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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護衛(wèi) 第80節(jié)

    從前他或許是無法正視,總是下意識回避曾經(jīng)對她的那些傷害??山駮r今日,他卻逼迫自己主動去想,去回憶當日對她施加的種種,想她的搖頭流淚,想她的血流如注。

    越想,越如孽火焚心,燒的他不得安生。

    的確,遭遇了那般的對待,她焉能輕易忘了?大概恨他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想生他的孩子。

    或許這個孩子真的是來得太早了,他還沒來得及彌補她,她還沒能被他打動,沒能漸漸消了氣,孩子就迫不及待的來了。

    他腦中胡思亂想,一會想孩子若晚點來就好了,一會又想她是不是一丁點都不想要這孩子。

    想著后者時,又忍不住想到從前被圈禁時候,玉嵐殿里那些對他打罵過羞辱過折磨過的宮娥。強行逼自己代入一下,原諒那些宮娥們,一笑泯恩仇,再讓那些宮娥們給他生孩子,當即俊臉扭曲,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別說能讓她們生孩子了,看一眼都覺得臟了眼。

    當年他出了冷宮有了權勢后,手下可沒留情,將那些曾經(jīng)欺辱過他的那些人全都收拾了去,現(xiàn)今墳頭草都老高了罷。

    那些奴才奴婢們尚沒將他打到皮開rou綻生死不如的地步,他尚且記恨如此,那她呢?他施加她諸般酷刑,縱是陰差陽錯,可她也不是能輕易釋懷的罷。

    想至此,他心猶如刀絞。

    偏她此刻還又煩又燥的模樣,手指在被寢上不耐煩的劃動著,告訴說她想一個人歇會,靜一靜。

    歇會,靜一靜?他一看就覺得不是什么好兆頭。

    “你且等我兩日,等我述完了職,回來給你個交代!”

    撂下這句話后,他壓了狹眸就起了身,行色匆匆的出了寢殿。

    她心里正亂著,哪會去細想他這話。直待兩日后見他后背全是血的被人從外抬進來,方驀得驚覺當日他話里的意思。

    他被人抬到了床上,后背沒一處好rou,全都被打爛了。大夫在處理傷處的時候,血沫混淆著粗鹽粒子流出來,淌的床上地磚上都是。

    “你看一眼知道就成了,快出去,別一直杵那?!?/br>
    他從來張揚恣睢的俊臉上,此刻白的如紙,沒半絲的血色。偏他還強行掛了笑,轉過臉朝著她的方向,如從前般斜了下眸哼笑。

    只是聲音沒了從前的中氣十足,卻是虛弱不堪。

    大夫沖洗傷口的時候,他額頭陡然繃起青筋,蒼白的臉龐扭曲了些。痛意難耐,他似忍不住要叫出聲,卻又礙著臉面咬牙硬挺著。

    她扶著門框看著,手指摳得蜷縮。

    他瞇眸瞥見,喘著氣:“不出去,就進來?!?/br>
    她也不出去,也不進來,定住了般立在原地。

    他扭曲著臉笑罵了她一句什么,卻再也沒力氣多說話了,甚至連牙根都咬得不緊,開始溢出些痛呼聲來。

    曹興朝壓根不敢進來看,眼角泛紅的蹲在殿門外。

    是他給九爺上的刑,除了拔指甲外,當日的其他刑罰大抵都給上過了。而且為了隱瞞過去,九爺還從馬上摔著了腿,由此來告了假。

    為防消息走漏,寢殿里下人全都給驅散了。就連王公公,都被他提前尋了借口,打發(fā)去旁殿些時日。

    在有一陣壓抑的吸氣痛呼聲傳來時,他沒忍住回頭朝寢殿里看了眼,就恰見先前扶門框站著那人,緩慢的進了屋子。

    他轉過了頭,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時文修坐在床沿上,偏著臉看著他。

    瞧她的目光始終定他背上,他就挑著眼角,斷續(xù)的笑說著:“放心,前面是……好著,不礙你眼?!?/br>
    她沒動,就那么看著他那血rou模糊的后背。

    他撐了眼皮盡力看清她的臉,竭力穩(wěn)了聲音問了句,“足不足夠,留下他?蘭蘭,孩子沒做錯什么,是我的錯,我還。”

    她只是瞬息沒回應,他就又道:“其他的傷,不是不還,只是不方便。不過你放心,來日我死之前,必定還你?!?/br>
    說著,就聲音放低了些問:“足不足夠?”

    她目光從他背上移開的同時,指尖落在他面前被褥上,用力一字一字寫上——本就會留下。用不著你還。

    他盯著那字看著,笑了。

    “我信?!彼c頭,因痛而扭曲的臉都舒展了許多。

    她收了指尖,面上的平靜卻在逐步破碎。

    他沖擊到她了,經(jīng)過了今夜,她待他可還能做到泰然自若?能繼續(xù)視他為可有可無?她怕是做不到了。

    她感知到了他濃烈的情感,感知到他想要以心換心的迫切。熱烈,真摯,不摻雜一絲虛假。

    在這之前,她大概也只將他當做了調(diào)劑品罷了,放他身上的情緒微乎其微。他以為她是受了那些酷刑而恨他,其實,她壓根就不怎么在意他。

    因為她幾乎全部的心力,全用來恨了另外一人。

    若不是今日之事,她還沒察覺到她竟是那般的恨那人,她以為自己能瀟灑的做到將其視作無物,從腦中徹底清除干凈。直至今日方發(fā)現(xiàn),她所有的那些負面情緒,那些消極態(tài)度,全都是來自那人。

    恨那人薄情寡義,恨那人欺騙利用。

    因為沒處宣泄,因為她與那人到底少了對峙這一環(huán)節(jié),少了她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所以這情緒終究是壓在心底,如何也釋放不得,也讓她解脫不得。

    恨的力量太強大了,牽扯著她了大半的心緒,因而對于其他人,她哪里還有額外的心思分過去?

    蜷縮著手指緩緩喘息著,稍許,她又緩緩松開,在他難以置信的神色中,去撫他被冷汗浸濕的臉,而后狠掐了他臉一下。

    從今夜開始,她不會了。

    她要將那無謂的恨徹底從她心底清除干凈。

    可能時間會久些,可她會試著去做。她會試著去迎接旁人的善意跟溫情,也會試著努力去回饋。

    她揚了唇笑了,如拂開了陰霾,兩靨生輝。

    今夜起,她或許能真正迎來了新生。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她輕拉過他掌心,指尖在上面劃動著。

    他還在直直的看她那甜如蜜的笑,后知后覺的反應到她所寫內(nèi)容時,當即喜上眉梢心花怒放,身上的痛都好似不見了。

    他無視那大夫勸他別動的聲音,直接伸手來,在她手心寫上幾個名字。這些天當他干閑著不成,書房里他那翻過的書,都摞了老高。

    第81章 星月

    養(yǎng)傷的這段時日,寧王覺得美好的有些不真實。

    她會喂他吃藥,給他擦嘴,陪他說話解悶,夜里也給他掖著被角蓋被,體貼的簡直像個居家的小娘子。閑來無事她還會給他畫像,一張又一張,將他畫的俊美風流,玉樹臨風。

    她轉變的太快,難免讓他有些驚怕,總覺得像做夢一樣。前頭些那些時日他盯她就盯得緊,恨不得全天日的都與她纏膩一塊,將她人看得牢牢的。有時候大概她被他纏煩了,就會故意往他嘴里塞個酸棗,看他酸得皺臉齜牙的模樣,她便笑彎了眉眼。

    等能下地走動了,他就擁著她坐在院里藤椅上,白日看春光賞春景,夜里看星星賞月亮。不時相互喂吃個葡萄酸棗什么的,再一起翻看書籍討論著孩子的大名乳名,日子甜美的讓他真的覺得如掉蜜罐里似的。

    “你有沒有想要的?你說,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給?!?/br>
    大概是越美好他就越覺得不大真實,這夜擁她賞夜景時,他又忍不住的在她耳畔有些不安的絮叨。他是拼命的想讓她提點要求,否則他總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

    時文修笑睨他一眼,覺得他大概是想找點挫折,遂直接抬手指了天,打趣的示意那個,還有那個。

    他細長的眸就順著她細手指向的方向,看那皎潔月亮,再看那璀璨星子。等低眸見了她那等看好戲的模樣,就斜勾了眼尾,似笑非笑起來。

    “當我弄不來不成?笑話,這世間還真沒我趙元翊弄不來的東西?!彼Φ馁瓢粒似槪骸澳憧汕娴戎坪昧?。”

    她頗有意外的往他腰腹及往下掃了兩眼,就在他掌心寫:是男人就別說大話,我可是擦亮了眼等著了。

    他咬牙,恨恨在她耳珠上噬咬廝磨:“你給我等著?!?/br>
    第二日他竟拿了梯子,不顧她的阻攔硬是爬上廡殿頂,揚言說他得看看哪座山最高,到時候就要去那山頂上,鋪上長梯子上天給她摘去。

    她就看他在廡殿頂上煞有其事的觀望,牙根真有些癢。

    正當她被他惱得幾欲轉身要進殿時,卻突然聽他就站那廡殿頂上斜唇笑問:“要不要看星星???”

    她抬眼掃了眼那白日燦陽的,忍不住冷笑,她看個錘子的星星。

    卻還沒等她比劃著讓他趕緊下來,就驚見他突然雙手拍打著胸膛,動作頗為到位,猶似猩猩捶胸。他邊懶洋洋的捶打著,邊挑著狹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是不是這樣?”他嗓音含著戲謔,還有笑。

    時文修這一刻整個人都呆住了。

    因為這個場景看起來太熟悉了,熟悉的讓她整個人如火燒似的,一張臉刷的下通紅通紅。

    她想起來了,這個動作她做過一回。

    還是她剛穿不久那會,在請當時葛大瓦他們在酒樓吃完飯回程的途中,忘了說起什么事了,而后她就說了這么個冷笑話。

    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這事的!

    還非要特意提醒她從前這出窘事,是生怕她忘了嗎?

    他從廡殿頂上下來,忙將扭身要走的她連摟帶抱住,忍著笑解釋道:“那日不巧我馬車剛好路過,你又沒收聲,不巧就讓我見著個全貌?!?/br>
    她臉紅了又紫,伸手在他手背上狠擰了把。

    他嘶聲吸氣,軟聲說著好話:“其實你那會得意笑著的模樣,特別天真爛漫,惹人生憐。那會,我還在想,你裝出來的這模樣怎能這般招人眼?!?/br>
    那會的他,還以為她那所謂失了記憶,不過是為了取得禹王府的信任而使的計策。

    提起從前,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了。

    他想他原來這么早就注意到了她。不,或許更早,或許早在見她在酒樓神采飛揚說書的時候,他心底便隱隱有些異樣了。

    她好一會方回了神。她看著他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就抬了指尖,在他胸膛上慢寫了字——那,為何沒帶我走。

    既然她招了他眼,為何不能提早的帶走她。

    劃在胸口上的字如把刀,他只覺得這剎心口猶似被捅穿,讓他痛的難受。

    她垂了眼簾撇過了臉,只是眸里隱約有晶瑩閃過。

    這一刻她或許是在想,為何他們有交集的時間會這般晚,或許也是想,為什么他們之間要隔了那么些的事。

    若是當初她一穿來時就是在他這寧王府,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如果人有重來的機會,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帶走你,不給任何人傷你一分一毫的機會?!彼麛n了她手指合在掌心,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一字字如發(fā)誓般:“下輩子,我一定早些遇見你,早些帶走你?!?/br>
    三日后的清晨,她剛起了床,還帶些睡眼惺忪的沒怎么緩過神來,就被他迫不及待的直接抱出了殿外。

    她還不知怎么回事,人就處在一片星月交輝之下。

    她懵了似的站在階前抬眼朝上去看,一片夜幕之下,眾多散發(fā)著清光的珠子星羅棋布,圍繞著最中間的那顆光華耀眼的明珠,宛如隨滿月而開。放眼觀去,銀光普照,玉輪冰盤,恍惚間真似見到了繁星縈繞著皎月,夜色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