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113節(jié)
周濂月沉默一霎,“不喜歡?” “喜歡。但是好像也害怕……你知道,我之前只在初中高中談過一些過家家的戀愛,或者根本無法稱之為戀愛。后來……然后就遇到你。這是正常的嗎?我在想,好像是在發(fā)一場持續(xù)的高燒。都說荷爾蒙只夠熱戀期持續(xù)三個月,三個月過后,我們會變成什么樣?” 周濂月低頭,感知到她微微濕潤的呼吸。 她說:“明明很幸福,但患得患失,是正常的嗎?” 周濂月手掌收緊。 她一直熱烈、坦蕩,像是從沒受過傷似的全身心投入。 南笳雙手從外套口袋里抽出來,伸過去摟住周濂月的腰。 他掀開了防風衣,將她裹住。 體溫互相熨帖。 周濂月低下頭,那聲音沉沉的,混著空曠的風聲,“笳笳?!?/br> 南笳恍惚了一下,因為周濂月第一次這樣叫他。 她“嗯”了一聲。 “等你殺青了,帶我去見一見你父親?!?/br> 第68章 (兩個人的事【第一更】) 六月中,南笳殺青返回北城。 休息幾天,又被關姐哄得去趕了幾個通告,終于閑下來,踐行帶周濂月回去見家長一事。 她沒想瞞著南仲理,只是在和父親“吃了嗎”、“早點睡別熬夜”、“背疼就去做個按摩”諸如此等過分日常又接地氣的微信對話中,找不到那個要告訴他自己戀愛了的時機。 但眼下是要打招呼了。 她沒有太斟酌用詞,閑下來的那天早上,就跟南仲理發(fā)了條微信:爸,我想帶對象回來吃飯可以嗎? 發(fā)出去她自己先樂了一下,怎么會想到用“對象”這么老派而具有年代感的措辭? 一直到中午,南笳才收到南仲理的回復:那個姓周的有錢老板? 南笳愣了下,回:您知道? 南仲理沒多解釋什么:哪天? 跟周濂月確認行程之后,南笳把回去的時間告知給南仲理。 他們回去那天,周濂月的架勢很正式。 倒也不是說他平時不正式,一個成天文山會海的商人,很難有不正式的時候。 周濂月的一切準備,都非常的老派、合乎規(guī)矩—— 他備了人參、茶葉等非?!皁ld school”的禮品,因為南仲理是廚子,又特意準備了一套上好的刀具,意大利手工打造的。南笳去查了一下價格,貴得離譜,抵一個奢侈品包了。 落地南城以后,南笳給南仲理打了個電話,說先帶周濂月去家里坐會兒。 南仲理說:“家里也沒收拾,也沒啥好參觀的。先去吃飯吧?!?/br> “去哪兒吃?” 南仲理已訂好座,叫他們直接過去。 南笳當下有了不好的預感:既不去家里吃,也不去自家的大排檔吃。南仲理一個直腸子,這態(tài)度不言而喻了。 她沒把這擔憂表現(xiàn)出來,陪周濂月先去酒店放了東西,坐車直接去了那酒樓。 一家國營的老字號,裝修有種過時的富麗堂皇,很大的一個堂食的大廳,傳統(tǒng)的圓桌,地上鋪暗紅色織花地毯。 這酒樓以古法手藝出名,同樣出名的還有其昂貴的價格。 南笳知道,南仲理是最看不慣這一類國營酒店的,味道一般,服務更一般。 南仲理人已到,在包間里。 他們推門的一瞬間,南仲理從位上站了起來,神情淡淡的。 南笳笑著介紹,“爸,這是周濂月。” 周濂月頷首,伸出手去,微笑道:“南先生您好。” 南仲理伸手,很是敷衍地一握,既不表達歡迎,也不報以好奇,叫他們坐,緊跟著喚來服務員上菜。 南笳擔憂成真,這一餐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南仲理很是耿直,他不樂意的人,不存在虛以委蛇一說。 一頓飯下來,南笳只看著周濂月不斷嘗試找話題,又不斷被南仲理三言兩語敷衍過去。 氣氛冷得要結(jié)冰。 南笳看一眼周濂月,他一個擅長審時度勢,察言觀色的人,怎會看不出南仲理的態(tài)度是明晃晃的拒絕交流。 但他神情和態(tài)度一點沒受影響,依然不斷嘗試溝通。 直到后半段,周濂月起身笑說,失陪片刻,去趟洗手間。 門一闔上,南笳當下就忍不住了:“您要是不喜歡他,一開始就應該明說不要讓我把人帶回來?!?/br> 南仲理冷哼一聲,“我就想看看,玩弄我閨女的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南笳愣一下,忙解釋說:“不是您想的……” 南仲理怫然打斷她:“你就覺得你老爸不上網(wǎng)?對你的事兒一無所知?你們劇組都議論你!說你之前全靠人提攜才演得主角,那人是不是就這姓周的?他是不是像網(wǎng)上說的,跟你在一塊兒的時候還有家室?你自己說說,這是這么行為,這叫……” 他胸口劇烈起伏,但似乎因為畢竟是自己親生女兒,難聽的話到底說不出口,“南笳,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這什么娛樂圈混不下去了,咱就別混了,轉(zhuǎn)業(yè)行不行?再不濟老爸養(yǎng)你行不行?你為什么作踐自己,你沒尊嚴嗎?你十八九歲那會兒的那股子傲氣呢?哪兒去了?” 傲氣,尊嚴…… 南笳沒想要掉眼淚,但似乎忍不住。 她別過臉去拿手背抹淚,吸一口氣,冷靜地說:“你看到的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我……算了,我不該帶他回來的。” “那就趕緊滾吧!把他送的破禮物一塊兒拿走!” 南笳提起座位上周濂月的外套和自己的提包便起身。 一推開包廂門,與周濂月迎面撞上,他手里捏著買單的支付票據(jù)。 看他神情,顯然聽到他們父女的爭吵了。 南笳直接將周濂月手腕一抓,“走。” 周濂月輕輕一掙,抬手拍拍她的手背,“你先去外面等我?!?/br> “你不用跟他溝通……” “乖。先出去等我。” 南笳猶豫一下,還是松了手,先出去了。 她走到門口的樹下,抱著周濂月的外套,仰頭,深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認出了她,不遠處有幾人停了腳步,向著她這邊頻頻打量。 她沒管。 等了約莫五六分鐘,周濂月從酒樓大門口出來了。 他徑直走過來將她肩膀一攬,低頭親親她額頭,“走吧?!?/br> 上了車,南笳一路不作聲。 到了酒店,周濂月半擁半推著她進了電梯。 穿過灰色地毯的走廊,停在房間門口,周濂月在她身后拿出房卡刷開門。 走進玄關,幾乎燈光傾落的同時,南笳一下蹲下去,舉起一直抱在手里的周濂月的外套,蒙住腦袋抽噎。 周濂月跟著蹲了下來,伸臂,從背后將她一抱。 她身體稍稍歪倒,手指在地板上撐了一下,緊跟轉(zhuǎn)身,膝蓋落地,腦袋靠過去。 他往后倒了一下,索性背靠門板,屈起兩腿坐了下來。 片刻,她感覺到有手臂來解她蒙在頭上的外套,手指一松,外套被扯開。 他手指捧住她潮濕而泛紅的臉,低頭來找她濕漉漉又微咸的唇,碰了一下,低聲哄道:“別難過了?!?/br> 南笳抽氣:“他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你……” 周濂月低頭看她:“你想跟他說邵從安的事嗎?” “不想……也不能。” “既然選擇隱瞞,就得接受不被諒解?!敝苠ピ抡Z氣很是平靜。 南笳一下便沉默下來。 周濂月攬她起來,“去洗個澡?!?/br> 南笳起身,周濂月?lián)碇∈易呷ァ?/br> 她到了流理臺前,擰開水龍頭,清涼的水澆到臉上,她忽然說:“我十八歲……” 周濂月本要先出去了,腳步一頓。 “我十八歲的時候,高考剛結(jié)束那會兒,跟同學去酒吧,有個富二代還是什么的,要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之后追了我一個暑假。他開一輛蘭博基尼,天天跑我爸大排檔門口去堵我。我后來不勝其煩,潑了他一壺涼茶,他才消停。我爸覺得,我一輩子都該像十八歲那樣傲氣清高,他不知道十八歲的那個我早就已經(jīng)死了……” 周濂月一步踏進來,手掌在臺面上撐了一下,低頭看她,“什么話。不一直還活著嗎?” “哪里?”她問的是,“哪里還活著”。 “這兒。” 周濂月一把攥住她濕漉漉的手,往他心口處一按。 她手指一顫。 因為感知到蓬勃而規(guī)律的心跳。 她好像又要落淚。 周濂月再靠近一步,兩手都抵在臺沿上,自背后將她歸攏在他的呼吸和體溫里,“他是你父親,所以我想見見,也算是圖個名正言順。這事兒你別cao心了,我再找他單獨聊聊。時間還長,總有辦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