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甚至不敢回頭，她能輕易感知到空氣里暗暗涌動的微妙情緒。

    可他們的對話，離題萬里。

    “……要問浠浠的意見?！?/br>
    “她巴不得。”

    “你對蘇星予還不夠放心么？”

    “還行?！?/br>
    南笳笑了聲，再去撥了一下那花瓣，“你是不是舍不得？浠浠你看著長大的?！?/br>
    周濂月沒有作聲。

    圓桌旁，服務(wù)員出聲說：“茶已經(jīng)沏好了，二位請慢用?！?/br>
    南笳應(yīng)了聲：“好?！?/br>
    服務(wù)員開門往外走，南笳轉(zhuǎn)身。

    她以為周濂月會順勢退開，但沒想到他沒有動。

    兩人一下面對面，且距離咫尺。

    南笳立即退后了半步，后背抵在了那五斗柜臺面的邊緣。

    沒有任何人說話，呼吸都仿佛不存在。

    周濂月抬起一只手臂，撐在了她身側(cè)，她退后半步的距離，由他又前進(jìn)了半步縮短。

    南笳心跳過速，呼吸卻消失了。

    他的呼吸輕輕地拂落在她面頰上，像是帶著潮氣的霧。

    南笳手朝后，捉住了五斗櫥一只抽屜上的拉環(huán)，緊緊攥住了。

    她輕聲地開口。

    耳膜鼓脹，有點(diǎn)兒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你為什么來南城？”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br>
    聲音還能更輕，輕得比霧更縹緲。

    “我想見你?！?/br>
    最后一個字音消失，落下的呼吸更近。

    南笳將銅制的拉環(huán)攥得掌心皮膚微微發(fā)痛，人是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微熱氣息近得只差分毫。

    “篤篤”的叩門聲，女服務(wù)員禮貌悅耳的聲音：“你好，打擾了，給二位上菜……”

    南笳條件反射地伸手一推，清清嗓：“……請進(jìn)?！?/br>
    周濂月退后一步。

    她轉(zhuǎn)身從側(cè)旁繞過他，往圓桌那兒走去。

    門打開，服務(wù)員瞥了一眼，微微怔愣，聲音倒還是如常，“二位點(diǎn)的桂花酒釀元宵……”

    南笳在座位上坐下，端起剛沏好的茶，很是平靜地喝了一口。

    心臟卻似持續(xù)缺氧，劇烈而牽扯著跳動。

    余光里瞥見周濂月在旁邊坐了下來，同樣的喝茶動作。

    同樣的神色平靜。

    而與她不同的是，在覺察到她的視線之后，周濂月忽地抬眼。

    鏡片之后清銳的目光，徑直地朝她望了過來。

    她睫毛微顫，視線垂落回避。

    片刻，捕捉到空氣里很輕的一聲笑。

    第51章 (壁爐火光)

    陶瓷湯匙在白底藍(lán)花的小瓷碗上，碰出清脆聲響。

    南笳認(rèn)真嘗了嘗桂花酒釀湯圓，說：“好像不是記憶里的味道了?！?/br>
    周濂月看她：“記憶里是什么味道？”

    南笳認(rèn)真思索，“我小時候來，這店只有一層，也不叫這個名字……”

    沒有包間和卡座，都是堂食。那種小方木桌，挨得很近。冬天寒冷的晚上，掀開簾子一進(jìn)來，熱氣騰騰的，空氣里一股甜香?，F(xiàn)在改了名，裝修升級，變成了普通人輕易吃不到的高級酒樓。

    周濂月替她歸納：“沒那個煙火氣了?！?/br>
    南笳笑說：“對?？上н^年歇業(yè)，不然我就帶你去我爸的大排檔吃夜宵了?！?/br>
    周濂月說：“下次。”

    南笳執(zhí)湯勺的手頓一下，垂下目光去看碗里，很刻意地轉(zhuǎn)換了話題。

    夜宵吃完，到了樓下。

    菀柳居前而空地上，拿白線劃出的停車位，早已停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出去的路被一輛沒規(guī)范停放的車子給擋住了，前窗看去，中控臺上也沒留下挪車的聯(lián)系方式。

    周濂月找來店里的工作人員詢問，沒一會兒，出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帶著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中年男人上了駕駛座挪車，那女人抱著手臂斜眼打量，片刻，她目光越過半開的車窗，停在了南笳臉上，“你不是那個，那個我們南城出來的大明星嗎！我看過你的電影！”

    說著，便掏出手機(jī)，幾步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懟臉拍照，“大明星也和我們吃一個店啊……”

    南笳尷尬地按鈕升上車窗。

    周濂月上前一步，徑直擋在了車窗前。

    那女人不高興了，“不是，躲什么啊，我就拍張照……”周濂月伸臂將其一攔，聲音平和，卻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壓感：“請你馬上刪除。”

    “不給人拍照還當(dāng)什么公眾人物啊……”女人嘟囔。

    周濂月而沉如水地盯著她，重復(fù)：“刪了?！?/br>
    女人翻出相冊，勾選刪除，沖周濂月晃了晃手機(jī)，“已經(jīng)刪了，行了吧！”

    周濂月提醒：“回收箱?！?/br>
    女人氣呼呼地將回收箱里的照片也刪除。

    那中年男人已挪好了車，沖那女人喊道，“過來！惹什么事兒呢！”

    女人走過去，那男人跟女人耳語嘀咕兩句，女人便去看周濂月開的那車的品牌，繼而很不屑地哼了一聲，沖南笳翻了一個鄙夷的白眼，繞到副駕駛座，趾高氣揚(yáng)地打開了車門。

    等他們車開走了，周濂月拉開駕駛座車門。

    他轉(zhuǎn)頭打量南笳，像是確認(rèn)她有沒有受到影響。

    南笳只笑說：“恭喜我黑粉加一。”

    一般碰到這種情況，對方都會主動詢問南笳能不能拍照，南笳基本都不會拒絕。在機(jī)場遇到接機(jī)的粉絲，只要不影響到其他旅客，簽名合影，她也是有求必應(yīng)。

    今天這樣的是少數(shù)。

    其實(shí)如果是她一個人，拍了也就拍了。

    但要緊的是她跟周濂月的來往不能曝光。

    車子啟動，周濂月打方向盤轉(zhuǎn)彎，駛?cè)胫鞲傻郎稀?/br>
    看副駕那一側(cè)的后視鏡確認(rèn)路況時，他目光順便自她的臉上略過。

    仿佛洞明她此刻的沉默是為了什么，周濂月平聲說：“這事兒不會給我造成什么麻煩，主要是想保護(hù)你。包括上回叫人攔下了那幾張照片?！?/br>
    南笳說：“知道?！?/br>
    周濂月轉(zhuǎn)頭看她。

    南笳笑說：“該怎么說呢，我不會得了實(shí)際的好處，還想要清白的好名聲。當(dāng)然，我也理解這么做的必要性，我現(xiàn)在既是我自己，也是一件‘商品’，我的聲譽(yù)不只關(guān)乎我自己?！?/br>
    周濂月欣賞她的一點(diǎn)就是，她永遠(yuǎn)能在感性的掙扎之外，保持相對的理性。

    理解這個世界的灰色地帶，但又對這些灰色保留一定程度的警惕。

    安靜片刻，南笳忽沒頭沒腦地問道：“你有喜歡的歌嗎？”

    周濂月不明所以，“我不怎么聽流行音樂?！?/br>
    南笳笑說：“我參加了一個唱歌的綜藝節(jié)目，第二期的歌還沒選好?！?/br>
    周濂月頓了頓，“是想讓我?guī)湍氵x？”

    “我有幾首備選的，沒確定?！蹦象漳贸鍪謾C(jī)，“我播一下，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她打開音樂a，點(diǎn)進(jìn)自己歌單，點(diǎn)開一首，按播放鍵。

    周濂月說：“你直接連藍(lán)牙?！?/br>
    “這車是你的嗎？”南笳記得這車是南城本地的牌照。

    “算是?！?/br>
    “算是？”

    周濂月看她一眼，沒多說什么，伸手調(diào)出cao作界而，打開了藍(lán)牙配對。

    他掃了一眼藍(lán)牙列表，“笳笳不是茄子？”

    “……求你別念出來?！?/br>
    周濂月笑出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