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甘南人, 早就聽聞賀北呂家大義，我也不信呂家是逆賊, 如今只是想看看義士?！?/br>
    她這樣說, 百姓才微微散開, 露出男孩一雙不遜的眼。

    男孩目光里帶著的恨意, 溫?zé)o晴倒不以為然，她走到男孩面前，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瞥了一眼溫?zé)o晴, 把臉扭開了。

    “你說話！”

    一旁的押解官推了一把男孩，男孩一個踉蹌被溫?zé)o晴扶住了。

    感受到了胳膊上傳來的溫度，可男孩態(tài)度仍舊沒變，“死，呂死！”

    男孩已經(jīng)站穩(wěn)了，可是溫?zé)o晴的手卻沒有放開，她依舊是笑著的，“死啊，這個名字很有氣魄，不過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塵歸塵，土歸土，有仇的不能報，有冤的不得伸?！?/br>
    聽她這么說，男孩微微回頭，溫?zé)o晴松開了手，她寬大的衣袖拂過男孩被捆住的雙手，又很快收了回去。

    “所以我覺得還是活著好?！?/br>
    男孩看著她，眼睛里有道光兀地一閃，很快又恢復(fù)了平常。

    溫?zé)o晴沖他一笑，轉(zhuǎn)身要走。

    男孩卻急了，“你，你叫什么名字?！?/br>
    溫?zé)o晴停下，“我叫溫?zé)o晴?！?/br>
    溫?zé)o晴上了鳳輦靜靜地等著押解的隊伍進了城，才繼續(xù)出發(fā)。

    芝華對于溫?zé)o晴的行為很不解，幾次欲言又止，終于溫?zé)o晴看不下去了，叫她直說。

    “長公主，呂家，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家??？”

    “呂家啊，滿門忠烈，無一庸人。”

    賀北呂家，是賀北的大族，最后一任族長呂青如就是剛才那個男孩的父親。塔克侵占賀北，賀北知府連夜逃走，朝廷又無力派兵，是呂青如帶著呂家上下五百多口血戰(zhàn)塔克騎兵，戰(zhàn)至僅剩一百余人，實在不敵這才不得已撤到了賀南山上休養(yǎng)生息，盡管如此，這一百多人一直沒有放棄抵抗。

    之前盛傳賀南山上有野人，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就是山上的呂家人。

    這個呂死就是出生在山上的呂家嫡支。之所以取名死，那是因為他們一早就不準(zhǔn)備活著了。

    這樣的故事聽得芝華長大了嘴，“這，這真是滿族義士，怎么就，怎么就又成了逆賊呢？”

    溫?zé)o晴沒有說話，倒是寡言的阿焰粗聲粗氣地說了一句，“那就要去問問敬王爺了?！?/br>
    明明是呂家人幫著敬王爺收回賀北，到頭來，呂家青壯沒有死在塔克人手里，卻死在了大虞士兵手里，真是莫大的笑話。

    在錢權(quán)面前，大義和公理值得什么呢？

    溫?zé)o晴喝著熱茶看向窗外，正是秋天，草色金黃，再往遠處望去就是賀南山。賀南山上草木蔥蔥，風(fēng)吹過去，吹得滿山旌旗獵獵，人影憧憧。多少故事多少人啊，都留在了山里。

    “這片山河知道誰為它流了血，這里的百姓們知道是誰守護了他們?！?/br>
    “既然如此，朝廷就該為呂家平反。”芝華自小受的就是君權(quán)大過天的教育，在她看來朝廷是受了小人蒙蔽，只要改了不就好了，能得到朝廷認(rèn)可，呂家才算沒有白犧牲。

    芝華的想法很具有普遍性，可溫?zé)o晴卻不認(rèn)同，呂家人不是為了朝廷守得賀北，是為了賀北的百姓，是為了自己的良心。

    溫?zé)o晴嘴邊溢出一抹不屑的笑，“百姓知道他們是忠良，朝廷說的又算什么?！?/br>
    茶香悠長，芝華卻不敢再問了，只想換個話題，忽然她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

    “長公主，您頭上少了一個發(fā)釵，是那把柳葉刀樣的。”

    溫?zé)o晴今天戴著的是一套兵器樣頭飾，刀槍劍戟十分別致，而且材料堅韌十分少見，沒想到這一會工夫就丟了一個，芝華嚇得不行。

    “沒事，丟了就丟了吧。”溫?zé)o晴抬手摸了摸發(fā)髻，同阿焰輕輕一笑，“可能去了該去處?！?/br>
    入夜，溫?zé)o晴宿在圍場別院，正在幫著嗷嗚理毛，忽然遠處一陣吵鬧，緊接著就聽到馬蹄飛揚之聲，好像有一隊騎兵由遠而近，疾馳而來。

    嗷嗚開始焦躁地在屋里踱步，不知怎么的，溫?zé)o晴心里卻不怕，只是叫宮人們嚴(yán)閉屋門不得出屋。

    馬蹄聲越來越近。

    忽然，隨著一聲尖銳金鳴，一支魚骨箭釘?shù)搅藴責(zé)o晴正屋的門框上，劍上綁著一個紙卷，猶自抖動。

    溫?zé)o晴取下紙卷。

    三個蒼勁大字躍然紙上。

    呂歸塵。

    “魚骨箭？”

    這箭阿焰認(rèn)識，是南邊海匪慣用的。

    其實早在上午，溫?zé)o晴和阿焰就發(fā)現(xiàn)押解隊伍身后跟著尾巴，只是沒想到是南邊來的。

    溫?zé)o晴輕輕摩挲著箭頭，把紙卷放到了火燭上。

    呂歸塵，一路平安。

    呂家逆賊被人劫走的消息沒有影響圣駕歸京，溫?zé)o晴終于踏上了進京的車駕。

    車沿著山路一直走，嗷嗚就在附近山林之中時隱時現(xiàn)，一路上虎嘯不斷，似在呼喚又像是挽留，聽得人心里發(fā)酸，溫?zé)o晴卻狠下心來，一直沒有下車。

    復(fù)行二十里，山到了盡頭，嗷嗚無路可走了，只能站在不遠處的山石上昂著脖子仰天長嘯。

    溫?zé)o晴終于下車，也竄進了山林里。

    沒人知道溫?zé)o晴和嗷嗚說了什么，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溫?zé)o晴拿著一個布袋回到了車?yán)?，嗷嗚卻隱入山林，不見了。

    “阿焰，幫我收好，這是嗷嗚送給咱們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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