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深藍酒吧有自己的規(guī)矩,凡是進包廂的服務員,都要有過幾年在大廳工作的經(jīng)驗,而且從不讓兼職侍應生進包間服務。 而他這回直接被破格點名要求服務,還是消費水平頂級的S號包房,一想就知道是誰的手筆。雖然洋酒服務要經(jīng)過專門的培訓,但就目前而言,服務的專業(yè)度顯然已經(jīng)是其次,學點皮毛已經(jīng)夠用。 這對他來說,只是一場沒有導演的戲而已。喬默川的眼睛就是鏡頭,而林漸西一向最清楚,自己什么樣的角度在屏幕前最動人。 他一手托住瓶底,另一只手握在瓶頸,略一傾倒,紅褐色的酒液就緩緩流出。恰巧周圍的燈光這會兒也是橘紅色的,光影閃爍之間,林漸西瑩白修長的手指便被襯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泛起誘人的光澤。 他有條不紊地把軟飲和洋酒混合,酒液豎直落入調壺,動作干脆漂亮。包間里一時只有玻璃器皿輕輕相碰的聲音,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 梁俊和曹亮文都看直了眼,連自己懷里軟成了一灘水撒著嬌的新歡都顧不上了。有了珠玉在前,別的人還真有些看不入眼。 那件很普通的黑白侍者制服穿在青年的身上,就仿佛煥發(fā)了特別的光彩。明明領口扣得嚴嚴實實,袖口也緊緊包住了手腕,但這樣的古板克制反而更能引人遐思,勾出些狂野旖旎的聯(lián)想。 喬默川眸色加深,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 林漸西拿起杯墊,開始依次給每個人遞酒。 曹亮文馬上靠過去順勢和他搭話:你還是大學生吧? 他明明早就把人調查得門兒清,還揣著明白裝糊涂,學什么專業(yè)的? 生物方面的。他答得很含糊,微微一笑扯開了話題,請問要加冰嗎? 加。喬默川點點頭,這個專業(yè)我也有些了解,可以介紹幾個頂尖的博導將來帶你做畢設。 謝謝您,但我已經(jīng)選好方向和導師了。林漸西把酒杯遞過去,先生請慢用。 喬默川被他堵了話頭也不惱,轉而又換了個話題:你晚上總在這工作,平時學習的時間會不會不夠? 我睡得少,習慣了。 幾個人變著法兒地想從他嘴里套出點軟話來,可林漸西愣是什么寒暄都不接招。雖然有問必答,但多的一句沒有,簡直是油鹽不進。 但他手上動作分毫不錯,服務態(tài)度又無懈可擊,尤其是臉上帶著的貌似真誠的笑意,讓人有火都沒地兒發(fā)。 梁俊沒辦法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干脆硬湊上去碰瓷。 他不等人把酒放到面前就伸手去接,剛一拿過杯子就假裝拿不穩(wěn),手一抖杯一滑,里面的酒液眼看都潑出來了 結果林漸西眼睛都沒眨一下,速度極快地手腕一轉,立刻就托住了酒盞,那縷呼之欲出的紅褐色液體順勢一個翻轉又穩(wěn)穩(wěn)地落回到玻璃杯中,漾起的波紋一圈又一圈但偏偏就是半點沒灑! 您當心。他甚至還低眉順眼地輕聲提醒了一句。 梁俊目瞪口呆,剛剛那是什么?雜技還是武術? 他還傻乎乎地站在那兒揉眼睛,以為自己酒喝上頭眼花了。而林漸西卻已經(jīng)收了托盤準備離開,他即使在傾身的時候背也挺得很直,莫名透出一種很矛盾的氣質。 恭敬又高傲。 等他走后,梁俊不禁嘶了一聲:我看這小子有點邪門兒啊,看著是根木頭,其實滑得跟條魚一樣,鬼精鬼精的。 邪不邪門兒我是看不出來,反正我就覺得喬大少您的魅力最近似乎打了點折扣啊。曹亮文攬著身邊小演員軟綿綿的肩膀,語氣調侃。 是嗎,我吸引力下降了?喬默川不置可否地抿了口酒,喉結性感地上下滾動,而后突然轉身挨近梁俊帶來的那個黑發(fā)男孩,不大正經(jīng)地笑著問他:你覺得呢? 黑發(fā)男孩做演員前是個小模特,他看著眼前被合體裁剪的西裝包裹住的健美身材,還有流暢的肌rou線條,一張漂亮的小臉騰地就紅了。 你喜歡?那歸你了。梁俊也不吃味,立馬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個人里他年紀最小,對喝酒的興趣比對美人大多了,平時玩樂的場合摟著些男男女女基本都是為了撐場面,憐香惜玉全停留在嘴上。 我對別人的東西沒興趣。喬默川輕嗤一聲,把送上門的小模特不大客氣地推到一邊。 梁俊專戳他心窩子:那你有興趣的,人家對你也沒那個意思呀。 呵,喬默川把酒杯往桌上輕輕一扣,人多口雜的地方,總要擺點架子的。 原本他還覺得自己不會那么在意,可是這會兒,說不清是酒精作祟還是出于那點男人的好勝心,他還真就想和這人杠上了。 于是到點準備交接的林漸西剛換完衣服,就被酒吧的李經(jīng)理叫住了。 您是說,S1包間的客人喝多了開不了車,找我來代駕?他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神色有些不解。 對啊,我記得你不是有駕照嗎?李經(jīng)理笑瞇瞇地拍拍他的肩膀。 身邊已經(jīng)有幾個服務生開始神色曖昧地竊竊私語,青年自然也聽見了,面上似乎有些難堪,不情不愿地掙扎道:可是 別可是了,經(jīng)理有點嚴肅地打斷他的話,壓低聲音道:這也是你分內(nèi)的工作,把喬少送到家之后,你就剛好下班,回來給你發(fā)獎金。 輕松拿了獎金明明是件喜事,林漸西聽了卻沒太大反應,只是垂下頭一言不發(fā),然后把眼底的一絲笑意很好地隱藏起來,像只偷了腥的貓。 很好,魚兒果然乖乖地咬鉤了。 第4章 您果然沒醉。 燕城是個繁華的大都市,所以哪怕已經(jīng)接近零點,街邊依舊人潮涌動十分熱鬧,甚至對于很多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最近又剛好趕上城市文明建設,主干道附近都籌備了燈光秀,跨江的幾座大橋也裝點一新,只要驅車順著幾條路開,就能瞧見滿目的燦爛輝煌,很是好看。 然而正在開車的貌美青年卻似乎并沒有心情關注沿途倒退的風景。 車窗四閉,濃烈的酒氣正一點點慢慢發(fā)酵侵蝕他的神經(jīng),斜靠在一邊的醉鬼又不斷湊過來同他搭話,這一切都讓他有些隱隱的不適,面露無奈看上去只想趕緊完成經(jīng)理交代的任務然后回家休息。 但這個醉鬼卻好像絲毫察覺不到他此時并不想多談,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上頭的緣故,男人的態(tài)度甚至比之前更熱情了。 你也喜歡手表?看上去是在詢問,語氣卻很篤定。 喬默川的洞察力一向過人,一眼就看出林漸西渾身上下就只有這只表還算有點價值,很顯然是對腕表有一定的要求,更何況玩表本來就是很多男人的愛好。 倒算不上喜歡,只是平時考試的時候需要看時間。林漸西神色自然地回道,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拐,車子就繞進了一條支路。 這個給你,當作是你今天送我回家的謝禮。喬默川并不在意他的回答,隨手就從車里拿起一個寶藍色的禮盒遞了過去,希望你下回考試能取得更出色的成績。 瑞士剛空運過來的限量款名表,就這樣輕飄飄地隨意送人了,但他卻毫不可惜,還煞有介事地說:當然,要是看一眼時間就能想到我,那就更好了。 俊美的臉上掛著輕佻惑人的笑意,低沉的嗓音仿佛帶了滋滋的電流,充滿引誘。 然而被贈送禮物的人卻毫不領情,微微一笑禮貌地回絕:謝謝喬先生的好意,但我們員工有規(guī)定,決不能收客人額外的饋贈。 真是胡扯,深藍酒吧里有多少服務員就指著這些額外的饋贈過活,有的甚至根本是在拿這份工作當跳板,曹亮文上個小情兒就是吧臺里的調酒師。 可是林漸西的態(tài)度很堅定,眼神也很真摯,真摯到不像是在找借口,更不是假意的推脫。 喬默川忍不住嗤笑一聲,眼神一轉又換了個話題:你做服務生每次上班都要站這么長時間,腳底會痛吧?我看你這雙鞋就不太趁腳。 這個年紀在學校念書的男孩子,不論家境如何,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應該都對鞋有些興趣。搶購到新出的限量版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談資。 然而林漸西完全不按正常思路走:其實來回走動挺鍛煉身體的,而且我天生不怕累,穿什么鞋都一樣舒服。 他每一句回答都像顆軟釘子,整個人就像是銅墻鐵壁。不拒絕任何攀談,但也不接受任何示好。 幾個來回下來,喬默川干脆不說話了。他慵懶地靠在真皮座椅上,視線從林漸西微蹙的眉心滑到那雙漂亮的眼睛,沿著流暢的鼻梁線條一路向下,最后落到他白皙小巧的下頦。 而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嘴角一勾,眼底深沉得就像窗外浩瀚的夜空。 林漸西按照導航在自己不熟悉的路段行駛,還要應付身邊男人一路帶著醉意的東拉西扯,好不容易終于抵達了目的地,在一個隱蔽的別墅區(qū)停下。 簡約的歐式風格,漂亮的前廳花園,路燈暖黃的光芒下,整棟房子顯得格外溫馨可這并不是喬默川真正的家,只是他經(jīng)常帶金絲雀們回來留宿的地方。 林漸西斜睨了一眼身側闔著雙目的男人,有些嘲諷地勾起嘴角。 喬先生,您家已經(jīng)到了,可以下車了。他輕聲提醒道。 喬默川毫無反應,靜靜地躺在副駕駛位上,呼吸綿長均勻,似乎已經(jīng)完全睡熟了。 喬先生?您先醒一醒,已經(jīng)到家了。林漸西提高了聲音,但依舊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于是他便解下安全帶挨了過去,一邊喊一邊輕輕搖晃著喬默川的身體。 推搡的過程中,林漸西修長的雙手就從男人的手腕擦過,沿著有力的手臂蹭過肩線,冰涼的小指又狀似無意地劃過他裸露的腕骨。 雖然喬默川掩飾得不錯,但林漸西還是敏銳地察覺到手下肌rou瞬間的那一絲緊繃。 他無聲地一笑,直接動手去開車門,閉著眼假寐的喬默川聽到動靜頓時心里一沉。 居然真敢就這么走了?? 他登時就散發(fā)出一陣逼人的氣勢,坐直了身子想要攔人,結果眼睛一睜開才發(fā)現(xiàn)林漸西根本就沒打算動,而是坐在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眼底神色了然。 您果然沒醉。他似乎有點小得意,嘴角偷偷翹起活像只狡猾的小狐貍,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回去了,感謝您今晚在深藍的消費,祝您生活愉快。 喬默川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又被他擺了一道! 他眼睛一瞇,鷹隼般的目光就牢牢地攫住林漸西在夜色里精致到發(fā)光的面孔,還有眼里閃著的那點狡黠的笑意。 這根本就是挑釁! 眼看這人準備下車離開,他的胸口忽然間就冒出一股邪火,手上動作比腦子更快,想也不想就一把扣住了青年纖細的手腕,干脆地把人扯了回來。 林漸西被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嚇了一跳,驚詫地回過身,抓住他的男人已經(jīng)面色陰沉地按下一側的記憶調節(jié)鍵,緊接著又拽過他的另一只手臂,動作快到不可思議。 隨后,駕駛座的座椅唰地往后倒下,喬默川傾身上前,兩手一個用力,直接就把人強硬地壓制在了座位上! 狹窄逼仄的空間里,兩個人靠得極近,近到喬默川都能看清青年臉上細小的金色絨毛和眼里的驚色,聽見彼此有節(jié)律糾纏在一起的勃勃心跳和呼吸。 況且這個季節(jié)衣衫單薄,溫熱的身軀隔著襯衫和單衣緊緊相抵,布料摩擦的沙沙聲里,曖昧的溫度在不斷攀升。 然而下一刻,林漸西就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他眼神一凜,一個巧勁立馬掙脫男人的鉗制,還把人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這點曖昧和旖旎瞬間蕩然無存。 放手!聲音冷冰冰的。 他看起來明明那么瘦弱纖細,偏偏力氣卻不小,還靈活得很,出手的速度快,動作又狠,兩個人在車里你來我往,竟像是打了起來,而從小練散打的喬默川居然沒能討到半點便宜! 簡直滑得跟條魚一樣。 喬默川腦子里莫名其妙地就劃過梁俊的這句話,手上力氣就卸了下來。 而林漸西立刻趁機打開車門,車外頭的涼風呼啦啦一下子吹進來,灌進男人略微有點醉意的大腦。 他眼睛里像是淬了寒星,亮得不能直視,語氣十分生硬:喬先生,請問現(xiàn)在您有清醒一點嗎? 說話的時候,林漸西胸膛的起伏略有些急促,顯然在強忍怒氣。但他依然選擇給對方留了臺階,不愿意讓酒吧因為自己徹底得罪大客戶。 寬大的領口因為方才的一番糾纏而微微扯開,露出一小截漂亮的鎖骨,姿態(tài)略顯狼狽,但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看起來仍然有一種凜然不容冒犯的氣勢。 他到底在高傲什么呢? 明明什么都沒有,卻好像什么都不缺,無論用什么作餌都引誘不了他。 喬默川不自覺地用舌頭頂了頂腮,忽然就覺得自己干的事有點荒謬。 不愿意就算了,他喬默川身邊什么時候缺過人? 身份和條件擺在那兒,這么些年,除了林瑜以外,從來就只有別人挖空心思討好他的份兒。就算再難搞的冷美人,三兩下地也就上鉤了。 在一起的情人里哪個對他不是心甘情愿服服帖帖,他還從來沒用過逼迫人的這些下三濫手段,今天真是昏了頭了。 說到底,長得像林瑜的又不止林漸西一個,不過一張臉罷了,用不著費這么多心思,也不是非他不可! 這樣想著,喬默川心底卻還是躥著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火氣,忍了半天沒忍住,還是抬起手泄憤似的狠狠地砸在了車門上。 但隔了一會兒,夜風吹過,男人瞇著眼,靜靜地看著林漸西挺直脊背越走越遠,瘦削的背影清冷又孤傲,不知怎么的,那點怒火就奇跡般地被澆滅了。 他腦子里莫名閃過方才青年瀲滟的雙眼,里面水色彌漫,怒意凜然,卻又漂亮得驚人,于是心中不禁隱隱約約劃過一個念頭 這回,自己好像真的把人惹惱了。 然而,被惹惱了的林漸西此刻卻悠然自得地坐在出租車后座上,心情十分愉悅,甚至正準備投喂魚塘里的其他大魚。 他打開手機一看,果然有一串未讀消息。 路聞風的消息因為是置頂,所以最為醒目:小西,下周六有時間嗎?老地方見。 這里的老地方指的是他在學校附近新盤下的一家烘焙坊,因為林瑜酷愛甜食,路聞風便想著投其所好,特意請了最好的烘焙師,還經(jīng)常讓原主過去參謀提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