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32節(jié)
“爹爹,我們就是在玩兒打雪仗罷了。” 話說出來陸進廉都不信,她們倆能在一起玩兒,旁人約莫是“打雪仗”,她們二人必定是“打”雪仗。 瞧陸進廉沉著臉,陸淇比陸雯要更會體貼人,當下上前替陸進廉拍了拍胸口沒拂干凈的雪沫。 陸淇在父親跟前向來乖巧極了,也難怪陸進廉這些年偏寵她。 “爹爹,女兒可不敢騙您,不信您問婉婉,她最實誠了,絕不敢說瞎話的?!?/br> 婉婉才取下冰刀走上來,冷不防聽著這一句,覷了眼陸進廉的臉色,和陸雯的眼色,也低聲說:“侯爺,我和兩個jiejie方才是在玩兒呢?!?/br> 陸進廉常日其實算不得一個嚴父。 且不論府上的公子們幼時情形如何,但論起管教女兒這種事,他一向都是交由程氏和趙姨娘自己來,插手的情況很少。 當下遂也沒有多說,只囑咐了兩句說天寒風冷,教她們早些回去。 陸雯和陸淇雙雙乖巧應了聲,婉婉也點了點頭。 目送著陸進廉與陸玨走遠,婉婉不知怎的,總覺侯爺今日看她的眼神,頗有些不同呢? 的確是不同的。 陸進廉已聽過了陸玨的打算,他要娶婉婉。 但聽過之后,陸進廉什么都沒說太多,卻又顯然將所有不愿成全的話,全表示了個遍。 他當下的態(tài)度只能算是模棱兩可,并未立刻就欣然點頭應承下來。 陸進廉眼里的陸玨,一貫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過冷清,要說一而再再而三地護著誰,除了婉婉沒有第二個人。 感情的事,陸進廉不至于去追根究底的問陸玨,那姑娘究竟哪點與眾不同,才讓他拖了這幾年,突然破天荒動了成家的心思。 但靖安侯府畢竟不是普通的人家。 其實有時候門當戶對,并不一定就只是迂腐與利益,或許也是面對外界風雨時的并肩而立,和舉案齊眉的底氣呢? 夫妻之間,若是心不在同一個對等的位置,最終的結果,大抵都只會在一次又一次地陰差陽錯中,生生從琴瑟和鳴走到兩敗俱傷。 誰都年輕過,陸進廉也不例外。 所以他原先走過的老路,親身努力走過一回結果卻并不如人意,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再重蹈覆轍。 * 這日滑過一次冰,婉婉果然用了好些天才緩過勁兒。 起先渾身酸痛得好似散了架,云茵每日晚上都要教她去泡藥浴,再趴在床上給她按摩全身之后,才教她睡覺。 如此折騰了幾日,才稍好些了。 先前陸雯參加的皇子妃選秀,日子定在年后開春兒,恰好與老夫人壽辰相差無幾,是以府上近來事務頗多,程氏忙得脫不開身。 陸雯參選的一應事宜,程氏不得空一一過問,她自然還是要來尋婉婉陪同。 她在珍寶齋訂做了一副頭面,這日湊了個大雪初霽的好天氣,遂拉著婉婉一起出了門。 街上人多,馬車行得異常緩慢。 婉婉被晃蕩得昏昏欲睡,一路上陸雯好像在說些什么跟太子殿下有關的事情。 可惜她困得很,也沒太聽清楚。 停在珍寶齋門前時,婉婉夢都做一茬兒了,臉頰被壓出一片紅印兒,瞧著越發(fā)軟乎的不行。 陸雯雙手捧著她的臉蛋兒,可勁兒揉了揉,“起來了小懶蟲,還睡!” 婉婉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兒。 打起精神跟著陸雯進了珍寶齋里,她是貴客,掌柜的從柜臺里迎出來,殷勤領著二人便往二樓雅室去。 她們上樓梯時,恰好樓梯口出現個清雅的身影,穿一身錦緞華服,正從樓上下來。 兩方人迎面碰了個正著。 姜蘊站在上方,神色冷淡,很有些居高臨下的孤傲。 兩相對面,她一句話都沒有同陸雯說,徑直從婉婉身邊擦肩而過,下樓出了珍寶齋。 婉婉低聲問:“雯jiejie,你和姜小姐怎么了?” 陸雯倒是不以為然,“沒怎么,我倆原先兜搭也只是因為三哥,但先頭我娘說了,爹爹不打算跟姜家結親,那我還費那功夫干嘛呢?” 這話可太實在了。 看來永安長公主先頭和程氏一番說和,沒有用。 姜、陸兩家結不了親了,所以陸雯如今也不與姜蘊交從了,因為沒有價值,她們的交從都是利益為重,從不做無用功。 況且…… “她想必也是來準備參選行頭的。” 陸雯又努努嘴,“前幾日聽說有幾位皇子暗地里,已經派人向姜家拋出橄欖枝了,也不知道她的眼光會放在誰身上?” “不過她現下都不能嫁給三哥,那做個皇子妃也挺好的,對吧?” 婉婉也說不上來對不對,這些事情她也不懂。 可她覺得姜小姐眼界兒那么高,尋常一般的皇子,姜小姐可能并不一定瞧得上。 況且如果真的喜歡極了一個人,恐怕很難心甘情愿退而求其次吧? 不過就連姜小姐那樣的天之嬌女,都沒辦法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也不知侯府和皇后娘娘究竟想要怎樣的一個世子夫人? 婉婉想不到。 另一邊,姜蘊出了珍寶齋大門。 因為碰上婉婉,她坐上馬車許久,心緒也仍有波瀾。 那天在畫舫上,姜蘊和陸玨并沒能說上兩句話,長隨便匆忙自外而來,回稟說那位婉姑娘出事了。 姜蘊一直與陸玨算不得相熟之人。 但也正是這份冷淡的不熟悉,才令她在頭回看見他那般周身凌寒,教人觸及逆鱗的殺意外露時,詫異之余,還一瞬間徹底死了心。 姜蘊沒見過陸玨那般模樣,她以為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在乎的。 卻原來并不是。 二人究竟是何關系,姜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么清楚,但那至少證明那姑娘在陸玨心里,有一席之地。 具體占了多少談不上,可也足夠她死心了。 少女心事于姜蘊而言,終究只是端莊之外難得的任性一場,她任性過了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現在心思靜下來,一切便還是會以姜家為重。 皇子們開禮選秀,其間暗潮洶涌,姜家必得要立于不敗之地才行。 * 婉婉與陸雯在珍寶齋試過整幅頭面后,又挑了許多新款的首飾,直吩咐人送去靖安侯府即可。 兩人出來后,陸雯也不知在等什么,還不著急回去。 走在街上聽人說前頭隔了兩條街,新開了家甜食鋪子,便又拉著婉婉去了一趟,買了些婉婉尋常愛吃的糕點,哄著她繼續(xù)逛。 直等下半晌申時末,婉婉癱坐在一間成衣鋪子里走不動道兒時,陸雯的貼身婢女扶穗到近前耳語了幾句。 陸雯這才打算回程了。 但走到門口,她只教婉婉獨自上馬車,悄聲道:“小婉兒,你回去若逢我娘問起,就說你逛累了,我不舍得教你等,知道了嗎?” 婉婉:“嗯?” 要是這樣,方才她就走了啊…… 婉婉歪著腦袋疑惑不解,陸雯這才抬手掩嘴湊近她耳邊,“懷遠哥哥先前兒教人給我傳信兒了,他才出宮,我去見他一面?!?/br> 太子殿下? 婉婉這就更不明白了,“jiejie,太子殿下為什么不直接去府里看你呀?” 陸雯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這種事情給你說了你也不懂,回去吧,馬車上睡一覺,進府了就悄默聲兒地回濯纓館就是了,乖啊?!?/br> 聽她這樣說,婉婉也不好耽誤人家有情人相會,只好應下來,吩咐侍衛(wèi)啟程,然后兀自倒在車榻一側睡覺去了。 但這一路,她還是想不通太子和陸雯多此一舉是為什么,所以也沒能睡著。 回到濯纓館,婉婉還在兀自瞎琢磨,抬眼間,倒見臨月正和茂華站在廊檐下說話。 她抱著吃食進門,臨月眉開眼笑地到跟前,“姑娘可算是回來了,茂華都在咱們院子里,特地等你好半會兒了。” 婉婉望著二人有些稀奇,“等我做什么呀?” 茂華一笑,樂呵道:“小的來當然是受世子爺的吩咐,姑娘拾掇拾掇跟小的走一趟吧,爺現下就在玉樓等著您呢。” 表哥在玉樓等她? 婉婉回身朝湖對岸看了看,這時候天沒暗,那邊還沒有燃燭火。 那天晚上的胡思亂想之后,導致她現在一想到陸玨,心里就莫名別別扭扭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33章 · 時下風寒,湖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去蒹葭玉樓不能乘船,只能走河堤一步一步繞過去,弧形河堤上的一排垂楊柳,現下都是光禿禿的飄在風中,很有幾分蕭索。 茂華在前領路,直將婉婉帶到玉樓臺階前,他就止步了。 “姑娘去吧,爺在三樓南面靜室,上去左轉就能看見。” 茂華一路上也沒說表哥找她做什么,婉婉心里還有點無處安放的小緊張。 她提裙邁步進大門,蒹葭玉樓上下共五層,內里建造得十分寬闊,陳設雅致不飾金銀,反倒多玉石書畫懸掛在各處。 婉婉腳步踩上木質的階梯。 頭頂一扇透氣的小窗中正有暖黃色的光芒落下,揚起的微塵飄浮其間,有一種兵荒馬亂的無聲靜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