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濂月這樣的人，會有意難平這種情緒嗎？

    南笳如坐針氈。

    于她而言，周濂月從來是封閉的，他沒有對什么東西表現(xiàn)過明顯的強烈的好惡，沒有軟肋，沒有脆弱，更沒有普通人的情緒化。

    以她和周濂月純粹到不能更純粹的關(guān)系，窺探這段隱私已經(jīng)過分越界了。

    南笳伸手，握住周浠的手，“浠浠，和我說這個不合適。你了解周濂月的性格，我知道得太多他會不高興，請不要讓我為難。”

    周浠冷靜下來，抬眼“看”著她笑了一下，“笳笳，你的性格真的是很典型的土象星座……你好理性?！?/br>
    南笳當(dāng)然聽出來這句話并不傾向于褒義。

    可是……要她怎么感性？

    她感性的下場一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周浠主動將話題轉(zhuǎn)開，聊起她跟蘇星予的事。

    過陣子近郊的體育館那邊要辦露天音樂會，她準(zhǔn)備跟蘇星予一起去，為這她求了周濂月好久才得首肯，前提是要帶著四個保鏢一起去。

    周浠笑說：“蘇星予一定會笑我，像個大明星?！?/br>
    南笳笑說：“不，我們明星也不是人人都這么夸張。”

    待到五點半左右，周濂月打來電話說他正在去往餐廳的路上，南笳就跟周浠一塊兒趕過去了。

    那餐廳是預(yù)約制的，氛圍幽靜，不容易被外人打擾。

    南笳跟周浠坐了沒多久，周濂月到了。他一身商務(wù)感的正裝，顯然是剛忙完工作。

    他將外套掛在椅背上，坐下以后解開了襯衫袖口的扣子。

    “點餐了嗎？”他問。

    “點了。給你點的牛排。”周浠說。

    周濂月點點頭，微微側(cè)身看了看南笳。

    她今天穿的是一條黑色吊帶連衣裙，不規(guī)則的剪裁，很具文藝氣質(zhì)，和昨晚的感覺截然不同。

    周濂月頓了一下，忽地伸手，輕輕捏住她的耳垂。

    南笳不明所以，抬眼看見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就沒出聲。

    而周濂月也并沒說什么，只是端詳了一會兒她耳垂上的紅寶石耳釘，就松開了手。

    吃完飯，周濂月先將周浠送回了家，自己跟南笳再一塊兒回公寓。

    周濂月懶散靠坐在后座上，點了支煙，伸手，再度輕輕捏住南笳的耳垂，“周浠送的？”

    “嗯?！?/br>
    “很襯你?！?/br>
    南笳沒有作聲，因為感覺周濂月似乎還有后話。

    周濂月淡淡地說：“周浠五六歲的時候，經(jīng)常嚷嚷著長大了要繼承母親的首飾匣。這紅寶石耳釘，就是那匣子里的其中一對?！?/br>
    南笳愣住了。

    繼而立即抬起手，

    周濂月一把捉住她手，“做什么？”

    “摘下來還給浠浠。”

    “她送你了你就戴著。”

    “我受不起這么貴重的禮物。”

    “她難得有個喜歡的朋友。”

    南笳咬了咬唇，說出真心話：“可我不配。我沒有拿出同等的真心對她。”

    她跟周濂月遲早會掰，那時候怎么可能還自如地跟周浠繼續(xù)做朋友。

    她以為這么說周濂月肯定會生氣，但周濂月睨了她一眼，語氣還是平靜的：“你以為你真心不真心，她會不知道？”

    南笳一時怔住。

    “她相人的直覺比誰都敏銳。繼續(xù)留著吧，你還回去她肯定傷心?！?/br>
    南笳的手無力地垂下來，“……好奇怪?！?/br>
    周濂月不解地看著她。

    “明知道是假的、虛偽的也沒關(guān)系嗎？”

    周濂月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我只能說，你有時候不必太高估你自己的演技?！?/br>
    南笳說不出話了。

    既然都能看穿她在演，那她還演得那么投入，豈不是成了唯一的傻子？

    周濂月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伸手將她一攬，很清淡的語氣：“別想太多了?，F(xiàn)在這樣不就很好?！?/br>
    這樣是哪樣？好在哪里。

    南笳只覺得茫然。

    ——

    和周濂月的相處，依然保持微妙的平衡。

    工作那邊，在關(guān)姐的安排之下，南笳跟那個拍藝術(shù)片的女導(dǎo)演嚴(yán)岷君見了一面。

    見面地點是在嚴(yán)岷君的家里，她家有一種文藝工作者常見的凌亂，到處散落著書、手稿和分鏡稿。

    嚴(yán)岷君外表和精致無關(guān)，整個人顯得隨意極了，一把稀疏的馬尾，不帶一點妝容，穿一件灰色t恤，外面套一件款式簡單的黑色長開衫，搭配寬松的休閑長褲。

    但她身上有一種靜定而自信的氣質(zhì)，和外表無關(guān)。

    南笳和嚴(yán)岷君有一見如故之感，她們聊了一下午，喝掉了一整壺手沖咖啡。

    嚴(yán)岷君說她對《第十一個兇手》這網(wǎng)劇沒興趣，是偶然點開微博看到了南笳那張出圈的gif圖，陡然記起來曾經(jīng)看過南笳演的話劇。

    那回她跟朋友就在劇場附近的一個老餐館吃飯，完了散步到劇場附近，看見海報，就隨意進(jìn)去瞅了瞅。

    她很喜歡那些小眾的劇團做的劇，有時候能夠提供一些別樣的新鮮火花。

    嚴(yán)岷君說：“大家都夸你在這網(wǎng)劇里面演技好，我覺得也就只到及格線。是現(xiàn)在觀眾要求太低了。市場爛成這樣，六十分也能吹成九十分?！?/br>
    南笳一點也沒覺得被冒犯，笑說：“因為這個角色是類型化的、標(biāo)簽化的，有一種漫畫感的夸張，駕馭起來一點也不難，哪怕我已經(jīng)努力根據(jù)角色自行做了拓展，但上限就這么高。真正難演的是生活化的角色，比如，家庭主婦，沒有模板和套路，而且身邊的家庭主婦隨處可見，演得像不像，是否刻意，觀眾一眼就能看出來?！?/br>
    嚴(yán)岷君很是認(rèn)可，笑說，“看到你沒被資本寵壞，我很高興?！?/br>
    南笳一時訕然。

    嚴(yán)岷君是圈內(nèi)人，知道她和周濂月的關(guān)系不奇怪。

    嚴(yán)岷君說：“你的私事、你的來處我不在乎，能把戲演好就行。”

    晚上嚴(yán)岷君還有別的會面，就暫且準(zhǔn)備送客。

    最后她說：“我知道你拍過何訥的戲。我跟何訥是校友，也接觸過，他是個很溫和很民主的人，我不太一樣，大家都說我是暴君。我丑話先說在前面，和我拍戲很痛苦，要是抗不住壓力，我可能用了這次就不會再用下次，所以你慎重考慮。我不會因為你有天賦就放松，反而極有可能會把你的天賦壓榨到極限。”

    南笳說：“我已經(jīng)考慮好了。”

    嚴(yán)岷君看她。

    南笳笑，“您要是知道我經(jīng)歷過什么，就會知道，我不可能錯過任何一個提升自己的機會?！?/br>
    嚴(yán)岷君笑了笑，和她擁抱一下，“好。期待早日在我的鏡頭里看到你。”

    南笳下樓去，上車，回工作室。

    關(guān)姐還有別的工作安排要和她聊，讓她跟嚴(yán)岷君聊完之后，就順便去工作室一趟。

    南笳到的時候，工作室已經(jīng)到了下班時間，但仍有些人留在位上加班。

    她給小覃轉(zhuǎn)了賬，請她幫忙給這些人點奶茶。

    推開關(guān)姐辦公室的門，南笳走進(jìn)去。

    關(guān)姐笑說：“就因為你每次來都請他們喝飲料，他們說，笳姐要是天天來就好了?！?/br>
    南笳知道關(guān)姐肯定覺得這是她收買人心的小伎倆。

    她也沒解釋。

    南仲理開餐館的，每回收工之后會親自做員工餐。她跟父親學(xué)的。大家都不容易。如果一點“小伎倆”就能換得開心，那為什么不做，反正沒什么損失。

    關(guān)姐跟南笳面對面地坐到了窗邊的沙發(fā)椅上。

    “你跟嚴(yán)岷君聊得怎么樣？”關(guān)姐問。

    “還不錯。我決定出演。”

    “那行。這塊時間我們以嚴(yán)導(dǎo)的需求為準(zhǔn)，靈活調(diào)整。等這個短片拍完了，明年會有個重頭戲，是我們?nèi)ツ昴昴┚驮诨I備的一個本子?！?/br>
    “誰是導(dǎo)演？”

    “薛鞅，一個新銳導(dǎo)演，算是牧永年牧導(dǎo)培養(yǎng)出來的。”

    “我知道他，看過他的片子?！?/br>
    關(guān)姐點頭，“這片子周總投資占大頭，所以到時候多半是要定你去當(dāng)女主角?！?/br>
    “商業(yè)片？”

    “商業(yè)故事片。本子磨了三年，我們評估過很多輪，一致認(rèn)為很有潛質(zhì)?！?/br>
    南笳沒什么異議，關(guān)姐雖然是個很圓滑很商業(yè)的人，但挑片子的眼光一貫沒得說。

    且既然是周濂月投資的戲，要她去挑大梁她總不至于還要推三阻四。

    關(guān)姐說完了前面這些，看著她，欲言又止。

    南笳笑說：“難得見到關(guān)姐你這么有顧慮。還有什么情況，直說吧。”

    關(guān)姐說：“我告訴你了你要是覺得不高興的話，請一定別跟周總直接說什么，我會幫你傳達(dá)和協(xié)調(diào)?！?/br>
    南笳并不一口咬死，“關(guān)姐你先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