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草叢泥濘不堪，裴問余和池硯的鞋子上、褲子上、手上全是不知道什么玩意兒的臟東西。

    池硯攤著雙手，想往裴問余身上抹。裴問余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定在一步之外，板著臉說：“你又欠收拾了是吧？別以為我不打你啊?！?/br>
    “喲～”池硯把一手的泥漬擦在了裴問余校服的衣袖上，然后賤嗖嗖地說：“你打我啊?！?/br>
    “……”

    裴問余揪起一根半人高的長草，往池硯屁股上抽了兩下，“還想抽哪兒，說吧，我滿足你?！?/br>
    池硯笑嘻嘻地躲開，順便又往裴問余衣服上抹了兩下，也不知道什么臭毛病，看上去似乎非?？鞓贰?/br>
    裴問余脫了外衣，只剩下一件白色背心，他把外衣兜頭蓋在池硯臉上，說：“池硯，給我把衣服洗了，你造的孽。”

    “沒事兒，明天穿我的。”池硯笑嘻嘻地說：“咱倆誰跟誰啊。”

    裴問余問：“那你說，咱倆誰跟誰？”

    池硯把裴問余的衣服從臉上拿了下來，他舌尖抵著唇角，含著笑，卻不說話。

    裴問余想，池硯這人又皮又壞，卻拿捏著他的心，撓一下，酥一把，自己任憑他揉搓，也毫無反抗之心。

    池硯捧著裴問余的心，走到了前院的大門前，他在門口踟躕了片刻，回頭問裴問余：“小余，你家這門能打開嗎？”

    “不知道?！迸釂栍嗾f：“十幾年沒回來過了，你要進去嗎？我沒有鑰匙?！?/br>
    他在說話的時候，往后退了半步，這是一個無意識的舉動，他深藏在內(nèi)心的恐懼和抗拒，連自己都不想承認，但是池硯知道，他看出來了。

    池硯深吸一口氣，他握著門把手，心中清明一片——他想要驅(qū)逐困住裴問余的童年夢魘，讓他徹底走出那片泥沼。

    門沒有上鎖，經(jīng)年的雨打風(fēng)吹，把門鎖銹成了嘎嘣脆，一推就開，毫無人氣的腐朽味撲面而來，這房子最后的價值，也只剩下令人垂涎的拆遷款了。

    屋里面很暗，所有的發(fā)電設(shè)備都是壞的，池硯借著夕陽余暉的最后一點光亮，走了進去?？墒撬咧咧瑓s沒有聽見身后任何響動，池硯回頭，看見裴問余垂著頭，一動不動的立在門口，并沒有打算進來。

    “小余？”

    裴問余聽見池硯叫他，便抬起頭，他苦笑著，說：“池硯，好好的晚飯不吃，你為什么要來這兇宅逛呢？”

    ‘兇宅’連個字，讓原本還有些悶熱的房間，籠罩上了一層陰寒的涼意，池硯站在客廳正中間，腳尖碾了一把地板上的灰，問：“小余，你有多久沒回來過了？”

    “記不清了，十幾……十二年了吧。”裴問余看著池硯所在的位置，木訥地吶吶自語：“你身后的沙發(fā)——我媽就是死在那兒的?！?/br>
    池硯猛的一回頭，他想著當(dāng)時的情景，好像看見沙發(fā)上坐著一個面容灰敗的女人，披頭散發(fā)，直勾勾地對著自己笑，池硯瞬間頭皮發(fā)麻，踉蹌著退了一步，撞在裴問余的胸前。

    裴問余把池硯強熊扭轉(zhuǎn)過來，緊緊抱住他，“池硯，你心跳得很快，害怕嗎？”

    池硯把臉埋在裴問余的肩頸，喘著粗氣，沒有說話。

    “別怕?！迸釂栍嗾f：“有我在呢?！?/br>
    鬼屋該有的元素，這屋子里全都有，池硯覺得自己還聽見了時鐘的‘嘀嗒’聲，后來發(fā)現(xiàn)，這是裴問余戴的手表。

    他平復(fù)了一點心情，氣不順了拍了裴問余一掌，說：“現(xiàn)在怎么肯進來了？”

    “我再不進來，你都快嚇哭了吧？池硯，我還以為你上哪兒偷吃了熊膽，膽子撐得比天還大?！迸釂栍噢揶淼卣f：“裝什么孤膽英雄，勇闖兇宅啊，腿嚇軟了吧，叫一聲哥哥，我背你出去?！?/br>
    池硯送了一個不太含蓄的白眼給裴問余，“你能別張口閉口就是兇宅嗎？”

    “本來就是?！?/br>
    池硯往沙發(fā)的位置鞠了一躬，嘴里叨叨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的話，裴問余沒聽清，問：“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池硯說：“這里太悶了，咱們找個涼快的地方坐坐?！?/br>
    “池硯?！迸釂栍嘧プ〕爻幍氖郑跏前蟮卣f：“我們走吧，我不想……不想呆在這里?！?/br>
    “為什么？”池硯直視裴問余的眼睛，可裴問余卻避開了他的注視，“小余，你mama虐待你，你怕她，你恨她嗎？”

    裴問余自打進了這個房子之后，五臟六腑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十二年前，在暗無天日的掙扎里，他把恐懼的記憶分門別類的藏在氣球里?，F(xiàn)在，池硯拿著針，毫不留情的捅破了它們，血淋淋地攤在裴問余的面前，讓他避無可避。

    “你根本就不懂！”裴問余的眼睛漸漸蒙上了血色，像一頭被丟棄的狼狗，嗚咽著，孤立無援。

    “她拿著棍子打我，打得皮開rou綻！我把家里所有的刀都藏了起來，我怕她殺了我！我被困在這個屋子里，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我只能喊她，喊mama！可是她瘋了、瘋了一樣，我叫得越慘，她打的越兇！”裴問余絕望的說：“池硯——我很疼?！?/br>
    那個時候，池硯是聽見過的，沒有固定時間，早上、中午，甚至半夜，在這個地方，充斥著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慘叫。

    裴問余進入了一個應(yīng)激狀態(tài)，生理性的眼淚隨著那時的痛苦被生生逼了出來，順著下顎，滴在池硯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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