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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這宏大的時間線讓裴問余措不及防吃了一憋。他手掌松了些力,但還是抓著沒放。 “用得著這么氣急敗壞嗎。”裴問余假裝淡定自若,“摔一下就半身不遂,你屬脆皮鴨的?” “……” 池硯發(fā)現(xiàn),自從那天晚上之后,裴問余就不好逗了,自己還容易踩坑,“姜百青那一張狗都嫌的嘴炮本事是跟你學的吧?!?/br> 裴問余不可置否。 池硯:“……” 還真是! 這一路叨逼叨下來,池硯的喉嚨居然絲滑了不少——不那么像鴨了。 不過,體溫直逼三十九度,再努力一把,還能創(chuàng)新高。池硯本來還有些精神,一看溫度計,又蔫了,變化自如的本事讓裴問余嘆為觀止。 醫(yī)生喂池硯吃了點退燒藥,囑咐說:“晚自習就別去上了,直接回家吧。有人送嗎?最好找個人送。明天要是溫度又起來了,得去醫(yī)院驗個血。年紀雖然輕,別不拿小毛小病當回事。” 池硯冤,他可惜命,讓干嘛就干嘛。 他笑著看裴問余,有氣無力地說:“這回我是真走不動路了,你能送我回家嗎?” 都開口求了,也沒拒絕的道理。裴問余推開校醫(yī)室的門,回頭發(fā)現(xiàn)池硯沒跟上——屁股上跟有千斤頂似的,紋絲不動。 裴問余:“走啊?!?/br> 池硯裝模作樣抬了一下腿,又虛弱的放回原地。 “……”裴問余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慣著他的臭毛病,“走不動路了?要我背你嗎?” 池硯原本也就逗一下裴問余,聽到這話,賤骨頭渾身舒坦了,剛把不用送到嘴邊,那邊正在寫記錄的校醫(yī)阿姨嚴肅地說:“背?還沒到這個地步,用不著背。自己走兩步,多動動病也好的快,哎喲,現(xiàn)在這小孩兒……” 后面的絮叨池硯沒好意思聽下去,拉著裴問余趕緊跑。 池硯把自行車鑰匙扔給裴問余,木著臉蹬上后座。裴問余沒好意思笑太大聲,“好好的非得作一下,讓人笑話的也不是我。池硯,你腦子沒燒壞吧?” 池硯頹敗地嘆了一口氣,“不一定,我的腦子現(xiàn)在不歸我管,走吧余哥哥,趕緊回家!” 裴問余:“你住哪兒?” 弄堂四通八達,前后左右都是能進去的口子。池硯杵著一根手指,閉著眼睛靠在裴問余背上,也能精準的指對方向。 前半段路還算順當,指哪兒騎哪兒,絕不多拐一點路??珊蟀攵?,裴問余騎得越來越慢,眼前掠過的景物陌生又覺得似曾相識。他在弄堂口停下,心跳得急躁又兇猛,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池硯閉著目養(yǎng)神,以為到了,睜開了一只眼,“你往里面騎,5弄13號。” 裴問余依舊沒有動,他視線停在右邊圈出來的一塊擺著健身器材的場地上,嘶啞著嗓子問:“這兒……以前是不是有棵樹?” “嗯?”池硯迷糊著抬起頭,好像有些沒聽明白他的話。 裴問余原封不動的話又重復了一遍,聲音蕩在黑夜里,不輕不重。 樹?池硯努力回憶著附近的花花草草,可就是沒想起來這邊的樹。 “沒有吧……” “有!” 燈光晦暗的弄堂口,突然蹦出一個大嗓門,把他們倆都嚇了一跳——居委郝阿姨遛著狗經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前幾年臺風登陸,刮倒啦!居委會就出了點錢,把這塊地修整了一下,就成現(xiàn)在這樣了?!?/br> 池硯倒是不關心什么樹不樹的,他看見來人,病懨懨地笑了一下,“郝阿姨,這么晚了還出來遛狗啊。” “可不嘛!我這養(yǎng)的哪是狗啊,是祖宗!”她借著燈光,看清了池硯的臉色,嚇了一跳:“哎喲,小硯,你這是怎么了?病啦?阿姨送你回家?!?/br> “不用,您接著遛狗?!背爻幣呐呐釂栍嗟募?,說:“這是我同學,他送我回去,馬上就到了?!?/br> “欸,行!那你們小心點,看著點路?!?/br> 池硯送走了郝阿姨和她們家的狗,喊了一聲沒魂沒魄似的裴問余,沒得到回應。他伸手往前打響了車鈴。清靈的回響終于把那人的魂魄招了了回來。 池硯瞧他一眼,著實嚇了一跳——裴問余兩眼空洞,毫無神氣,臉色比他這個高燒病患還嚇人。 “你到底怎么了?別不是被我傳染了啊。沒發(fā)燒吧,還走嗎,要不要到我家……喝杯茶?” 這一連串問題把本來就懵的裴問余問得更懵了。 但有一點,他從心肯定,“去,我把你……送到家門口?!?/br> 裴問余握著車把手的手心全是汗,他忍不住發(fā)抖,又強迫自己鎮(zhèn)定。 他從沒想過那種可能,如今卻忍不住去猜。 池硯指著弄堂里面,說:“走吧,往里走一段,有條小路拐進去就到了?!闭f到這兒,虛虛地笑了一下,“到家了還能讓你吃頓夜宵,來一次不虧啊小余?!?/br> 裴問余也笑:“不是喝茶嗎?” 池硯:“你想喝也有,我把我媽那餅普洱砸了,看著挺貴的。” “你媽不揍你嗎?” “我現(xiàn)在這樣子,她不好意思揍?!背爻幚釂栍嗟男7f:“欸,到了” 裴問余立在鐵銹斑駁的老宅鐵門前,內心翻江倒海。他眼眶酸澀,眼前浮現(xiàn)母親隱藏數年的面孔——發(fā)狂的、可憐的、疼惜的。 --