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錫眼中卻是看淡一切的平和，“我雖貴為太子，卻連身邊最親近之人的生死都不能掌控?！?/br>
    “殿下……”他語氣明明很平淡，她卻聽得糾心，忍不住望著他明晰的側(cè)臉和淡泊的神色，想安慰可又覺得言語蒼白，一時竟張嘴不知說些什么。

    “你在翰林院一切可還好?！鄙蛉珏a似有意略過那個話題，沿著石拱橋往下走。

    孟宛清一路跟在身后，“多謝殿下關(guān)心，我，一切都好?！?/br>
    “聽聞宋大人馬上要調(diào)任去蘇杭了……”說著，他腳下停步，從腰間解下一塊玉牌遞到她手中，“我曾與那兒的府臺有過半面之交，他亦承過我的情，你將此玉牌送給你舅舅，想必過去后他不會太受打壓。”

    孟宛清半驚半訝的接過那玉牌，心緒微涌，“殿下……”

    “他們能善待宋大人自然是最好的，若不能，好歹也能為他擋些麻煩?！闭f到這，沈如錫面上微微浮了浮笑，春風(fēng)細雨般令人蔚貼，“你只肖送給你舅舅，旁的話別提，以你舅舅為人想必知情了也是不肯收的?！?/br>
    他如此周致，卻又體察人意，即便暗中幫了忙亦是悄無聲息，雁過不留痕跡。

    孟宛清緊握手中玉牌，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殿下，二皇子殿下去了翰林院?！北驹谒闹芡L(fēng)的八寶不知何時過來，通報了聲，說完還朝孟宛清笑了笑，很和善。

    孟宛清心知今日沈如錫去的如此及時亦是他暗中通報的結(jié)果，亦回以他一笑。

    沈如錫一聽便知沈曦是去翰林院等著找孟宛清麻煩，略略沉思了會兒轉(zhuǎn)身對她道，“不若，這幾日你便來我這兒辦職。”

    “還能這樣嗎？”孟宛清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她又不傻，能躲過麻煩自然要躲。

    “孟大人許是不知，翰林院可是人才輩出的地方，宮內(nèi)皇子常有不通之處從翰林院中請大臣過來討教。”八寶體貼的在旁解釋道，“雖然孟大人官職低了些，可好歹也是連中三元的狀元，要知道翰林院的院士陸大人也不過才連中兩元。”

    這話說的，孟宛清老臉一紅，頗有些受之有愧的表情，“八寶公公謬贊了，孟洵沒你說的這般出類拔萃?！?/br>
    八寶聞言，打了個哈哈，那表情分明就在說“別謙虛，你值得”。

    此事定下后沈如錫又一路將孟宛清送到西角門，又命八寶妥善安全的將孟宛清送出去，這才與她告別。

    “明日見?！鄙蛉珏a隔著宮門對她微微笑，身后大紅的甬道跟探到墻內(nèi)的花枝柔和了他眉眼，當(dāng)真陌上花開，雅人深致。

    以至于孟宛清轉(zhuǎn)過身時還忘不掉那灑映在他身上的杏花疏影。

    *

    宋賢外放的消息來的倉促，以至于走的也倉促。

    本朝律法，官員接到委任狀后，不得在京逗留，不得借債置辦衣物、娶妻買妾。赴任時，亦不許繞道回家。

    索性宋賢生性灑脫，不過命府中丫鬟整理了幾件衣裳古籍，跟宋夫人倆加起來行李才堪堪裝了兩箱籠，不似其它官員，牛車裝載。

    臨別前一日，他特意在府中備了酒菜，謝別友人。

    孟宛清來的時候，時辰尚早，今日她沐休有的是時間陪宋賢及宋夫人，舅甥幾人坐在一處談?wù)勌?，說說話，倒也愜意。

    “舅舅，你此番去蘇杭，我因公務(wù)在身無法相送，這個玉牌你便攜在身上，當(dāng)是外甥的一片祝愿?！?/br>
    孟宛清跟宋賢長聊一番后將前兩日沈如錫給她的那枚玉牌贈出。

    此玉牌整體呈圓圭形，正面和背面均為陰刻填金道教符咒，上、下、左、右四側(cè)面為星座圖，亦陰刻填金。

    此乃道教中祝禱順遂之意。

    宋賢細看了一番后，心頭甚感寬慰，這個外甥雖與他相認時間甚短，可舅甥之間情誼卻深濃，接過之后他鄭重佩在腰間。

    宋夫人亦在旁柔聲道，“我與你舅舅走后，這間宅子便空置了?！闭f完掏出一串鑰匙遞了過去，“這兒離翰林院近，你若有事回的晚了不妨來宅中夜宿。”

    孟宛清望著那串鑰匙還有宋夫人言語中的關(guān)愛，不覺喉哽。

    “宅中的仆從我?guī)Я藥讉€同去，亦留下了幾個。”宋賢在旁接話，藹聲道，“這樣，你若留宿時好的也有看門守戶打掃做飯的?！?/br>
    “舅舅……舅母……”孟宛清眼眶漸濕，只覺得握在手中的鑰匙非但不涼，還暖。

    幾人說過一番后，管家來通報，說是宋賢的幾位友人來了。

    宋賢為官十多載，無論是在朝還是在京都有自己的至交，有的是已經(jīng)辭官歸隱的鴻儒大學(xué)，有的是仍在朝中就職的清直重臣，還有尊貴連孟宛清都不曾想過的王公貴族。

    “這位是賦閑已久的關(guān)大人，曾任先帝太傅兼文淵閣大學(xué)士。”宋賢往坐在他左首邊那位須眉白發(fā)眉目慈善的老人道。

    關(guān)大人年歲約莫跟傅閣老差不多，七老八十了，但瞧著面色紅潤，精神矍鑠。

    “這位便是名動京城連中三元的新科狀元了吧?！标P(guān)大人雖乃朝中元老，德高望重，說話待人卻極和善，如同鄰里叔伯令人親近。

    孟宛清聽到他喊自己，忙起身鞠了一躬，態(tài)度謙遜，“晚輩孟洵，見過關(guān)大人?！?/br>
    關(guān)大人見她言語間坦誠真摯，朗朗少年，未來可期，臉上笑不由深了幾分。

    “這位是英國公?！彼钨t又為她引見另一個中年男子，該男子坐相威嚴，錦衣華服在身，板正的國字臉濃眉黑眼，一身正氣。

    英國公？便是那個當(dāng)初跟匡太祖起義有從龍之功的龐氏一族？

    孟宛清萬萬沒想到這樣的大人物宋賢亦識得，一時轉(zhuǎn)向龐威，“龐大人好?！?/br>
    寵威本是板著臉，聽了她的話倒是朗聲笑了笑，“賢弟，你這外甥比你年輕的時候敏黠得多了?！?/br>
    聽了他的話，另一位在坐的高瘦男子亦附言，“不錯，還記得當(dāng)年宋大哥剛?cè)氤癁楣倌莾?，一身傲骨，為了幾句措詞都能跟先帝爺在經(jīng)筵日上爭執(zhí)不休?！?/br>
    在經(jīng)筵日上跟先帝爭執(zhí)？

    孟宛清聞言驚了，她沒想到看似寡言的舅舅年輕時竟是那般直言不諱傲骨錚錚的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