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武進(jìn)不歡而散后，孟宛清亦沒了念書的心思，她將鄭清那件斗篷還給他后抬眸看了眼烏蒙蒙的夜色，猶豫幾分，還是出了書院。

    雖已到了二月間，夜里依舊寒涼。

    只怪她自己帶的衣裳大多輕薄，圖個方便，卻也凍的夠嗆。

    “阿嚏—”每走一會兒都會控制不住的打個噴嚏，好在晚上街中人少，并未引來太多注目。

    “客官，吃酒嗎？”

    “小哥兒，來幾杯茶吧?！?/br>
    “……”

    沿途酒樓茶肆的店小二看見她紛紛熱情的招呼邀請，孟宛清只是微笑，她自己亦不知自己要去向何處。

    這萬丈深淵，走下去是不是也會前程萬里？

    她尚未步入波詭云譎的朝堂中，卻已陷入泥濘，前有二皇子的事牽扯不清，后有武進(jìn)仗勢逼人不懷好意。

    而她歸一的歸宿——孟府，更是沼澤深潭，危機(jī)四伏。

    她之所以沒處理林月娘便是太過了解孟士宏的為人了，便是沒有林月娘，他亦會很快再找一個新的“林月娘”。

    就像新進(jìn)門的賀姨娘……

    有些事，知己知彼，總是好些的。

    她現(xiàn)在實(shí)在騰不出手去處理那些后院的勾心斗角，就像此際，她離開呆了小半月的書院不過是想一個人靜靜。

    若問她想去哪兒，她自己也不知道。

    *

    長安街西南角，坐落在一條靜謐悠長、綠柳蔭蔭的街巷之中。

    白日里商鋪林立，鱗次櫛比，放眼望去盡是綢緞鋪、當(dāng)鋪、客棧、酒樓、面館、茶肆和胭脂水粉店等等，其間還有不少支在長街兩旁的攤子。

    這些攤子大多是賣些吃食，譬如煎白腸、皂兒糕、粉羹、馓子等，常常圍滿聞香而來的食客。

    到了夜間，攤販叫賣的便是餛飩、餃子跟陽春面等湯食。

    春寒料峭的，來一碗熱乎乎的湯食也不錯，暖暖身子，煨貼。

    孟宛清也不知道自己走著走著怎么走到這兒來了，熟悉的轉(zhuǎn)角，長巷，門樓跟牌坊。借著掛在餛飩攤的紅燈籠望去，便是那座軒宇端耀的門庭。

    鎮(zhèn)江王府。

    即便是到了夜里，這兒也是車馬不停，光她駐足的功夫已經(jīng)有七八輛馬車經(jīng)過停下，拿著禮盒卻請柬的人管事笑瞇瞇的將東西遞給看門的小廝，還不忘打點(diǎn)一二。

    “駕駕……”

    那些車馬經(jīng)過她身側(cè)旁，刮起陣陣涼風(fēng)。

    她冷不丁一個機(jī)靈。

    “這位少年郎，要不要來我們餛飩攤吃碗熱乎乎的餛飩暖暖身子啊。”賣餛飩?cè)诵∝湡崆檎泻暗?，手里還忙不迭在包著餛飩。

    孟宛清出了會兒神才搖搖頭，“謝謝，我不餓?！?/br>
    說著，她又朝那座白墻黑瓦的府邸望去。

    該不該去找四叔……呢？

    她很想告訴他，她心頭的焦慮跟不安，懷疑跟猜測，如果是他，他會怎么做呢？在警覺自己可能墜入別人設(shè)下的陷阱里，而這個陷阱像個定時炸藥一般，在未來的某一天隨時隨地會爆炸開。

    屆時，她定萬劫不復(fù)！

    “你瞧，那個小少年是去鎮(zhèn)江王府的么？”小販見她走了，好奇的跟身旁的熟客道。

    “誰知道呢？不過瞧那少年心事重重倒像是想找人幫忙的樣子?！?/br>
    “……”

    他們的議論統(tǒng)統(tǒng)被沒走多遠(yuǎn)的孟宛清聽進(jìn)耳里。

    是么？

    她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麻煩急于尋求幫肋的人么？原本已經(jīng)快走到王府門口的孟宛清腳下步伐不經(jīng)變得猶豫、遲疑。

    寒夜里，朔風(fēng)陣陣，將她衣袍都吹起，更顯得形單影只。

    那張秀白的面頰覆了陰影，眸色不明。

    “大人，您覺得那幾位皇子殿下會來么？”臨街的茶肆，二樓靠窗處，黎平站在那兒眺望自家王府方向。

    方才行經(jīng)的車馬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董川聽了他的話，大口嚼著盤中牛rou，說話間唾沫橫飛，“管他娘的來不來！來或不來，咱們大人也不會偏向哪一位，保持中立就是了?！?/br>
    他雖是個大老粗，看事看物卻明白得很。

    今日太后蕭若秋召了內(nèi)閣幾位閣老入宮，跟他們透露想要封趙景行為攝政王一事，一時震動朝野。

    趙景行本就掌管兵權(quán)，位高權(quán)重，若是再封作攝政王豈非勢傾朝野令人忌憚？

    盡管這道懿旨還未下來可趙府的門檻卻是險叫朝中想要巴結(jié)的官員給踏破了，上至皇親國戚，下至王公大臣，紛紛派心腹前來送禮。

    就好似這件事板上釘釘了一般。

    而趙景行本人明明保持緘默，態(tài)度未明。

    “我說黎平，你看夠了沒？腦袋伸那么長……”董川見無人陪他喝酒，更不可能喊趙景行，只得朝黎平呼呼喝喝著，“快來，老子今天還沒喝夠呢?！?/br>
    趙景行這幾日都避府不歸，若是下朝便來這兒坐坐，一坐便是大半夜，直至門庭清靜才歸去。

    黎平聽了董川的話，嘴里應(yīng)了幾句，慢慢撤回了視線，只是這撤回的過程似乎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他微微凝眉。

    “來啊你！”董川見他站在那兒不動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腳，“快來陪老子喝酒！”

    黎平收回視線卻是走到屏風(fēng)內(nèi)那個端然喝茶的男子身側(cè)，“大人?！?/br>
    趙景行手拿杯盞，右手大拇指的青白玉扳指跟這天青色的瓷盞倒是相得益彰，欲發(fā)顯得釉質(zhì)青翠，一身寫意。

    “何事?！彼貌钂稈读诵┧商}到茶灶里，注水，沸煮，片刻間，絲絲縷縷的茶霧升起，盡皆吞沒在他眼眸里。

    黎平將剛看見的事告知他，“卑職方才似是在王府周遭看見了孟公子的身影。”

    孟公子。

    趙景行打開茶籯從中拿出府中自帶的茶羅、茶瓢、茶匙，擺放時，未有回應(yīng)。

    黎平跟在他身邊這么久，自然知道他每個反應(yīng)的用意，因而繼續(xù)道，“起先卑職以為自己看岔眼了，又細(xì)瞧了會兒，的確是孟公子，也不知她是不是找大人您有事，只繞著王府走了一圈又一圈，卻不進(jìn)去，也沒跟看門的小廝打照面。”

    繞著鎮(zhèn)江王府走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