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偵探夏貴妃 第1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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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姑, 你中毒了。” 一縷縷血絲浮現(xiàn)在朱瑤兮的脖頸上,她自從抓了睚眥后,整個人便狂躁不已,好似被什么影響著心緒。 “天色不早了, 既然輸都輸了, 就算了吧。若真想活命, 聽說蘭音師太給人剃度的手藝很厲害,遁入空門讓她救一救也算條活路。”睚眥由衷建議道。 朱瑤兮冷笑了一聲,道:“誰說我輸?韃靼諸部有的是我的信徒, 你同我回帝江北岸,我自有法子讓你站住跟腳。” “那你要先出得了這個宮?!?/br> 趁著藏珠殿火起, 朱瑤兮挾著睚眥躲開禁軍的包圍,好不容易尋到一條宮道, 通往城墻的方向卻被烏壓壓的禁軍堵死了。 她越發(fā)焦躁。 她能感到有什么羽毛一樣的東西扎進了經(jīng)絡(luò)里, 沿著血脈蔓延開, 逐漸灼燒她的肺腑。 “……不可能,西夷百解丸解天下奇毒。”她喃喃說著, 但肺腑的灼燒感越發(fā)強烈,以至于眼前開始出現(xiàn)了重影, 逐漸模糊不清, 看不清前面的路。 感到朱瑤兮陡然僵硬了一下,停下步子, 睚眥看著朱瑤兮的指甲深深扣入了他肩上,他沒有叫痛,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 “你即便帶我出去又能如何, 我又不想做什么王?!?/br> “……不是你要做王, 是我?!敝飕庂舛⒅矍暗牡孛? 口齒開始不太清楚,“北燕的大軍不可能就此吞敗,或許這是她為了詐我而故作姿態(tài)的謠言。” 睚眥被她一路拖著走,看著她神色逐漸癲狂,終于吐露出了實情。 “三江會投燕,是魏主所布局?!?/br> 朱瑤兮頓住了步子:“你說什么?” “朱明貪圖三江會的秦姝,以為他們是真心納降,圍桐州之時用了三江會的降軍。”睚眥語調(diào)平淡地說著,“我忽然想起來,聽我爹說,‘南秦姝’這個名號,還是你獻策時定下的,如今敗也敗在這個名號上,也算是世事無常了。” 當(dāng)年為摧毀鎮(zhèn)國公秦嘯這堵魏國的高墻,她為北燕定下“美人換江山”的大計,讓封逑和三王逼迫秦嘯獻女,以致魏國內(nèi)亂。 如今,那小秦姝卻是甘愿以身誘敵軍入埋伏。 燕國,成也美人,敗也美人。 血絲一點點爬滿了朱瑤兮的眼眶,她沒有再說什么,對睚眥道:“走,轉(zhuǎn)去后宮找個地方暫避?!?/br> 睚眥好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邊繼續(xù)帶路一邊道。 “你這輩子蠅營狗茍的,爭權(quán)奪利真就那么舒服?” “算了,戲本里說的梟雄之輩大約就是你這樣的,外人不曉得,你們自己是樂在其中。” “不像我爹,沒什么志氣,除了斷案就是擔(dān)心她的頭發(fā)?!?/br>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宮里那些嘈雜的聲音不知不覺地都消失了。 整個皇城靜幽幽地陷入了一片昏暗,某一刻,朱瑤兮面前模糊的光影亮了起來。 “別動!” 朱瑤兮立刻把手轉(zhuǎn)移到睚眥的脖頸,好似稍一發(fā)力就能擰斷他的脖子一樣。 “怎么了?”睚眥道。 “這地方不對?!?/br> “那你讓我?guī)裁绰罚€是說……”睚眥略帶嘲諷地說道,“你是看不見了嗎,小姑姑?” 朱瑤兮并沒有回答他,扣緊了睚眥的脖頸:“你還年輕,應(yīng)該不想同我陪葬吧?或者說,你死了正合他們的心意,畢竟他們要了斷燕地那些殘部的野心,不可能容我朱家的血脈留在世上,你最好乖一些……” “是嗎?” 當(dāng)清冷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時,朱瑤兮當(dāng)即挾持著睚眥擰轉(zhuǎn)了方向,背靠著木梁,寒聲道:“布局不過便暗算,女半相好本事。” 片刻后,朱瑤兮看見眼前模糊的濃霧中,燈火似乎搖曳了一下,大片的漆黑中,她聽見夏洛荻那輕緩的腳步好似從臺階上走下來,走動時,她手中似乎還把玩著兩枚棋子,彼此碾磨中,緩聲道—— “謀士第一,談笑慎用心,激敵先用嗔。” “謀士第二,殺人必誅心,眾叛親隨離?!?/br> “那樂修篁可還教過你謀士第三,計成當(dāng)時拂衣去,毀尸滅跡……少廢話?” 朱瑤兮神情猙獰,她當(dāng)然知道此時不宜和夏洛荻糾纏,但先前蘭音師太的掌、藍織螢的毒已讓她經(jīng)絡(luò)大亂,耳中嗡鳴不休。 她聽不出生路在哪兒,也不知夏洛荻埋伏了多少人,唯一能依仗的便是手上的睚眥。 她要賭一把,賭夏洛荻很在意這孩子。 “別動?!敝飕庂饴曇羲粏〉?,“你再動一步,我會先毀他一雙眼?!?/br> 夏洛荻果真就不動了,索性坐下來,道:“我不動又如何?恰如你把紅線娘娘的身份丟給我一樣,便是我今日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勝機。” “那是因為你是你,我是我?!敝飕庂庋t的雙眼里帶著狠戾之色,“有些人是天生要做王的,而有些人,即便我賜你紅線娘娘的一切,你都不敢用?!?/br> “你很了解我?!?/br> “當(dāng)然,你這個人,要殺人必須要先說服自己的道義之心,在我看來,是再愚昧不過的了。我們生在這人世,天賜這般傾國之容,若不爭,就是被人踐踏,我要贏,唯有贏才能讓這世道服膺在我腳下。為此殺一人,和殺百萬人與我并無不同!” “即便秦家與你無冤無仇?” “你怎么還不明白呢?”朱瑤兮越發(fā)癲狂,“滅一個秦家于我而言算什么,于這兩國交鋒又算什么。張家、李家,千萬家,乃至萬家燈火俱滅,不惜代價,我也要拿到我要的!” 幾近凄厲的聲音回蕩在殿內(nèi),夏洛荻安靜地看著窮途末路的朱瑤兮,道: “……人不能這么活,但,人可以因此,這么死?!?/br> 她話音一落,睚眥猛然一擰身掙開了朱瑤兮的束縛,但朱瑤兮神色一凜,快如妖魅般掠出,看似要去抓睚眥,但途中突然朝夏洛荻的方向甩出紅綢。 紅綢一出,赤練蛇般撕出風(fēng)聲,卷中一人往回一扯。 “我今日雖敗,但他日封琰必要拿天下來贖你——” 朱瑤兮確定她卷中一人,但她蓄力一拖,紅綢那頭卻屹如山岳,半分也撼動不得。 緊接著,她聽到封琰帶著冷漠的聲音—— “敗寇如你,已不堪論天下?!?/br> 隨著風(fēng)聲一振,四面八方的弩聲連番響起,朱瑤兮頭上珠釵落地,長發(fā)披散,她那絕代妖嬈的面容上還殘留著某種錯愕的的神色。 她不該就這么死,她本應(yīng)該贏的。 她會一步步建立新的紅線教,蠶食大魏,以質(zhì)子為要挾,兼并兩國,然后登臨帝王冊。 那時,誰都不會想起,她曾是一個被狠心的兄長送給韃靼人和親的柔弱小女孩。 那些敗者,只配在她腳下匍匐稱臣…… 鮮血迸出的時候,朱瑤兮的雙眼短暫復(fù)明了起來,她看見了魏宮朝堂高高的穹頂,看見了殿中猶帶血腥味的狼藉宮宴,她還看到了殿外羞慚且愧疚的魏國群臣。 一枚漆黑的棋子從身后的御階上滾落下來,在她身中數(shù)箭的身軀旁滾了兩圈停了下來。 夏洛荻走入了她的視線內(nèi),無悲無喜的面容看著她。 “樂修篁一直怕我成為你,我也一度以為我會成為你?!?/br> “可到頭來,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 “現(xiàn)在,這枚黑子,還你?!?/br> 朱瑤兮沒有等來任何人嘲諷她,身邊密集的腳步聲遠去,大殿的門將月光封存在外面,殿內(nèi)只有燈火幽幽,映照著暗金色的龍椅。 朱瑤兮她奮力爬起來,一點點爬上那御階,爬上那象征著天下之主的位置。 坐進去的一剎那,她無聲地笑了起來,這一生的執(zhí)念,匯聚在喉中,輕喃了一聲。 “萬歲……” …… 燈火幽微,濃云逸散,月亮重新掛上了天穹。 魏宮上方罕有這般星河浩渺的時候,即便是藏珠殿的大火未全然撲滅,宮中每一個人的動作都不禁舒緩了下來。 這場宮亂,或者說這場戰(zhàn)爭,最后一條人命已經(jīng)終結(jié)在了身后的大殿里。 “臣等……臣等誤會了夏大……”已然聽到紅線娘娘真實身份的群臣們看了一眼封琰的臉色,又改口道,“請昭妃娘娘恕罪?!?/br> “得了吧?!狈忡餍院拖穆遢兑黄鹱谂_階上,看著下面一個個頭發(fā)花白的腦袋,道,“愛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她這昭妃的日子也坐不久了。” “?。俊?/br> “陛下的意思是……”夏洛荻輕咳了一聲,唯恐封琰這時候說漏嘴,解釋道,“我身世曲折,雖然功過相抵,但不宜為宮妃,容易教壞其他妃嬪。合適的時候,或許會安排我進觀修行?!?/br> 封琰扭頭看她:“你要當(dāng)尼姑?” 夏洛荻壓低了聲音強調(diào):“帶發(fā)的。” “那我也要去?!?/br> “重明觀只收尼姑?!?/br> “你看蘭音師太攔不攔得住我。” 夏洛荻一陣無語,苦口婆心勸道:“倒行逆施非仁人君子所為……” “那還不是因為老子這輩子就單喜歡你這婆娘?!狈忡鏌o表情道,“你敢去我就敢再在重明觀旁邊蓋個失明寺,只收和尚,天天墻頭盯著你敲木魚?!?/br> “……” 打打殺殺了一整天,明明肚子里空空如也,現(xiàn)在卻突然覺得飽了的群臣聽著上面昏君的昏言昏語,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直到有人來報,藏珠殿火熄,他們只搶救出渾身燒傷的封逑。 “還活著啊……”封琰嘖了一聲。 為免皇帝在史官面前又說出什么不合普世道德的逆論,群臣們連忙搶道:“太上皇被燕主劫持,險死還生實乃大幸,如今首惡俱已伏誅,當(dāng)昭告天下我魏國大勝之喜事才是!” “對對對,聽說太妃們也都出來了,就把太上皇交給太妃們處置……照顧?!?/br> “也將此事告知在外修行的太后娘娘,臣等這就去文淵閣安排……哎聞人大人去哪兒了?!?/br> 官袍上還帶著血,就急吼吼要去上工的群臣走后,原地就只留下封琰和夏洛荻。 結(jié)束了,到底是結(jié)束了。 夏洛荻心里沒有什么歡喜,她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大殿。 其實她很明白樂修篁在擔(dān)心什么,身后無可救藥的朱瑤兮,是她的倒影,是她一直以來恐懼著的心魔。 “你還在看什么?”封琰牽起她,“今晚什么都別想了,回家睡你的去?!?/br> “回家?” 夏洛荻遲鈍了一下,才知道封琰指的是她甜水巷的家,視線從交握的雙手挪到封琰的側(cè)臉上,好奇地問道:“這么長時間以來,你就真不怕我變成她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