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18節(jié)
婉婉心里倏忽被填滿了,抿唇笑了笑,湊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句:“多謝表哥?!?/br> 氣息如蘭,陸玨的耳廓突然像是被羽毛輕拂了下。 * 祠堂旁的耳房里,茂華和云茵已圍著炭盆悠閑烤了半天的火。 茂華去弄來點鹽水花生,尋著空便跟云茵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兩句,才知道婉婉昨兒是做夢夢到家人了。 “姑娘是個苦命的孩子,鐘家過往的遭遇,我倒盼著她不要記起來?!?/br> 茂華說話帶著嘆氣,云茵聽著便想起他原先那次也是跟著世子爺下南境的,理應(yīng)去過婉婉的本家。 她遂問:“姑娘昨兒跟我說,好像是父兄,她連人都不識得,心里必然更難受,也不知有沒有法子替她弄副鐘家老爺夫人的畫像來,也是個念想?” 茂華這就不好應(yīng)承了。 都過去許多年了,鐘家宅子當初一把火燒了個干凈,什么都沒剩下,現(xiàn)在想要一副畫像談何容易? 這頭兩個人正說著話,余光瞥見祠堂門口出來人了,忙一齊從炭盆旁站起了身。 誰知一看,倒把人看了個目瞪口呆。 云茵心里頓時直說這姑娘不知事,立時走得火急火燎,一心打算在其他人看到前趕上去將婉婉勸下來。 但還沒等她邁出兩步,茂華冷不丁一伸手就將人拉住了,低聲喝道:“你做什么去?沒看世子爺都沒說什么嗎?” 云茵瞪他一眼,一把甩開茂華的手,他懂些什么,一貫都會攪渾水! 可是沒等她再打算提步的時候,抬眼間,卻發(fā)現(xiàn)婉婉自己已經(jīng)主動教陸玨將她放了下來。 就到這里,她也并不想教旁人看見。 陸玨從始至終都沒有過問一句,婉婉站在祠堂門前目送他離開,直等他身影都瞧不見了,才轉(zhuǎn)身扶住云茵的小臂,緩慢地往濯纓館回去。 一路上,云茵原本壓了一心底的話想同婉婉說。 但側(cè)目看一眼,她正垂首一心看路,嘴角微揚,顯然要比進祠堂時要明朗許多。 云茵就又覺躊躇。 男女授受不親這話,說到底對她而言只是書本上的幾個字罷了,打從心底里想親近一個人的時候,哪里顧得上那么多。 若是規(guī)勸得太過,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怕是反倒會教她往后不知道該怎么在世子爺跟前自處,更添尷尬和不自然,先瞧瞧情況吧…… 這般想著,云茵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 回到濯纓館,臨月和沉星早將軟榻上收拾干凈了。 婉婉腳傷有些崩開,血珠滲出來染到了繡鞋上。 云茵趕忙拆開紗布給她重新?lián)Q藥,嘴里喃喃埋怨,“早知道這樣,那會兒合該找個婆子繼續(xù)背著你的?!?/br> 她靠著迎枕仍舊滿面笑意,說沒事,一點都不疼。 云茵望著她無奈嘆一口氣,這丫頭可真容易開心,只要教她心滿意足一點點就能雨過天晴,也算是好事吧。 這時,沉星從里間妝奩里拿出一封花箋遞給了婉婉,說:“方才許家小姐派人送來,說給姑娘你的?!?/br> 前天焦山一行許家兄妹沒等她一起回,婉婉此時倒還想不到別處去。 她接過信箋打開來,許姝禾筆跡十分秀氣,來回通讀一遍,大意便是萬壽節(jié)將至,許姝禾想邀她當天酉時三刻,一道去玉帶橋畫舫玩兒。 婉婉腳傷還沒好,實話說其實并不想出門去,而且玉帶橋就在離得意樓不遠的地方,她上回面對姜蘊的咄咄逼人招架不住,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不想再遇上姜蘊。 她一時沒有回信,信在軟榻小幾上放了好幾日,后來直等到腳傷結(jié)痂,可以自由走動時,萬壽節(jié)也快到了。 這日早上去浮玉居請安,老夫人問起,“腳傷還疼不疼?” 婉婉搖頭,站起來走了兩步給老夫人瞧,“早就不疼了,祖母放心吧,我這幾天每日都在想您呢。” 她嘴甜的時候很會哄人開心,老夫人笑逐顏開,捏她的鼻子,“你這小饞貓兒,分明是想祖母這兒的好吃的了吧?” 靖安侯陸進廉是個大孝子,知道老夫人病后腸胃不好,便特意在浮玉居小廚房單獨配了兩個大廚,常日變著花樣兒地給老夫人做藥膳,婉婉也算沾光享了好幾年的口福。 老夫人教李嬤嬤給婉婉端了碗魚片粥來,滿目慈愛地瞧她小口吃著,這才問起上回焦山之行。 “聽說前兩天許家的小丫頭還給你傳信了,怎么沒有回人家,上回出去玩兒得不開心嗎?” 婉婉嘴里包著一口粥,含糊搖搖頭。 “許家哥哥和禾兒meimei都特別好,我只是擔心自己腳傷好不利索,不便夸下??谥苯哟饝?yīng),到時候在外面反倒拖累人家。” 老夫人想了想,道:“不想那么多,萬壽節(jié)時府上要去參加宮宴,到時候可就沒人陪你了,出去和禾兒逛逛也不錯。” 婉婉是寄居的姑娘,往常若逢宮宴她都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老夫人滿心為免她孤單,婉婉聽著便還是點點頭應(yīng)承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9章 請安過后,婉婉便隨陸雯一道回了如意館。 陸雯在府里向來消息十分靈通,哪怕那日她人不在,但到今日這會兒,許家的事早該都逃不過她的耳朵了。 “祖母不會無緣無故就教你去和外男接觸,既然有這么一遭舉動,你覺得那人如何?” 婉婉沒覺得如何。 她對許承安印象不錯,為人溫文爾雅,周身一股書卷氣,實則也教人挑不出什么錯處。 可她也說不出什么更多的來,那日許承安來府上,兩人并沒有說上幾句話,她哪里知道人家怎么看她的。 婉婉趴在枕頭上,含糊道:“如何不如何都由祖母定奪,雯jiejie你就別為難我了。” 陸雯只當她是害羞,抬手捏了捏她軟軟嫩嫩的臉頰,“傻丫頭,自己的終身大事都不知道cao心,女子嫁對人多重要,你日后要跟那人過一輩子的!” 過一輩子啊…… 婉婉知道要過一輩子,只心想若能尋到一個彼此長長久久、相敬如賓的人,似乎就挺不錯了。 可陸雯突然問她,“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嗎?” 這倒是教婉婉倏忽怔了怔神兒。 她好像很認真地想了半會兒,才避重就輕道:“就是雯jiejie你對太子殿下那種感覺吧……說我太沒意思了,說說你吧,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嗎?” 這丫頭,果然還是什么都不懂。 陸雯瞧著她嘆一口氣,也覺得跟婉婉談喜歡、心儀這種事情很沒勁,就像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似得。 她同婉婉齊頭趴在軟枕上,湊近些低聲道:“跟你說,那日進宮,姑姑跟我說先前御史吳大人領(lǐng)頭上奏,恩請圣上為懷遠哥哥酌情遴選太子妃了?!?/br> 這就難怪陸雯今日心情雀躍,還難得顯露幾分期許嬌態(tài)了。 太子蕭恪與陸玨同年,兩人只差在月份上,如今都正值弱冠之年,原本早在三年前就該定下太子妃人選的,只是當時恰逢太后薨逝,太子為示孝道守孝三年,這才拖到現(xiàn)在。 陸雯與太子自小青梅竹馬,太子身份尊貴樣貌出色又很會討姑娘歡心,陸雯從知事起就心心念念要嫁給他,難怪她今日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婉婉最是個會捧場的,瞧陸雯說起來都面頰隱隱泛紅,當下便改了口,“那我就提前問太子妃jiejie安了!” 這一開口直教陸雯羞得都無處躲藏,惱壞了便撲過來對著她的癢處一通撓,直惹得婉婉哭笑都難耐不已,連連求饒之下這才作罷。 陸雯輕喘著躺回到軟枕上,又說:“不過這次姑姑好像還打算定下三哥的婚事,昨兒個我見了姜蘊,她臉色不是太好,三哥的婚事若是由姑姑來定,她可就懸了?!?/br> 聽到陸玨的名字,婉婉的長睫不由自主輕輕顫動了下,問:“為什么?” 陸雯望著房頂,心不在焉道:“姑姑從年輕在閨閣時就與長公主不睦,姜蘊那般關(guān)系,姑姑能愿意才怪了!” “可你上回不是還說先夫人與長公主私交甚好的嗎?”婉婉狐疑。 “但先夫人現(xiàn)在不在了呀……” 陸雯自己說過的話自己當然記得,至少在她印象里三哥幼時鮮少幾次被先夫人帶出去,就是去的長公主府,他肯定早就認識姜蘊的。 可陸玨待人一向冷清,陸雯也沒見過他對誰特別過,噢,剛來侯府時的婉婉算是一個吧。 可這丫頭發(fā)一場燒什么都忘了,陸玨后來也就沒管過她,在宮里伴讀這幾年,陸雯甚至一度覺得,他興許都已經(jīng)忘了自己原來還帶回來過這么個人了。 兩個人聊得有些遠,婉婉不想聽到什么不該自己聽的侯府往事,連忙自覺打住了話頭。 上回她在大金山寺見姜蘊時,對方信誓旦旦地說了姜、陸兩家正在議親,長公主都親自出面找上了程氏說和。 后來也不知程氏為這事cao勞到哪一步了,但長公主的臉面,皇后不一定愿意給,但侯爺說不得會愿意呢? 婉婉的腦子向來不甚靈光,多想也無益,總歸侯府的大事她也說不上話。 又過了沒幾天就是萬壽節(jié)。 皇帝的生辰,城里今夜沒有宵禁,是以置辦得極其熱鬧,街道兩側(cè)早早掛了兩排小紅燈籠,天還沒黑就燃起來。 婉婉要去赴許姝禾的約。 下半晌申時時分陸老夫人已領(lǐng)著闔府前往襄園赴宮宴了,等人都走后,婉婉才從窗邊的藤椅起身,開始拾掇換衣裳。 云茵給挑了件荼白的茶花廣袖裙,上頭搭一件淺鵝黃的褙子,坐在妝臺前挑選釵環(huán)時,沉星忽然咦了聲。 “姑娘,咱先前都沒拿起來仔細看過,世子爺送的這幅珍珠耳珰,原來是耳夾啊?!?/br> 婉婉“嗯?”了聲,側(cè)目去看,竟還真是。 那耳珰是包含在頭面一起送來的,但表哥當然不可能會注意她有沒有耳洞這種小事,多半是底下辦事的茂華細心妥帖。 沉星給她帶上試了試,珍珠圓潤,很配這一身衣裳。 婉婉也是頭回帶耳夾。 她的耳垂敏感極了,剛帶上去時就像是教螞蟻夾了一下,但對著鏡子伸手去撥了兩下,墜子晃晃蕩蕩的,還是覺得很好玩兒,便留了下來。 馬車一路直行到玉帶橋邊,這時橋邊游廊上已圍滿了人,十分熱鬧。 臨下馬車前,云茵給她拿了頂帷帽帶著,免得又教些不長眼地登徒子在街上不錯眼地盯著瞧。 “婉jiejie,這里!” 許姝禾眼下沒在畫舫中,而是站在岸邊,正在沖她揮手。 婉婉起先沒有看到,直到走到近前去了,才看見許承安就在許姝禾身后不遠處的圍欄旁,但他看了眼這邊,并沒有過來。 她同許姝禾寒暄了幾句后,便一道過去主動沖他福了福身,“勞承安哥哥久等,我來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