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護衛(wèi) 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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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在對方驚詫目光中,整衣步下臺階,“席宴過后,怕要去九弟府上叨擾一二了?!?/br> 兩位親王一前一后再入了席宴。 見到素來水火不容的兩人前后腳的進來,朝臣們心里納罕,卻識趣的不敢暗下嘀咕什么。就連首位上的圣上都猶似未見,好似這般‘兄友弟恭’的和睦場景,是平常不過。 席宴散后,標記禹王府的馬車,與標記寧王府的馬車,在星光稀疏的夜里,往同一個方向駛去。 馬車里隨侍的張總管本來是要高聲賀著主子爺大勝,說些喜慶話的,可如今眼見著主子爺面色很不對勁,不免就拑口禁語安靜的候著,哪里會不長眼色的聒噪? 他不僅心里揣度,莫不是主子爺這剛一回來就跟寧王爺交上機鋒了?想著此行竟是去寧王府里,心里不免又有幾分狐疑,畢竟除了紅白大事走個場面外,兩家可是從來不會走動的。 寧王府里朱扉紫牖,明廊暗弄,精雕門樓處處用料講究,無不彰顯奢華。 寧王馬車入府后,就引領著后面的馬車從中軸線錯開,一路朝南而去。越走越偏,越走越荒涼,直至在四面白墻圍起的一空曠處停下。 風聲瀟瀟,竹影幢幢,鴟鸮在寒夜中叫的凄厲。 禹王一把掀開轎簾下了馬車,推開前面戒備非常的親兵,沉眸迅速環(huán)顧四周。地處偏僻荒涼,有山石嶙峋,非那正殿寢殿,亦非那能住人的后院或下人通院。 “七哥怎么不走了,不是說讓我?guī)闳ヒ娙藛??!?/br> 禹王慢慢將目光定在前方那似笑非笑的男人身上,寒眸隱爍幽光。寧王攏緊了氅衣,猶似未覺,邊往正前方那兩扇陰森黢黑的石門處走著,邊悠緩笑說著話。 “七哥調(diào)較過的人,我自是少不得好生招待著,這方不負七哥物歸原主的一番苦心?!?/br> 寧王在大開的石門前,從氅衣里伸出手來,做出請的動作。 兩扇石門一開,里面積年累月的血腥氣頓時朝外溢開,夾雜著腥臭腐朽之氣,猶似來自地獄深處。 私獄。此時此刻,所有人心里都明了此地為何處。 禹王直直看著石門后那不知延伸何處的黑暗,猛地繃緊了后脊。下一刻大步走去,徑自先下了石階。 里面看守的獄卒見到來人,就上前阻攔:“你是何人……” 禹王直接揮臂推開,疾步往甬道深處走去。 身后緊隨的親兵也要跟上,卻被寧王府的親兵給攔了下。他們還要反抗,就讓曹興朝拔劍喝止住。 “少他娘沒規(guī)沒矩,別忘了你們腳踩的什么地!” 寧王沒有理會這些,只細琢磨著其來見她的用意。 從對方順坡下驢的答應來見人時,他就開始琢磨了,直現(xiàn)在也不大確定其個中深意。是她身上真藏著什么老七非取不可的秘密?還是說,老七此番不過是故布疑陣,又想施招來引他上鉤? 前面疾走的人卻慢停了腳步,而后又步履沉重的走上前去。最終停在了血跡斑斑的檻欄前。 寧王在相距不遠處停下,把玩著剛接過的烏黑蛇尾鞭,不時的掀眸朝站立不動的禹王那看過一眼。 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對方?jīng)]有動過分毫,亦沒有出聲,似個雕塑般面向監(jiān)牢位置,一動不動的僵站那。反倒是他落在地上被壁燈光束拉出的很長的陰影,隨著燭火的跳動,會偶爾晃動兩下。 就在寧王等的有些不耐時,對方卻終于有了動靜。 寧王的目光在繃直的后背與那兩側攥緊的拳上掃過,幾番玩味之后,又越過檻欄,看向蜷縮在墻角正微微痙攣著的女人。 時文修昏昏沉沉的醒來后,就很快陷入了痛意的折磨。 由內(nèi)而外的痛,細細麻麻針刺般,無時無刻不再折磨她的神經(jīng)。每回從黑暗中醒來時,她都不由苦笑,自己的生命力為何要如此頑強。 縱是每日斷斷續(xù)續(xù)昏迷的時間加起來很長,可在昏迷前的這短暫清醒,當真是讓人痛不欲生。 這大概就是世人口中,等死的這段時間,是最過難受的吧。 痛的實在受不了,她就掙扎的將貼著地面的臉迎向壁燈的方向,似要從中汲取些溫度,騙自己好受些。 而后,她朦朧的視線里,就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牢里的壁燈照著檻欄外的他,光線是昏暗的,是模糊的,她看不清楚他的面目神情,也不確定是不是臨終前的幻覺,可她的雙瞳還是迸出了異樣的神采,照的她青白的臉在血腥黑暗的刑房內(nèi)鮮活生動的耀眼。 她對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待喉嚨的劇烈灼痛傳來,她方后知后覺的恍惚想起什么,又重新合了干裂的不成樣的唇。她想站起來朝他奔去,可她壓根沒有力氣。 她希望他能朝她走來,可他沒有,所以她只能忍痛拼著全力,一點一點的爬向他。 她沒有去想他為何不過來,她此刻唯一想的就是定要在昏迷之前爬到他的身前,用盡一切辦法告訴他,東西還在,葛大瓦他們用命保住的東西還在! 他們未辱使命,她也沒有松口。 東西被她完好無損的藏住了,在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在手指終于抓住他袍擺的那刻,她有種想嚎啕大哭的沖動,只是不知是為誰,又不知是為什么。 他站在牢前,猶如被人抽走了魂魄。 又似被人定住了身體,完全喪失了反應,只僵直的看她爬來,看她伸著血rou模糊的雙手抓著他衣擺,而后借力艱難的扯著他衣服一點點朝上,伸著看不清模樣的手似乎要去抓他的手。 時文修眼前一陣陣模糊,意識也有些游移迷離,可她還是死命撐著,在他伸來的掌腹上,哆嗦的用手指寫下她每日都要默背數(shù)遍的那行字。 石潼坡,樹林入口,馬走二百至三百步…… 她始終咬著舌尖不放,每當黑暗來襲時,就用盡全力咬下。她不敢陷入昏迷,不敢賭自己下次還會醒來。 她有太多的怕,怕自己沒寫完就死去,怕他沒有明確找到位置,怕他耽誤獻寶遭圣上猜忌,怕她死去的那些袍澤都做了無用功,怕她苦熬過的這些刑罰都做了無用功…… 他低眸看著掌腹上那一個個帶血的字,看她沒了指甲的手指流著血一遍遍的劃著字,他想收掌去握她血rou模糊的手,卻好似喪了力氣,想要出聲讓她停下,卻喉頭猶似被堵了重物。 直至她脫力的沿著檻欄癱軟下來,她還仰著青白的臉急急看向他的方向,雙瞳了關切,焦灼,與毫無保留的誠摯。在遲遲沒等他回應時,她大概誤以為他沒明白她所寫內(nèi)容,張了張嘴想要吐出聲,卻在無聲喘息過后,發(fā)急的去撫喉嚨,眼眸也滲出淚來。 在她咬破了舌頭,又要攢力去握他的手時,他劇烈喘息過后卻退后半步,而后轉身匆匆離開,高大的身影卻帶著踉蹌。 寧王的目光好一會方從她身上落下。 剛那一幕,完完整整的落入他眼底,讓他也大概猜出了其中一二來。 他微扯了下殷紅的唇笑了下,也不知是在笑誰。 第58章 光亮 寧王剛出了地牢,就見到了脫了貂裘背身佇立的禹王。 濃重夜色中,高大陰暗的身影掩映在崚嶒白石落下的暗影,無聲無息,如鬼如魅。 聞聲,背身佇立那人慢側首看來,寧王恣肆乜眸,卻笑不達眼。 “天也不早了,興朝,該送客了?!?/br> 曹興朝尚未上前,前方如擊冷石的聲音就傳來:“九弟開個價?!?/br> 寧王咦了聲,抬頭看了眼東邊天際。 “不知日頭可是要打西邊出來,竟能聽七哥開門見山的說話,委實難得?!?/br> 說著,就懶散落了眼皮:“不過,今個天太晚,談事就免了。有什么改日再說罷?!?/br> “老九,小事而已,沒必要傷臉?!?/br> “咦,你我之間何時需瞻顧情面?” 禹王的目光在寧王身上沉沉落過幾許,又朝地牢的方向移過。曹興朝當即揮令守衛(wèi)堵住入口,握劍嚴陣以待。 “興朝讓開,你當七爺可是那般不講究的人。” 寧王雖話至此,可曹興朝帶人依舊寸步?jīng)]讓。 禹王收了目光,指腹轉著玉扳指,“萬事好商量。九弟若想清楚,就派人將列好的清單送到禹王府。” 寧王無甚所謂的模樣,只懶洋洋招手讓人送客。 “我只要活人,死人,談不上價?!?/br> 落下一句,禹王就不在此地多待,由親兵們擁簇著離開。 很快,禹王府的馬車就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 “興朝,你可看見了,趙元璟他那相裝不下去了?!?/br> “看見了?!?/br> 前頭隨九爺從地牢里出來那會,禹王爺側首看來的目光,竟是那般陰森透骨,只一眼就讓他手腳脊背發(fā)寒。 “看來他對那賤婢還真在意?!睂幫跽f著,可面上還是難掩異色,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實不敢想象這等匪夷所思之事,“不過宮婢之子配賤婢,倒也絕配了?!?/br> 曹興朝道:“九爺,禹王爺既肯贖她,那于咱們而言也是意外之喜了。那回頭咱要合計合計,此回非要他禹王府大出血不可?!?/br> “確是意外之喜?!睂幫鯛敵乩蔚姆较驋吡搜郏氨疽詾槭强蘸馁M力氣瞎折騰了一場,沒想到兜兜轉轉,竟還有些收獲。確是有意思?!?/br> “九爺,那事不宜遲,得趕緊請個大夫來醫(yī)治她?!?/br> 曹興朝唯恐人死了沽不上價,就著急去讓人請大夫。 寧王倒沒制止,只是冷笑道了句:“且先讓她活著,至于后續(xù)能不能得活,就看老七出不出的起價。” 若出的起,他還人,若出不起,他還骨頭架子。 曹興朝喊人去請大夫的時候,寧王就立在原地琢磨今夜發(fā)生的這件事。越琢磨他越覺有趣,尤其是監(jiān)牢里二人相見那幕場景,老七的反應,她的反應,讓他愈發(fā)清楚的串聯(lián)起所謂‘運送異寶’的始末。 真是場大戲啊,比戲文里唱的還趣味橫生。 握著氅衣攏了攏,他噙著冷笑,不緊不慢的重新踏下地牢。 他可得讓那蠢物知道,幾乎被打成爛rou的她,死命護的是何等滑稽可笑的秘密,拼命效忠的又是何等臟心爛肺的主子。 時文修癱坐在檻欄前,額頭抵著冰冷鐵條,始終強撐著精神不肯陷入昏迷。在耳邊漸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時,她掙扎撐開千斤重的眼皮,焦灼的望向來人方向。 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雙做工考究的鹿皮靴。往上,是輕裘寶帶,錦衣華服,再繼續(xù)掙扎抬眼朝上看去,便見得是張俊美無儔的年輕男人面龐。 “失望了?”磁性的聲音慵懶,他揮手令監(jiān)守的人打開牢門,俯身進去走她跟前,斜著鳳眸嘲弄:“怕讓你失望的,還在后頭?!?/br> 見到來人,時文修心頭的那絲強撐的精神就徹底散了,腦袋無力靠著檻欄,眼見著又要陷入昏迷。 寧王唯我獨尊慣了,焉能就此罷休,當即招手喚人過來,連灌她兩杯參湯??v是她要死,那也得先聽他將話講完再死。 參湯活著血水自嘴邊蜿蜒而下時,她同時也被折磨的清醒過來,睜著雙目無神的看著檻欄外的方向。 “他不會來了。不過若肯出大價錢的話,他倒有可能將你這蠢物給贖回去?!?/br> 寧王俯下了身,仿佛惡鬼般的笑著問:“這么拼死藏著的寶貝,你知是什么?是對你那新主子至關重要的異寶,可對?” “嗬,蠢物!” 他變了臉色斥罵:“什么異寶,那是草芥!你個蠢貨,被男人在榻上三言兩語的哄騙兩句,就不知了天南地北!還想改換門庭?嗬,這下可是如意了罷,跟了個臟心爛肺的主子,讓人當成死間來用,也是活該至極了!” 時文修用力撐開了眼皮,將目光慢轉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