太爺那輩就是獨(dú)苗,一些遠(yuǎn)方親戚昨兒個喜宴已經(jīng)賀過喜,今日府上便只有這些日日相見的熟臉,只是沒見二公子陸瑜。 門上婢女回稟了聲:“世子爺與三太太來了?!?/br> 話音一落,沒等婉婉邁步踏進(jìn)去,便先聽陸雯揚(yáng)聲笑道:“呦,這不是三哥領(lǐng)著三嫂來見咱們了嘛!” 從前是婉婉叫她jiejie,現(xiàn)下她改起口來倒半點(diǎn)不含糊。 可這一口一個的“三嫂”,聽得旁邊的陸淇是不自在極了,她一想到自己待會兒也要喊,就整個人都不得勁兒極了。 她才不要喊! 陸淇兩手忿忿絞著手帕,趙姨娘看著了,輕咳一聲教她且收斂些。 這廂婉婉進(jìn)了屋,先向老夫人福身見禮。 老夫人滿面笑意,“祖母從昨兒個起就想你這丫頭,隔這一晚上,倒好似是隔了好幾年,今兒一見,忽然就成大姑娘了。” 從前只能梳小辮兒的丫頭,如今也作新婦人了,可不就是轉(zhuǎn)眼間長大了。 程氏與周氏也接著逗弄她幾句,瞧婉婉面嫩,這才堪堪止了話頭。 老夫人又與陸玨囑咐了兩聲,便不耽誤婉婉敬茶改口,吩咐李嬤嬤奉上禮數(shù)。 這第一盞茶,自然是捧到一家之主陸進(jìn)廉面前。 婉婉對著滿屋子的熟人,忽然要換個稱呼,倒莫名有些緊張。 云茵給地上放了蒲墊,扶著她屈膝,雙手接過茶盞后高舉至眉眼間,輕喚了一聲,“兒媳拜見公爺,請公爺喝茶?!?/br> 陸進(jìn)廉坐在寬大的交椅里,看她垂眸頷首、溫婉恭順的模樣,一時也不知看到了誰。 略失神片刻,他倒并未多言,面上也沒有顯露任何情緒,接過茶盞飲了一口,聲音極淡地道:“起來吧。” 一旁的管事隨即捧上一只貴重錦盒,交到了云茵手中。 程氏那邊也是一樣的流程,只是在婉婉喊出“婆母”的時候,屋里一眾人的神色,各自都有不同。 第一反應(yīng)都是略有驚訝,齊齊側(cè)目去看陸玨,都以為二人夫唱婦隨,約莫仍舊稱一句夫人便罷,程氏自己也并不好說什么。 然看過之后,那明顯是經(jīng)過陸玨授意。 程氏當(dāng)下滿面春風(fēng),難掩開懷,老夫人眸中則十分欣慰,陸進(jìn)廉稍有些復(fù)雜,教人一時不太分辨得清。 剩下的趙姨娘心下輕嗤,程氏這可算是白撿了個兒子做她后半輩子的依靠了。 陸淇則覺得婉婉這就忙不迭湊上去抱程氏大腿,果真就是個小家子氣的做派,時時刻刻都想著取悅別人來得到好處。 她看不上。 另一邊,陸瑾的目光卻是在陸玨面上探究些許,兩指捏著拇指的玉扳指轉(zhuǎn)了轉(zhuǎn),再看回婉婉,不由得琢磨: 她究竟在陸玨心里占了多少分量? 眾人心思各異,婉婉時下還體會不出來,屋里的禮數(shù)告一段落,李嬤嬤便來通報,請眾人入席用膳。 人不多,家宴沒有分男女席,趙姨娘、周氏都不落座,站在一邊布菜招呼。 眾人這廂才坐下,先前不見人影的陸瑜這才姍姍來遲。 他一進(jìn)屋,帶進(jìn)來一股濃重的酒氣與脂粉氣,只怕又是在外宿醉整夜,臨到日上竿頭才教小廝喚醒回到府里的。 陸進(jìn)廉看著他的樣子便濃眉緊鎖,“整日只知花天酒地不思進(jìn)取,這幅樣子還有臉回來?” 陸瑜聽這些話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無所謂至極,倒是趙姨娘面上無光得很,后來直得老夫人開口,才教陸瑜入了座。 “三妹,咱們一起敬三嫂一杯吧?” 陸淇這頭正和陸瑜低聲私語,冷不防聽見陸雯這么一句,眉頭一霎皺得老高,心里直恨不得把陸雯那張嘴給縫起來。 她愛喚自己去喚,存心給人添堵是怎么回事? 陸淇梗著脖子不愿意起身,陸瑜可懂女人心里那點(diǎn)彎彎繞繞,見狀順勢拿了面前的酒盞,塞一個到陸淇手中,與她一起站起來。 “三弟,三弟妹,這杯我先干為敬?!?/br> 自家哥哥都身先士卒了,陸淇自己哪兒還硬氣得起來,磨磨蹭蹭地沖婉婉道了聲:“我在這里便恭賀三哥與三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何必呢…… 其實(shí)明知道人家不是真心的,還要體面應(yīng)付,婉婉還覺挺熬人的。 那兩杯酒自然還是陸玨為她代勞了。 各懷心思的家宴過后,府里男人們有話要談,各自告了退。 陸玨與陸進(jìn)廉一同往集賢堂去,臨走倒不忘低低囑咐婉婉一句,“下半晌回去若累得很,便乘肩輿?!?/br> 簡簡單單一句話,渾教屋里一眾女眷聽出了各有不同的笑。 陸雯何曾見過、聽過常日清冷淡漠的三哥,這般溫聲細(xì)語地同人說話? 哪怕是先前他面對婉婉,那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眼光都鮮少在她身上停留,臨到訂親前,硬是沒教人瞧出半點(diǎn)端倪。 可如今一個枕頭上躺過之后,到底是大不一樣。 這邊大嫂子周氏的笑里,則有羨慕,夫妻相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相敬如賓與濃情蜜意,差得不就是點(diǎn)滴小事上一句囑咐、一聲叮嚀嘛。 人還是不能和別人有對比,一比就容易產(chǎn)生心理落差。 察覺周圍人都看著呢,婉婉忙抿唇斂起笑意,隔著衣袖推了推陸玨的小臂,“我知道了,夫君快忙去吧?!?/br> 目送幾人出了晏山居后,趙姨娘便言稱身子不適,由陸淇扶著告了辭。 等人零星都走了,老夫人這才將婉婉拉到跟前來,單獨(dú)與她說話。 婉婉今兒的衣裳領(lǐng)口半高,端莊遮住了她頸下諸多痕跡,然而陸玨難得也有失分寸的時候,情動之際不慎將痕跡還烙上了她耳下兩寸。 青絲全都綰起來后,那兩處堆疊的吻痕就略有些引人注目。 只是方才宴席上,不懂的瞧著也不懂,懂的都心照不宣罷了。 新婚小夫妻,兩人都是頭一回與人親近,些微失禮沒注意到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