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這里下了馬車，衛(wèi)蘇也不例外。將衛(wèi)蓁牽下馬車，就見到一塊巨大的天然生成的石塊，約莫有兩人高，上面龍飛鳳舞刻著幾個大字：龍鳴山。

    “這里就已經(jīng)是潁陽學宮的地盤了，再上去幾里地，就到達真正的潁陽學宮了?！碧崭ヒ娦l(wèi)蘇過來，跟他解釋道?！爱敵跏熢诖丝嗫嗨魑蛄耸眨ㄍ该髁撕缶蜕仙絼?chuàng)辦了私學。后來私學名聲大噪，很多人不辭勞苦遠來求學，私學便越來越大，逐漸演變?yōu)闈}陽學宮。因此，凡是上山求學的學子，到得這里，就必須下車，禮拜之后才能步行上山?！?/br>
    陶弗說的這里的規(guī)矩，是千百年來逐漸形成的，人人都必須遵守。

    衛(wèi)蘇點頭，也隨大流跟著拜了三拜。

    “我們便只能送你們到這里了，剩下的路需要你們自己走?！碧崭フf道。

    陶家主對陶瑾囑咐了幾句，這才過來，拍拍衛(wèi)蘇的肩膀，“衛(wèi)郎君，保重，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陶家都愿意為你的后盾，你隨時也都可以回陶家來?！?/br>
    這句承諾可以說是很有心了，衛(wèi)蘇給他們陶家的水車圖，已經(jīng)初見成效。他們陶家的名聲也有了好轉(zhuǎn)，如今官府也積極與陶家合作，就是希望水車能夠很好的推廣。

    這件事上，衛(wèi)蘇交給他們之后便只字不提，更加沒有以此事邀功，可見衛(wèi)蘇心性之豁達，完全出乎人的意料。不過衛(wèi)蘇不提，他們陶家卻不能忘恩負義，雖然他們也給了衛(wèi)蘇酬金，可是這利民大計，又豈是區(qū)區(qū)金銀所能比擬的?？偠灾l(wèi)蘇對于陶家也算是施恩了，將來衛(wèi)蘇無論什么事，陶家必然會盡力相助之。

    衛(wèi)蘇謝過，他自然明白陶睢因何這般，盡管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卻也知道水車對于陶家的好處。

    可是在他看來，他給出水車圖，陶家不僅給了酬金，更是讓從不對外的藏室珍藏書冊對他公開，這才是難能可貴，千金難買的。而自己用水車換取這個機會，在他看來也是值得的。

    各家子弟別過家人，帶了仆從便開始紛紛上山。衛(wèi)蘇辭過送行的陶家人，安頓好衛(wèi)蓁也向著山上走去，從此以后，前方的路不管有多曲折，他都會堅持走下去。擺在衛(wèi)蘇面前的是即將開始新的征程。

    第26章

    潁陽學宮占地面積極大, 幾乎占據(jù)了半個龍鳴山麓。

    衛(wèi)蘇將衛(wèi)蓁留在馬車上，讓周成鐵三娘一起先行帶著meimei前往不遠處的新家。自己則跟著人群順著蜿蜒山路一路向上。

    走了大約半柱香時間，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平地, 四周有灌木竹林，而在竹林叢木間有一巍峨壯觀的石柱牌匾, 上刻著四個大字：潁陽學宮。

    此時所有人都駐足, 細細打量起這四個字來, 大家面上通紅, 心情都有些激動。

    周圍還有陸陸續(xù)續(xù)到來的前來觀論學大典的外地學子。如果有機會, 這些人也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或者說憑一己之長得到潁陽學宮中先生的看中, 破例收歸門下。

    也是因此, 每每五年一屆的論學大典便是所有人的一個機會，只要入了潁陽學宮, 身份自然就不可同日而語。有了這樣的出身, 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這也是天下人人人趨之若鶩的原因。

    不多時, 潁陽學宮的大門敞開, 有學子魚貫而出，這群人身著統(tǒng)一的青白色儒服，一出來就列隊整齊，端莊威嚴, 氣勢凌冽。

    眾世家子弟心潮澎湃, 只要過了今日，他們也都會成為這里面的一員, 是家族榮耀的象征, 怎不叫人激動？

    陶瑾站在衛(wèi)蘇身邊, 小聲說道：“這些人里面就有上一屆四大家族送進去的子弟。喏，第二排第四個就是崔家三郎，還有那邊謝家，王家子弟也在?！?/br>
    衛(wèi)蘇沒有騙他，之前也并沒有要爭陶家的名額進入學宮的意思。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肖想過陶家的那個名額。

    今日衛(wèi)蘇站在這里，不靠家族名額，沒有任何外力，那就是要憑借自己的真本事入學宮了。

    前幾日在陶弗的要求下，跟著衛(wèi)蘇一起學習，一開始他還不愿意。一個農(nóng)家子而已，就算在四叔父的私學中學得幾年，又哪里比得上他這個陶家傾盡全力培養(yǎng)出來的世家子？

    可到得后來，他才體會到自己的膚淺。衛(wèi)蘇僅僅問了他一些問題，就已經(jīng)掌握了他的學習薄弱之處。

    于是衛(wèi)蘇特意為他制定了一套學習計劃，甚至不計前嫌幫他整理歸納考核要點，改正他所作文章的不足之處，甚至幫他提了不少的建議。用衛(wèi)蘇的話來說就是臨陣磨槍，不亮也光，這套應試方案如果不奏效，那就白白枉費他幾十年的功夫了。只是衛(wèi)蘇從娘胎算起也不過二十多年歲，哪來的幾十年功夫？

    陶瑾這些時日對于衛(wèi)蘇的能力也有了一定得到了解，至少很多學問見解上，自己是遠遠不及的。如果衛(wèi)蘇能進學宮那是最好不過了，至少，有人能跟他在一條道上，兩人互幫互助，他也不會太過孤單了。

    衛(wèi)蘇奇怪，“那你們陶家人呢？”既然其他家族都還有子弟在學宮之中，他們陶家不可能沒有啊。

    陶瑾臉色微微有些不自在起來，卻聽身后有人嗤笑道：“陶家？呵呵，上一屆陶家子弟不爭氣，好好的名額被自己作沒了。嘖嘖！我都替他陶家可惜呢？”

    衛(wèi)蘇回頭，這人并不認識。然而陶瑾卻咬咬牙，狠聲道：“謝灼，用不著你假惺惺。”

    原來卻是謝家子弟，謝灼冷冷一笑，“何必呢？眾所周知的事，怎么？還不讓人說了？”

    陶瑾不想理會他，謝灼卻不依不饒，他輕輕揚起下巴，挑釁道：“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你們陶家人，之前不是有傳言說你們陶家的名額給外人了嗎？這人誰??？就是陶家四老爺帶回來的？也想進學宮？”

    “不過子虛烏有的話罷了，只有沒腦子的才會信吧？至于這為衛(wèi)公子，是陶家的客人，可不是一個外人可以置喙的。“陶瑾毫不客氣說道。

    謝灼臉色一變，正待開口，陶瑾卻微微一笑，“我倒是不知謝家的規(guī)矩是可以隨便在身后妄議別人，在下真是佩服謝家的家規(guī)呢?！?/br>
    “你……”謝灼被陶瑾反將了一軍，想要理論，卻被人給拉住了。

    “行了，九弟，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豈可隨意妄為？”另一個謝家人涼涼的看了陶瑾一眼，勸說自家弟弟。

    謝灼吃了一個悶虧，只得道：“多謝七哥提點，七哥說的是。謝家身為大家族自然要有容人之量，我們哪兒能跟他計較這許多？這次好自為之吧，可別像上次一樣啊?！?/br>
    對于謝灼的冷嘲熱諷，陶瑾到底年輕，沒能忍住，想要懟回去。衛(wèi)蘇朝他搖搖頭，陶瑾噎了一下，想起剛剛家主在山下的交代，終于還是忍住了。

    衛(wèi)蘇贊許的看他一眼，孺子可教也，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本色。

    陶瑾不再理會謝灼，他也就沒有挑釁的理由，只能瞪了陶瑾一眼，不再說話。

    這個時候，走出來一個長須中年人，他負手而立，威嚴的目光掃視了周圍一圈。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鴉雀無聲。

    中年人這才滿意的捋捋胡須，朗聲說道：“凡是有名額的世家子弟，上前來?！?/br>
    氣氛開始緊張起來，陶瑾看看衛(wèi)蘇，在衛(wèi)蘇的點頭示意下，深吸一口氣，然后走上前去。

    老者看了面前的十多人，緩緩說道：“老夫姓褚，單名彥。大家可以稱呼老夫褚先生?！?/br>
    “褚先生，原來他就是褚先生！”有人驚呼起來。所有人的神色更加恭敬起來。

    “褚彥，褚先生？”衛(wèi)蘇疑惑。

    旁邊的人聽到衛(wèi)蘇的疑惑，驚訝道：“你該不會不知道褚先生吧？”

    衛(wèi)蘇還真不知道，看眾人的表情這人應該是有很大名望的，衛(wèi)蘇卻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話說回來了，他剛剛從云水村過來，那個小地方，除了里正，縣令大人這樣的名人，其余的是根本就無從得知的。他來潁陽城后，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在藏室中看書冊，根本就沒有出去過，什么消息自然傳不到他的耳中。

    衛(wèi)蘇搖搖頭，解釋道：“我以前住的地方偏遠窮僻，父母皆是農(nóng)人，我能念書識字已經(jīng)是天大的幸事了。到這潁陽城也更是是機緣巧合。”

    “竟然是農(nóng)家子弟？”那人有些吃驚，不過作為讀書人的涵養(yǎng)，還是沒有說出太過傷人的話來。

    不怪乎別人吃驚，因為現(xiàn)在士農(nóng)工商階級等級劃分是十分嚴格的。能讀書識字的士人都是有家族底蘊的，一代代傳下來。一個農(nóng)家子，怎么可能讀書識字？

    那人又看了衛(wèi)蘇幾眼，不管他信不信衛(wèi)蘇的話，衛(wèi)蘇既然來到這里，那就再也不能以農(nóng)家子的身份看待他。

    “我叫衛(wèi)蘇，不知兄臺如何稱呼？”衛(wèi)蘇拱手為禮。

    那人還禮，“我叫孫章，先前不知，還望見諒?！币娦l(wèi)蘇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這才替衛(wèi)蘇解惑道：“你不知道這褚先生，可是著名的兵學大家，其人在兵法上的造詣，可謂是出神入化。你可知道婁國大將軍鐘離暉？”

    衛(wèi)蘇還是搖頭，這兒就沒有一個人物是他所熟知的。

    孫章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想想他的身份，又釋然了。小聲解釋道：“你不知道也不怪你，你只要知道，鐘離暉是個戰(zhàn)無不勝的大將軍。曾經(jīng)以千人兵馬打敗了鄒國上萬大軍，一舉天下成名。就是這么個人，便是褚先生的弟子?！?/br>
    衛(wèi)蘇很是配合的表達了驚奇之意，“這般厲害？”

    孫章得意洋洋，似乎與有榮焉，“那是當然了，話說潁陽學宮中的先生又哪里會有不厲害的？要是我也能進潁陽學宮就好了?！?/br>
    最后的話語有了幾分落寞之意，衛(wèi)蘇笑著安慰道：“如果自己學有所長，定能為先生看中，到時候也不是沒可能的。”

    “說的倒也是。”孫章點點頭，心中開始雀躍期盼起來。他對自己的才學也有一定的信心，不然也不會千里迢迢跑來潁陽城了。

    這邊兩人說話的功夫，褚先生已經(jīng)宣布了潁陽學宮的規(guī)矩。要求每個人都按自己所學選擇一份空白簡牘，然后有人會依據(jù)你所選擇的給出題目，每個人必須在一炷香時辰以內(nèi)在簡牘上作答完畢。最終學宮先生會以此來指定是否通過入學。

    當然了，這種入門答題規(guī)格都是極其簡單的，說白了就是給世家子弟的一個機會，只要有一定的基礎就能通過。否則學宮中給各個世家的名額也就無用武之地了。

    陶瑾取了一片簡牘，回頭忐忑的看了衛(wèi)蘇一眼，衛(wèi)蘇揮了揮拳頭，給他加油。陶瑾心領神會的點點頭，他之所以對衛(wèi)蘇產(chǎn)生依賴，就是前幾日與衛(wèi)蘇一起學習之時，衛(wèi)蘇替他總結歸納出的東西讓他獲益良多。

    得到衛(wèi)蘇的鼓勵，他心神暗自定了定。這才回到指定的地方，席地而坐，開始思考該如何作答。

    旁邊的孫章見到這一幕，好奇的問道：“你與陶家是什么關系？看樣子，陶家那個嫡系子弟對你很看重？”

    衛(wèi)蘇想了想道：“嗯，我能來潁陽城，全靠陶家。這些日子以來，也都是住在陶家的。”

    孫章卻理會錯了，笑道：“原來衛(wèi)兄竟然是陶家的門客嗎？”

    門客？衛(wèi)蘇摸了摸鼻子，門客的大概意思他還是懂的。約莫就是投靠富貴之家，靠主家養(yǎng)活，自身卻替主家做事出主意為主家著想這般。他這樣的應該也算吧？遂點點頭。

    現(xiàn)在很多有本事之人都會自己作價，選擇替權貴做事。一來自己的本領得到了展示，二來也不會窮困潦倒，以至于養(yǎng)不活自己，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出路。有道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也等于等價交換了。

    說起來，潁陽學宮中學成出去之人，成為各國的君王的座上賓，又何嘗不是為了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

    孫章眼睛一亮，點點頭，“很不錯，只是，既為門客，為何又在此？你想要進潁陽學宮，陶家能答應嗎？”

    衛(wèi)蘇微微一笑，“如何不答應？今日我正是跟著陶家的隊伍前來的，而且有陶家主的薦書?！?/br>
    “沒想到陶家竟是如此仁義之家?！睂O章感嘆道。一般門客投靠了主家，便會受到一些規(guī)矩制約，像衛(wèi)蘇這般自由的還真是少見。孫章自然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感概。如果自己沒能進潁陽學宮，陶家說不定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衛(wèi)蘇絲毫不知道自己替陶家刷了一波好感。他只是在用心注意場中的陶瑾，陶瑾坐定之后，看了自己的題之后，微蹙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最后只略一思索就提起自己帶來的筆，蘸了墨便在簡牘上快速寫起來。

    第27章 捉蟲

    陶瑾見到題目, 心中就大定下來，前幾日，衛(wèi)蘇給他的題型就有這么一道, 經(jīng)過更改修飾，他的那道題可以說完成得十分漂亮。

    現(xiàn)在, 一樣的題型, 對他來說, 只需要將他曾經(jīng)寫好的抄錄一遍, 就算大功告成。

    再加上他帶來的筆墨, 在簡牘上寫字根本就不費力，別人還在用刀筆一筆一筆刻畫字跡的時候, 他已經(jīng)快要完成了。

    他嘴角流露一抹笑來, 已經(jīng)可以預見自己馬上就能踏入學宮，為陶家爭一口氣了。

    衛(wèi)蘇見他的神色, 就已經(jīng)知道穩(wěn)了, 看來他根據(jù)以往學宮所出的題型，結合陶瑾的學業(yè)做出的突擊練習還是有用的嘛。衛(wèi)蘇放心了, 陶瑾能進潁陽學宮, 對陶家來說，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褚彥私下里轉(zhuǎn)了一圈，到陶瑾身邊時，見他與眾不同的寫字方式, 不由駐足觀察了一會, 然后意味深長的捋捋胡須。

    陶瑾檢查了幾遍，確認無誤之后便將簡牘交了上去。褚彥接過, 點點頭問了一句：“你所書寫的為何物？”

    褚彥本就是嚴肅少言之人, 陶瑾聽他主動問起, 心中誠惶誠恐，連忙將筆雙手奉上，恭謹?shù)溃骸皩W生所用之筆名曰毛筆，主要靠筆尖的動物毛蘸墨書寫?！?/br>
    褚彥接過，細細觀看了一番，這才將筆還了回去。他什么都沒問，陶瑾也不敢多說，行了一禮，才坐回原位。

    下面眾人見著眼熱，在他們看來，褚先生剛剛可是對陶瑾另眼相看了。這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運道，不就是第一個完成嗎？他們也要快點才行，想到這點，手下不由加快了速度。只是用刀筆刻畫必須要用些力氣，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

    謝灼一直在留意陶瑾，他們還在苦苦思索題目的時候，陶瑾已經(jīng)開始動筆了。一開始他還不屑，這個陶瑾該不會是因為題目太難，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吧？

    然而，沒多久，褚先生竟在陶瑾身邊停留了好一會，別人或許沒有發(fā)現(xiàn)，可他卻見到褚先生明顯滿意的點點頭。

    等到陶瑾第一個交卷，他便開始心浮氣躁起來。手下的刀筆一滑，一個字便寫錯了，他咬咬牙，只能將字跡劃去重新寫，不得不說，又浪費了好些時間。

    褚彥倒也沒有催促，好在一炷香的時間，還是綽綽有余的，所有的人都在時間內(nèi)交上了簡牘。

    至于其他人，褚彥收上來后便放到了一旁，連多余的眼神都沒有。這不禁讓人有些失落，更羨慕起陶瑾能得褚先生的另眼相看了。

    自然有人檢查簡牘上的對錯得失，最后將通過之人的名單上交給褚先生，由褚先生宣布名字。

    不過，四大家族也是準備充分的，絕不允許掉鏈子的事兒發(fā)生，上屆陶家估計也是意外才會落選。

    到這里，這入門測試便算是告一段落了。之后，便是依據(jù)潁陽學宮歷來的流程走，這些人進了潁陽學宮，會根據(jù)自身的學習情況，分給不同的先生教誨。

    如今只是優(yōu)先世家子的入學，等到世家子弟入學宮后第三天才是論學。屆時，各外地學子，只要是有薦書的便都能夠參與。

    今日很多學子在此，也都只是前來看看熱鬧。事情已畢，便都打算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